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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七次循环(2) ...

  •   林炤显然不知道叶青荫会这么问他,整个人呆怔。叶青荫不再计较什么,她不想再和林炤这样的人共处,退开抱起书就走向第二排第三个位置。
      她不知道的是,林炤之所以呆怔,更多是因为站在教室后门、同样抱着一摞书的扈定则。

      扈定则收回沉沉目光,径直走向第二排第三个位置,在叶青荫旁边放下书。
      叶青荫扭头,满脸错愕。
      扈定则却笑,笑得轻柔温淳:“你好,我是转班过来的扈定则。以后就是同桌了。”
      “你……你好……”
      叶青荫看着扈定则自然地将文具盒放在相邻的桌面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为什么会在重启循环的这天就转过来?转班有这么容易吗?

      叶青荫看着扈定则从容地摊开课本,那些关于循环的猜测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化作一个谨慎的问题:“转班……这么容易吗?”
      扈定则动作微微一顿,侧过头,窗外晨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只要理由足够充分。比如坚持说,17班的窗户漏风。”

      坚持说?
      叶青荫神经完全绷紧,他是想,暗示什么吗?她不敢直接问出口,只好返回去抱书,林炤却已经离开教室,不知道去了哪?
      书已经抱好,可看着扈定则的背影,她突然又迈不开脚了,真的要和他一起吗?后果自己真的可以承担吗?如果,如果扈定则真的对自己有点什么,又或者说,过早和扈定则有所牵扯,谢蝉衣会不会迁怒于扈定则?

      就在她踌躇时,扈定则起身走了过来。他自然地接过她怀里摇摇欲坠的书本,整理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那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扈定则一言不发,将她的课本整齐地放进相邻的抽屉。叶青荫不得不走过去,可不敢看他。

      “你也喜欢香芋奶糖吗?”扈定则问。
      叶青荫这才反应过来谢蝉衣给她的那颗糖被她随手放在了桌上,“别,别人给的。”
      她答非所问,还很窘迫。
      扈定则眸中有某种异样在闪动,视线在糖纸上停留片刻,“这样啊。”
      他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你……”她斟酌着用词,指尖无意识蜷缩,“为什么会突然转班?”
      扈定则正在整理书本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她,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因为有些错误,重复太多次了。”

      这句话像一把悬在锁孔上的钥匙,叶青荫最终没有贸然转动。在扈定则给出更明确的信号前,保持警惕才是明智之举。
      不过他提前转班是有好处的。作为新面孔,他不必像上次循环那样被刻意忽视,而那个被诅咒的座位也因为他的存在渐渐褪去了恐怖色彩,只是科任老师看到时仍会露出微妙的神情。

      “你听说过兔子先生的故事吗?”
      经过一天的相处,叶青荫确定扈定则没有其他意思,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成为很普通的同桌,问一些好奇的问题。

      扈定则转笔的动作微微一顿。
      “听过。”他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只简笔兔子,“不过我更想知道……”
      墨水在纸上洇开,他抬眼看着叶青荫:“讲故事的人,到底是想警告你,还是想警告自己?”
      叶青荫怔住。
      扈定则用笔尖轻轻点着兔子的心脏位置:“每个讲童话的人,都在借角色说自己的秘密。”

      听到这个份上,叶青荫越发想知道故事的全貌,她在兔子旁火急火燎地写道:“是霸凌吗?有人在这个位置上被,被……”
      扈定则的笔尖悬在半空,然后缓缓在“霸凌”二字上画了个圈,订正道:“是仪式。”
      叶青荫不想再看到这种弯弯绕绕,循环了这么多次,依旧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

      “可以告诉我吗?”叶青荫迫不及待。
      扈定则却放下笔,凑到眼前,专注地凝望她,然后低语,“等天晴的时候再说吧。”

      叶青荫忽地忘了呼吸,他靠近时带起的气息温暖,密匝匝的睫毛上光粒在悦动。
      窗外忽然落下雨点,敲在玻璃上像心跳的节拍。

      自己和扈定则成了同桌,在往次循环,柳依依肯定已经开始闹了,但现在刚开学,每个人都是神秘难以捉摸的,她和蒲云芊也就只把两人的同桌归结于走了狗屎运。
      防患于未然,叶青荫当晚还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就读韫风一中。话刚放出,第二天关注扈定则的都知道了这件事,叶青荫震惊于秘密传播速度的同时,也为谢蝉衣没找上门而庆幸。

      只是扈定则,气压低了很多。本就不怎么说话,现在直接五米之内冰窖。虽心生暗恋,但叶青荫也不想追求暗恋成真,只希望他能平安,不被自己牵扯,于是对于扮演有对象这件事就格外得心应手。

      她开始频繁在课间“不经意”提及自己虚构的梦中情人:
      “他喜欢吃香芋奶糖,所以我也很喜欢。”
      “我们约好要考同一所大学。”
      “他说下周末约我一起去书店……”

      每当这时,扈定则翻书的速度就会变快,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叶青荫贪恋这种感觉,好像扈定则在吃醋一样。

      可她知道不是,她在自欺欺人。
      李初暖最先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青荫,你和你喜欢的人,还好吗?”
      叶青荫不擅长应付谎话之外旁生的枝节,所以只能尽量灿烂地应道:“我们?我们很好啊!”
      “我不是有意,但……你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拧牙膏盖了,而且刷牙刷着刷着就愣住了。”
      然后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哪。
      后半句李初暖没有说出来,她总是能够很好地顾及到别人的感受,设身处地地为她人着想。

      是吗?我又这样了吗?
      叶青荫呆呆地站着,高速抛来的排球砸中她的太阳穴,突然又熟悉的刺痛让她瘫软在地。她像个走在沙漠的独行者,找不到半点水源,只好蜷缩起来,任凭风沙掩盖自己,以防一身白骨吓到旅人。

      扈定则冲到她身边,俯身把蜷缩的人揽着,声音绷得很紧,却又极致温柔,“没事吧?”
      叶青荫紧紧攥住他的校服衣摆,脸无意识地蹭了一下他的胸口,像是找到了安身之处。

      扈定则看着她太阳穴泛起的红痕,眼底瞬间涌起骇人的风暴,指腹极轻地抚了抚那处瘀痕后抬头看向谢蝉衣,眼神阴鸷肃杀:“谁扔的球?”
      谢蝉衣几不可察地咬了咬下唇,浩然回视。

      “是……是我!”一个女生诚惶诚恐地跑过来,一个劲儿不停道歉。
      扈定则没怎么搭理,只冷冷扫了一眼谢蝉衣,抱起叶青荫就要赶往医护室。
      李初暖本要去搭手,但被好友拉住了。

      扈定则抱着叶青荫冲进医务室时,顾雨筝正在整理药品柜,她头也不回地问,语气带着习以为常的疲惫,“这次是哪不舒服?”
      没有回答。
      她转身,看到了少年眼里毫不遮掩的焦灼,以及他怀里脸色苍白且像是昏睡了的叶青荫:“放诊疗床。你,出去等。”
      依旧是不准过度接触的命令。

      扈定则不为所动:“她需要我在场。”

      顾雨筝眼神骤冷,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难道你想让你爸知道你早恋?”
      空气凝滞了一瞬。

      扈定则怔了一下,抬眼看向顾雨筝,女人确实有姿色,足够插足别人的家庭。如果不是扈正汌视老婆如珍宝,轮不到他出马,他早就和顾雨筝摊牌。
      学校里表面的和气没什么损失,他才一忍再忍,没想到女人都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有些话他必须今天说个清楚:“我爸和我妈就是早恋,从校服到婚纱,恩爱多年。”

      这话精准地刺破了顾雨筝强撑的冷静。她的目光从叶青荫脆弱的脸庞滑到扈定则保护性的姿态上,一个清晰的认知在她脑中炸开。
      她忽然笑了,带着一丝荒谬和苦涩,语气放软了很多,“先把她放床上。”

      扈定则没再计较,坐在床边任由叶青荫攥着衣袖。叶青荫状态并不好,像进入了其他世界。

      顾雨筝挂上盐水时问:“她知道了什么?”
      扈定则知道她的意有所指,淡淡地说:“兔子先生的故事。”
      顾雨筝正要调整滴速的手在空中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透明的药液在细管里轻微晃动了一下。

      扈定则嗤笑:“明明是一次大规模的恶性欺凌,为什么会有人把它美化成兔子和狐狸的故事?”

      萃升曾发生过一次恶性事件,那是顾雨筝刚入职的第二年。那时的她已经撕掉私立校医的标签,正对事业踌躇满志。

      她见过那个女孩,美丽,苍白,像一株不见光的植物。女孩总在不同时段悄然出现在医务室,安静地坐在角落,轻声说:“顾老师,我就是来坐坐。”
      宽大的校服裹着单薄的身体,顾雨筝曾递出过温水,也曾在女孩离开后,望着那仿佛承担着无形重量的背影出神。

      她几次试探,都被女孩用沉默和苍白的微笑挡回。久而久之,顾雨筝甚至产生了一丝怀疑,或许这女孩只是性格孤僻,借医务室逃避课堂。
      可她脸色实在太差了,一种从内里透出的衰败。顾雨筝终究不放心,私下联系了女孩的班主任。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习以为常的敷衍:“哦,她啊,没事的顾医生,女孩子心思重点,不想上课找的借口罢了,您不用太在意。”

      直到那天黄昏,夕阳将走廊浸染得一片血红。大部分学生都在食堂,校园空旷得异常。班主任的电话混着校园广播打来,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惊惶失措,让她“快来教室!出事了!”

      她跑得心肺都要炸开,冲进高一(18)班喧哗戛然而止的教室。发现的学生脸像被刷了一层白漆,惊恐地望向一个方向。

      第二排,第三个位置。

      女孩平躺在课桌上,姿态有一种异样的平整。黑白校服在胸腹位置晕开大片深色,布料纠缠,勾勒出触目惊心的轮廓。夕阳照在她过于安静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睑投下青灰色的阴影。

      顾雨筝站在那里,动弹不得。视野里,只有那不断从桌沿滴落、砸在地上的液珠,一滴,又一滴。

      “您还记得那个女生的吧?”扈定则轻笑着,看向叶青荫时的眼神却轻柔,“谢蝉尔,谢蝉衣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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