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杀》翠沼

21、第 21 章

　　毋庸置疑。

　　他去见了谢思嘉。

　　梦魇一般的记忆涌了上来。直至今日他斩钉截铁的话语依旧在噩梦中回转，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她。

　　槐知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坚强到能顶着别人异样的目光继续上学。她不断地发烧，生病，陈蕴之焦心不已，为她办理了休学，等她调整好状态再去上课。真的是一段很痛苦的回忆。痛苦到回想起来都觉得舌根发痛。她的自尊心被打得稀碎。她不断地诅咒着每一个人，怨毒地控诉上天对她的不公。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诸如此类。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追求美丽是每一个人的与生俱来的本能。她被周凌迷惑，选择靠近摔得遍体鳞伤。蝴蝶虽然美丽，翅膀上的鳞粉却是有毒的。自然界也是这样，越是美丽的生物越是有毒。她喜欢漂亮的东西，但却没有做好受伤的准备。

　　等到槐知收拾好心态已经是三个月后了。家里请了家教帮忙辅导才不至于留级，各种手续和考试忙得她手忙脚乱。她还抽空扔掉了所有的化妆品和鲜艳的裙子，换了一批用。

　　只是，她并没有放弃喜欢周凌。

　　让她着迷的东西，她从来不会放弃。甚至因为此次的挫折，她对他的感情更加狂热了。仿佛冰下燃烧的火，点燃了每一个黑暗的夜晚。她不再看向周凌的班级，反而观察他身边的人。

　　周凌在谢思嘉面前拒绝了她。他应该喜欢谢思嘉大于喜欢她。出于这个猜测，她开始模仿谢思嘉的妆容和穿着，虽然并不太成功，但是长辈还挺喜欢的。每一次带她出门都会赢得“你的女儿真大方”这样的赞美。她其实喜欢更加花哨的妆容，颜色艳丽的穿着，但是没有关系，他们更喜欢这个，所以放弃也无所谓。周凌和谢思嘉没有在一起，她也还有机会。

　　人生好像在为了博得喜欢而旋转。她疲于奔命，只能选择将自己改造得更加圆滑。

　　妈妈有了新的家人，可能会放弃她。她时常这样想。所以要变得更加招人喜欢一点。

　　喜欢的人哪怕不喜欢她，她也要努力留下让他深刻的印象。槐知的皮囊里装满的是对爱的渴求，她想要更多更多的爱填饱肚子。这样的话，晚上做噩梦的时候才不会害怕再一次被拖入绝望。那个梦里，爸爸和周凌会交相出现。

　　一会儿是微笑着送她上舞蹈班的父亲对着她举起了酒瓶，一会儿是会送她伞的周凌严厉地警告。不付出爱会轻松很多吧。反正她也得不到什么回报。

　　但她还是无法控制，将希望寄托到了周凌身上，期待他像礼堂那次一样把她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可是再也没有人来了。没有周凌，也没有任何朋友。她的吝啬只给自己建筑了一座高墙，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只能抱着自己默默舔伤口。周凌，好喜欢你啊。每天，槐知给自己的加油打气都像是一道只会作用在她身上的诅咒，除了伤害她自己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她站在周凌的面前也全然不靠周凌如同王子般的出场，而是自己的努力和决心。她配得上她的喜欢。

　　但是周凌呢？

　　槐知攥紧了他的衣领，语气越发柔和了：“有人送你过来吗？车子出故障了吗？”

　　“是谢思嘉送我过来的。”周凌配合地弯下了腰。槐知在生气，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自动解释：“车抛锚。她刚好路过那里。”

　　理由是槐知先开口的，在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点站不住脚，仿佛是顺着槐知的话敷衍的。

　　他有点担忧槐知的情绪，“香水味让你不舒服了吗？”他把外套脱下来扔到了一边，开玩笑般张开了手：“现在闻闻还有没有？”

　　槐知默不作声地凑上来，把头埋在他的胸里。

　　“你没有告诉我你跟她在一起。”

　　“怎么能叫在一起，只是路过。她订婚了，在车上还跟我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嗯。”槐知轻声道，“我知道。”

　　她只是忍不住。

　　吃醋的槐知也很可爱。周凌不由自主地想。

　　他揉了下槐知的后脑勺，另外一只手缠着她的腰，把她贴得更近，“我们才会一直在一起。”

　　恋人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

　　“撒谎。”槐知小声说，“明明一个月只能看到你五六次，怎么能说会一直在一起呢。”

　　“好吧。”周凌哼出笑音，“我会一直只忠诚于你。这样可以吗？”

　　“嗯。”槐知勉勉强强满意了。她抬手勾住了周凌的脖颈。

　　下一秒，他的吻随了上来。

　　并不是每次都会接吻。但是周凌已经习惯应对槐知的索取了。接吻也是男友的义务，他并不反感。

　　槐知的舌头很软，嘴巴每次都只能张很小，他的吞咽和缠绕每次都撑得她的嘴巴里都是。舌头是烫的，纠缠在一起时身上也烫得惊人，她的喘气声惹人怜爱，每次他都想要连同她的泪水一起吞掉。

　　空气都仿佛在拉丝。

　　熔点即将断裂之前，他的脑海突然清醒了一瞬。

　　他，原来喜欢做这种事情吗？

　　索吻，如同放荡的丘比特那样尽情享受唇舌纠缠，沉迷于欲望之中。他变得有点不像自己了。原本的周凌应该是坚硬而冷酷的。可是他现在竟然想要脱下她的衣服，卑鄙地享受鱼水之欢。

　　他匆匆地结束了亲吻，用手指帮她清理。

　　“先叫餐吧。”

　　槐知的耳根红得滴血：“嗯。”

　　晚饭他们都吃得很少。一般来说出了餐厅后，周凌就要送槐知回学校了。今天显然也是这个流程。

　　“可是我还不想回去。”槐知小声说，“我还想跟你在一起。”

　　周凌只觉得自己的脸颊都在发烫。面对女友明目张胆的依恋，他克制不住地感到心里酸胀。

　　“但是你们的门禁时间已经快到了。”

　　“我想去你的家看看。”槐知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可以吗？”最后的问句小心翼翼，周凌又忍不住刺痛了一下。

　　他没办法对槐知说不的。

　　“而且，你的车已经坏掉了，怎么送我回去呢。”

　　周凌差点忘了这件事了。他只能无奈应下：“我家很简陋的，希望你不会失望。”

　　叫了车到了周凌的住所已经十点多了。他住得很偏，几乎在城郊了。房间并不是平层，而是一整栋别墅。

　　“因为要一直外出，平层也不太方便。”周凌为她打开侧卧的门：“床单我帮你铺吧。这里还没有人来过。”

　　虽然占地面积很大，房子里却很空，一看就是疏于打理，地板上都有一层不明显的细灰。槐知走过窗台，闻到了一阵花香。

　　“是蔷薇吗？”她问道。

　　“可能是车上带着的什么种子不小心掉在庭院里了。”周凌靠在槐知稍微后面一点的地方，不远处的草丛里真的有一丛野蔷薇，“真的有。”

　　他收回目光，却看到槐知在看着他。

　　“怎么了？”

　　“只是觉得，好像离你近了一点。”槐知笑着揶揄，“没想到你会做家务啊。”

　　周凌：“……好歹我也是个有手有脚的男人。”

　　“我还以为你是天上掉下来的仙男。”槐知戳这他的胸膛，“每次都好冷淡，还长着一张看上去很贵的脸。”

　　“我很冷淡吗？”周凌错愕。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热情了。但是不可避免的，他因为槐知的话陷入了轻微的焦虑状态，“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没有啊。”槐知微笑，“已经够了。”

　　她看上去是无法对周凌抱有更多期待了。

　　只是这样就足够了。她还能要求什么呢？

　　周凌的心脏像是被密密的针扎了一般。他张了张口，想要说出高中那件事迟来的道歉，却又觉得十分丢脸。直到槐知成为恋人后，他才明白这样的拒绝有多伤人。承认自己造成的伤害远比脱口而出的拒绝困难得多。

　　周凌不是个完美的人。只是槐知的喜欢赋予了他匹敌一切的光环。他生怕槐知直面他的丑陋和空洞处后，会移开她的视线。预想的糟糕场景让他握了握拳头。

　　“……我会做得更好的。”最终他只是低声承诺道，“不会做得比别人差。”

　　一瞬间，他看到槐知亮起的眼神，仿佛在注视着一只乖乖走入网中的猎物，目光中闪烁着兴奋和雀跃。脊背在发麻，时间都仿佛凝滞了下来，就连他的呼吸声都仿佛变轻了。

　　然而她亮起的眼睛里重新被快乐和感动填满，槐知用力地抱紧了他，带着一如既往颤抖的哭腔语无伦次道：“谢谢你周凌。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天。谢谢你。”

　　从高中到现在，她的坚持没有白费。她喜欢的人最终还是回应了她，还有比这更加让人振奋的消息吗？

　　但是槐知仍然不相信周凌的承诺，永远不会。她只相信当下她感受到的事情。比如周凌的体温，心跳，以及有力托住她的手臂。

　　她捧着他的面颊，抵着他的额头羞涩地询问：“以后我可以常来吗？”

　　给槐知别墅的钥匙就等于分享出这栋房屋一般的管理权，还有周凌一半的生活，他将接受槐知润物无声地渗入。

　　周凌明明已经感知到了危险，却还是回答。

　　“好。”

　　他义无反顾地钻入了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