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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会对他负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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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幻樱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缓缓掀开眼帘。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映入眼帘是写满关切的容颜。她只觉得浑身散了架般酸软无力,脑袋里像是被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嗡嗡作响,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
“我这是……在哪里?”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听不清。
“你在客楼,放心!很安全。”子书淮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柔和,动作却利落沉稳,小心地将虚弱的凌幻樱抱进布置雅致的房间内。
榻上的柔软并未缓解凌幻樱头颅深处的剧痛,她忍不住抬手用力按压着太阳穴,试图驱散那挥之不去的混沌与撕裂感。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碰撞。她努力辨认着眼前这张绝美的脸,一个名字艰难地浮出记忆的水面:“你是……子书淮?”
子书淮脸上那点恰到好处的关切霎时冻结,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诧。眼前这个气息微弱、狼狈不堪的凡人女子,竟敢如此直呼她的名讳?哪个院的侍女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警惕瞬间压过了那点本就不多的恻隐之心,她面上的柔和褪去,换上了一层冰冷的疏离:“嗯。谁把你送到此处来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
“不知道……”凌幻樱闭了闭眼,努力回忆那混乱的片段,“我只知道虞佘为了救我……可能受了重伤!至于送我来的人……”她皱紧眉头,那只小狼喊的确实是虞佘的名字,至于那个温柔的怀抱,她道:“好像是一名男子送我过来的……”阵法献祭的恐怖后遗症仍在肆虐,仿佛要将她的脑髓彻底抽空碾碎,思考都变得异常艰难。
“虞佘?!”子书淮心头猛地一沉,警铃大作!虞佘不是寻找那个至关重要的半魔去了吗?怎么会为了救一个侍女……等等!一个惊人的、近乎荒谬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她目光如电,紧紧锁住榻上虚弱不堪、苍白如雪的凌幻樱,声音因震惊和某种狂喜而微微拔高:“你是……凌幻樱?!”
凌幻樱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惊得睁大了眼,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迷茫与剧痛带来的脆弱,一时竟忘了回答,只是困惑地看着子书淮脸上风云变幻的神色。
“呵……”子书淮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踏破铁鞋的得意与冰冷的算计,“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话音未落,她眼中寒光一闪,动作快如鬼魅!趁着凌幻樱尚在懵懂混乱之际,她猛地欺身向前,一手如铁钳般精准地抬起凌幻樱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另一只手早已捻着一粒赤红如血、散发着奇异甜香的丹丸,毫不犹豫地塞了进去!
“唔!咳咳咳……你干什么?!”剧烈的异物感和呛咳终于让凌幻樱彻底清醒过来,她惊怒交加,奋力挣扎,却因虚弱被死死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丹药滑入喉中。
子书淮一击得手,迅速后撤,脸上绽放出一个艳丽却毫无温度的狡黠笑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衣袖:“别激动。不过是‘九霄楼’特制的‘焚情丹’罢了。七日之内若无独门解药,便会情欲焚身,血脉逆冲而死。乖乖听话,待此次风波尘埃落定,我自会赐你解药。”
“焚情丹?!你……卑鄙!”凌幻樱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瞪着子书淮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快要炸开。最近真是踩了天大的狗屎运!从当上什么圣女后就没一件顺心事,好不容易逃出魔窟,竟又落入虎口,被下了这等阴损的毒!
“咚…咚…咚。”三声间隔均匀、力道克制的敲门声轻轻响起,打破了房内剑拔弩张的紧张空气。
子书淮脸上的得意瞬间收敛,换上了十二分的警惕。她眼神示意凌幻樱噤声,自己则迅速整理好表情,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走向门边。
然而,当她拉开房门看清门外景象的刹那,饶是心思深沉如子书淮,也瞬间瞳孔剧震,愣在当场!
门外站着的人,是赢观也。
长发随意披散,有几缕黏在苍白的颈侧,身上只胡乱裹着一件沾满泥泞和暗沉血渍的宽大玄色披风,衣襟散乱,勉强遮住身体。披风下露出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处,赫然交错着几道深紫色的淤痕和几处渗血的抓伤,带着激烈搏杀后的残酷痕迹。
他怀中的虞佘手臂被暗红的血迹浸透,甚至将赢观也胸前的衣襟也染红了一大片。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随时会消散。“虞佘……她!”
而在他拢在披风下的臂弯里,还小心翼翼护着一只毛发枯槁、同样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小狗。那只小狗的皮毛上也沾染着斑斑血迹,小小的身体随着微弱的呼吸艰难起伏。
子书淮瞬间回神,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道:“快进来!”她小心地从赢观也手中接过虞佘,将她安置在房内的床榻上。
“虞佘!醒醒!”子书淮轻拍她的脸颊,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赢观也裹紧披风,遮住更多裸露的皮肤,才走进屋内,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无性命之忧,断了几根骨头,灵力透支。”他目光落在庭院方向,那里还有凡人惊魂未定地张望,“外面那些人是?”
“例行招的侍从而已。”子书淮头也不抬,敷衍道,心思全在虞佘身上。她迅速取出丹药,小心地喂入虞佘口中,“忍着点,我虽不会正骨,但这些养神补气的丹药能帮你恢复。”
虞佘被丹药的灵气激得微微蹙眉,艰难地吞咽着。
“正骨?我会呀!”凌幻樱眼睛一亮,摸到现在还红肿的脸颊,仿佛找到了报“救命之恩”的机会,立刻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容。
“咔!咔!咔!”几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接连响起。凌幻樱手法“干脆利落”,瞬间将虞佘错位的骨头强行归位。
“啊——!”剧痛让昏迷的虞佘瞬间惊醒,额上冷汗涔涔,差点再次背过气去,“你……你恩将仇报!”
凌幻樱一脸无辜地摊手:“恩将仇报?我这是在救你啊!我们之间哪来的私仇?”眼底的得意却藏不住。
赢观也站在稍远处,裹着披风,皱眉看着庭院里尚未散尽的人群,不远处的打斗声,再次问道:“九霄楼内,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审视。
子书淮正心烦意乱,没好气地敷衍:“就是些内部事务,不劳费心。”
凌幻樱却快人快语地插嘴:“什么内部事务?明明是你们楼里出了叛徒,正在清理门户嘛!”她唯恐天下不乱地点破。
“……”子书淮狠狠剜了凌幻樱一眼,觉得这只魔族简直聒噪得令人发指。
凌幻樱被她瞪得缩了缩脖子,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喂!你可不能虐待我啊!不然等我回去了,有你们九霄楼好果子吃!”
虞佘忍着痛虚弱地开口:“焚风…大师来了吗?”
子书淮见她还能说话,紧绷的心弦稍松,语气也柔和了些:“来了!正带着木禾在前方大杀四方。多亏了你……”她眼中是真挚的感激,若非虞佘点醒她并坚持回来,九霄楼此刻恐怕已陷入万劫不复。
虞佘松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只想当条安心的咸鱼:“来了就好…你也别出去了…你们老祖献祭自己,最后的气运在于你,你不能有事!”她顿了顿,瞥了一眼凌幻樱,“楼里的‘虫子’……就要看你们的手段了。”
“九霄楼内部的事,自有我父亲料理,你放心。”子书淮语气坚定,眼中寒光一闪。
凌幻樱吃了北野沧喂的复元丹,她的身体已经缓了过来。她转头看向赢观也,注意到他即便在室内也紧紧裹着披风,只露一张俊美却略显苍白的脸,想起昏迷时隐约听见的对话!
她围着赢观也走了半圈,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最终落在他披散的长发上,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惊疑和探究。
“你是畏因法师?”这身打扮,这暧昧的痕迹,啧啧啧!
赢观也迎上她的目光,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嗯。法号畏因。”他微微停顿,补充了一句,声音清冷,却如惊雷般在子书淮和凌幻樱耳边炸响:
“不过现在不是!”
凌幻樱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赢观也,目光在他散乱的长发和披风下隐约可见的暧昧痕迹上停留,“你是畏因法师?梵天寺的规矩……不是……”
赢观也的语气带着刻意的落寞与决绝:“我已……不清白。”他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虞佘。
“所以你被……她……”凌幻樱惊疑不定,目光在赢观也和蒙着被子的虞佘之间来回,“梵天寺不会容你了!”
赢观也看向虞佘所在的方向,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执拗:“虞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随她而去。”
“噗!”子书淮一个没忍住,喷出口中的茶,“什么?虞佘你真……”子书淮想起来虞佘第一次看见自己脑子宕机的场景,转而看着赢观也白皙精致的脸,见色起意的话,虞佘确实是有可能。她转向床上那团被子,“虞佘!说话!”
虞佘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内心哀嚎不已。迫于子书淮的施压她猛地掀开被子,急切辩解:“不是我!是他自己……我什么都没做!”这话听起来苍白无力,倒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赢观也适时地垂下眼帘,长睫掩盖眸中情绪,声音低落:“是……是我一厢情愿,强人所难。”
子书淮和凌幻樱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子书淮见识过九霄楼各种情爱纠葛,倒也不算太震惊,只是带着点调侃看向虞佘:“虞佘,好胆量……”她没说完,但意思明显。
凌幻樱则抱着手臂,语带探究:“他这副模样,你说没做什么?虞佘,过分了吧?”她更倾向于相信这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是秘密那就肯定不会说了,还不如找点热闹看。
虞佘看着赢观也眼底那丝若有若无的嘲弄,想起立下的天道誓言,百口莫辩。破罐子破摔地应道:“……嗯,对!我要对他负责!”语气里充满自暴自弃。
好心态决定女人一生!她在心里默念。
凌幻樱撇撇嘴:“这样子呀!”她根本不信这套情爱说辞。作为在万魔试炼场活下来的半魔,她只信利益交换。而且虞佘这副冷漠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为情所困。
这时,子书淮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屋内微妙的气氛:“赢观也,凌幻樱出来帮忙!”她指着刚被抬进来的伤员。
虞佘看着源源不断抬入、几乎全是九霄楼弟子的伤员,叹息道:“想不到伤亡还是如此惨重……”
一个年轻弟子子书客捂着胸口伤处,稚气却坚定地回答:“誓死与九霄楼共存亡!九死不悔!”
凌幻樱无法理解:“明明可以退,活着不好吗?筑基期拼什么命?”
子书客忍着痛,眼神明亮:“因为这是我的家!家人在,不能退!”
“……家?”凌幻樱对这个概念感到陌生。
虞佘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有些东西,值得用命去护。”
子书淮语气沉静:“有人处心积虑要毁掉,就有人甘愿舍命相护。这便是九霄楼。”
“或许吧。”赢观也淡漠地应了一声,仿佛谈论与己无关之事。质子生涯早已教会他,唯有自身才是依靠。
大门再次被推开,木禾带着一身血污与硝烟气息,满面春风地走进来:“每个人心中的‘道’不同,自己认为值得,便是对的!”
身后,跟着一位同样风尘仆仆却气势沉凝的大和尚——焚风。
焚风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虞佘身上,双手合十,郑重行礼:“这位想必就是虞佘小友?贫僧焚风,多谢小友对劣徒的救命与照拂之恩!”
虞佘连忙谦逊回礼:“大师言重了!木禾道友心性质朴,我不过是顺手而为。对了,这是之前木禾道友托我照看的灵兽,如今物归原主。”她将灵兽袋还给木禾!
木禾迫不及待地补充:“师父!这是虞佘帮我契约的伙伴七杀!她做饭真的特别好吃!我们以后……”话未说完,焚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力道不小,让木禾一个趔趄。
吃吃吃,福气都给你吃没了!
焚风转向虞佘,承诺道:“此恩梵天寺记下了!日后小友若有需要,报贫僧名号,梵天寺必当尽力相助。”
一直沉默的赢观也忽然上前一步,贴近虞佘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几句。虞佘身体微僵,眼神闪过挣扎,最终化为一丝无奈的认命。
赢观也抬起头,看向焚风,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羞赧与恳求:“焚风大师若真想报答阿佘,眼下就有一事,望大师能从中斡旋。”
焚风微愣:“哦?畏因法师请讲。力所能及,贫僧定不推辞。”
木禾看到赢观也贴近虞佘的亲密举动,又见他长发披散、衣衫不整,哪里有一点和尚的模样,顿时怒道:“好你赢观也!放开虞佘,你个登徒子!”说着就要上前。
焚风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回,紧急撤回一个愤怒的木禾,低声呵斥:“不得无礼!此乃梵天寺畏因法师!”他心中也满是疑惑,畏因怎会是这般模样?
木禾依旧不依不饶道:“他都不是光头,为什么是和尚?他骗人!”
赢观也对木禾的质问不以为意道:“谁言僧人必是光头?”
赢观也转向焚风,不再掩饰,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焚风大师,阿佘需要您的帮助,亦是帮我。我已破戒,梵天寺再无我容身之处。阿佘……她答应对我负责,带我离开,给我一个家。恳请大师在梵天寺……为我说项,允我离去。”
既然梵天寺畏惧丑闻,他便将一切摊在明处!唯有让所有人知晓那些不可告人的隐秘,梵天寺才会因忌惮而安分!逃出来活下去,可不是他赢观也的最终目的!
焚风彻底怔住,目光在赢观也明显非比寻常的装扮、暧昧的伤痕,以及旁边捂着手臂一脸生无可恋的虞佘之间来回扫视。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虞佘接收到赢观也警告的眼神,想到那个秘密和天道誓言,只能硬着头皮演,她对焚风露出一个带着苦涩和哀求的表情,低声道:“大师……我……们确实是两情相悦,请您……帮帮我们。”这话半真半假,听起来倒像是情根深种,难以割舍。
赢观也苍白的脸上尽是对自己无力的谴责,他抬起头倔强祈求道:“我们情投意合,求大师成全!”
转而一副自爱自怜,仿佛下一秒“阿佘,是我对不起,我连自由都遥不可及……何谈与你相守终身!”
焚风看着虞佘眼中那份复杂难言的情绪,又看了看赢观也执拗情深的脸,再想到虞佘对木禾的恩情和今日九霄楼的惨状,心中天人交战。最终,报恩之心和对眼前这桩“孽缘”的复杂情绪占了上风。他深深叹了口气,带着一丝疲惫和妥协:
“……罢了。此事……老衲会尽力周旋。”他应下了这个烫手山芋,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面对梵天寺的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