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杀》翠沼

20、第 20 章

　　哪怕确认关系，槐知的生活明面上并没有任何变化。

　　周凌还是经常消失不见，过了一段时间后又悄悄出现。他还在追查消失不见的因赛。从阿咩交代自己的罪行后，蜘蛛像是凭空蒸发了，X大没有新的失踪案产生，因赛作乱的痕迹被淡淡抹去。这是个好消息，但槐知依旧是不是昏倒，只有周凌定期喂血才好转一些。

　　他们的恋情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只有阿咩仿佛看懂了一点。她捧着书，都不用思考，“周凌回来了？”

　　“嗯。”槐知依旧在衣柜里扒衣服，“他说一个小时后就到了。”

　　阿咩瞥了一眼脚上带着的电子镣铐，嘲讽道：“他是皇帝么，每次都让你兴师动众。”

　　被带走后，她已经不想再思考那几天的遭遇了。还能出来上学已经是谢天谢地。但若是要用失去自由来换，这代价还是高了一点。她并没有诚心悔过，但之前卖出去的药剂似乎正在失去作用，好几对情侣纷纷分手，总归将影响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但这样也无法赎清她所有的罪，在结束学业后，她将被送往专门研究因赛的研究所，在那里贡献自己的力量。

　　光明前程是想也不用想了，她将和预设好的未来背道而驰。好在她早在被抓获前就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栋三百平的小别墅足够一家四口居住了，她把它留给了姐姐和她们的孩子。

　　银行卡上的数字清空也只是几秒钟的事情。她已经没有了为之奋斗的目标了。

　　阿咩懒散地点评槐知的穿着。

　　“太俗气了。”

　　“太鲜艳，显黑。”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之前你很喜欢的那双鞋呢？”

　　槐知家境很好，吃穿不愁。但那双鞋也价值一个月的生活费，并且还时常缺货。槐知等了两个月才拿下。鞋子是缎面的，确实很好看。

　　“因为泡水了。”槐知展开一条白色的裙子，“而且也穿腻了。”

　　要不是那双鞋，她可能不会在图书馆停留，也遇不到周凌了。然而沾上水渍的鞋子变得灰扑扑的，一点也不如刚拿回来时的光鲜亮丽。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丢了它。

　　选好衣服，她梳妆完毕，到了约定的地点等待周凌。

　　还是上次那家餐厅，槐知熟门熟路地上了顶楼。侍者见她是一个人来，便问她：“还是老位置吗？”

　　槐知摇头：“去213包厢。”周凌长期定了这个包厢。侍者的表情有点古怪，但很快压下了困惑，尽责地把她带去了那里。

　　整整十五天了。槐知看着窗外逐渐染黑的云。周凌第一次离开这么久，听他的解释，这是家常便饭了，甚至失踪一两个月都是很正常的。她的担忧并非毫无依据，曾经预言过的分离在一次次上演。

　　跟周凌的聊天记录里，全是他播报位置的信息。除此之外，他很少回复她发的消息。经常是槐知发了一大堆，他很简单地回复“好的”，“嗯”，“我会的”。根本不像是刚刚确认关系的情侣吧。甚至看起来连熟悉的朋友都算不上。

　　槐知已经无比满足了。

　　每次与他见面都像是一次崭新的相遇。心中忐忑不安，不停地祈祷，他有没有更喜欢自己一点。因为周凌的爱是一件神秘而又有挑战性的东西，她不得不为之付出更多，投入更多的成本。只要她还是他的恋人，这样的心情将会一直延续下去。

　　所以这是值得的。

　　无论周凌跟她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她终于有了蚕食这份感情的资本。

　　-

　　周凌并不经常迟到，但今天显然是个意外。

　　车子抛锚了。

　　白色的跑车上布满刮痕，这是在上一场战斗中留下的，肉眼可见当时的情景有多凶险。他来不及回家换车就赶来跟槐知约会了。

　　白渐薇曾经评价他是个认真到有点无趣的人。这点其实没有说错。他习惯的生活，平淡、毫无波澜，一切都应该照计划进行。槐知明显是个美丽的意外，她的美丽之下夹杂着让他看不透的凶险。每当他想要回避，她总能用眼泪让他无法动弹。

　　很会哭，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吧。

　　但不得不承认，哪怕他看穿了她的伎俩，还是会为之心软。如此柔软的情绪还是人生中第一次出现，所以他选择跟随自己的心。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哪怕没有槐知给予的那么浓烈，他也在认真回应这份感情。

　　周凌叫了拖车，但是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

　　他站在路边等待，一辆路虎停在他的面前。

　　“周凌？”谢思嘉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显而易见，车抛锚了。谢思嘉扶额笑：“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周凌习惯性想要拒绝，却被她先一步开口：“我只要你肯定又要说‘抱歉’——对吧？”

　　看着周凌被噎住的空白表情，谢思嘉嘲笑道：“好了，都认识多少年了，客气什么，快上车啊。”

　　“我们可能不顺路。”

　　“没事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做。”谢思嘉干脆探身过来给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别啰嗦了。”

　　总感觉，她变不客气了很多。周凌妥协了，上了谢思嘉的车。她的车上放了木质香的香氛，味道很淡，倒是跟她这个人一点也不像。他印象中的谢思嘉是热情开朗的，好像永远不会消沉一样。

　　“周凌，难得见面，不说点别的吗？”

　　“谢谢你？确实很久不见了。”

　　谢思嘉嗤了一声。她选择放下就真的是放下了。说到底，想要见周凌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得自尊心罢了。被冷淡又有礼貌的拒绝，只会激发她更强烈的不甘。因此出国后也念念不忘。客观来说，周凌确实有值得她喜欢的资本，不过身上的缺陷也非常明显。

　　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不如说他更像一台机器。披着神明外衣的机器。冷淡的视线因为一视同仁而显得温柔，总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那副少年气仿佛永远都没有棱角的面孔无一不让人燃烧理智，想要扒下他的伪装。

　　“不客气。”谢思嘉说道，“对了，我订婚了。请帖送到你家了。”

　　“恭喜。”周凌这时有点惊讶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定下来了。”

　　谢思嘉的对象是同样年轻有为的二代，两人一拍即合。婚姻没有掺杂任何爱情，却让她无比踏实。

　　“我也听说你的好消息了。”等周凌系好安全带，她一脚油门踩了下去，“你跟槐知交往了。”

　　这个消息她还是偶然间听说的。

　　“说真的，我挺不甘心。心里想的是会不会我再坚持一下，你就会同意我的追求了。”谢思嘉的语气很平静，她深知这个可能性完全不可能发生，“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高二？还是高三？

　　那时候她和周凌同班。因为成绩好，长相又出众，他们经常被老师任命为门面举牌或者是参加其他活动。她很珍惜能和周凌站在一起的机会，其他女生过来找周凌还会暗暗在心底吃醋，哪怕她知道这她并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她们。

　　喜欢一个人会让人变得强大，也会让人变得丑陋。

　　又强大，又丑陋，会滋养出一个怪物。

　　太多人喜欢他了啊。

　　太多了。那么多双眼睛，都在注视着他，只要她错来视线一会儿，所有人都好像要扑过来把他拉走。

　　校运会上，她和周凌被派去当广播员。每当周凌的声音响起，总有女生为之尖叫。在场下安分聆听的人多，过来打扰的人也很多。在经过大概五六波人过来询问周凌的事情后，谢思嘉终于不耐烦了。她发自内心地讨厌这些人，反感她们想要越过她去找周凌的行为，带着怒气，她说出的话不再礼貌而充满了刻薄：“周凌有事不在。”

　　“我只是想把这个给他。”

　　一把雨伞。看上去平平无奇。正巧天马上要下雨了，谢思嘉便断定她又是一个过来讨好周凌的。

　　“他不会收下的。”

　　“可是……”

　　“没有可是。他是不会收的。你放弃吧。”谢思嘉远远看到周凌的身影，热情地挥了挥手，“周凌你回来啦！”见周凌明显注意到了身边的人的身影，谢思嘉抢先解释：“这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你们要不先说，我回避一下。”

　　“不用。”周凌把她抬起来的肩膀按下，冷淡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女生顿时说不出话来了，支支吾吾的，又鼓足了勇气询问，“我想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没有考虑过，抱歉。”周凌的回复绝对是教导主任最喜欢的那种，“现阶段以学业为重，早恋会分散注意力。”

　　他的回复足以让追求者心碎，但现在不包括今天这位。

　　“那么上了大学之后会考虑吗？”她握着伞，像是完全忘记了要把它交给周凌，执着于从他口中得到答案。或许她本来就是以这把伞为借口，来找周凌的。

　　“可能会。”周凌皱了皱眉。

　　“那么你想考什么大学？”

　　“够了。”周凌的声音已经很冷淡了，“无论考什么大学，我都不会考虑跟你谈恋爱的。”

　　时间卡得不好，就在上一秒，谢思嘉刚把广播打开。周凌和她的对话顿时充满了广播，运动场上一片嘘声。谢思嘉的手指抖了一下，掌心出了密密的汗，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故意还是愤怒之下的刻意。对上周凌的眼神，她瞬间清醒了。

　　周凌深吸一口气，诚恳地低下了头对着女生道歉：“对不起，但是能麻烦让我们工作吗？”

　　“……”

　　很长时间的沉默。

　　“好。”

　　最终一声很轻的呜咽传来，女生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高中时期，女生们都喜欢把自己画得五彩缤纷。去掉妆容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谢思嘉为这次小小的恶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周凌拒绝了之后跟她的每一次合作。她也曾经尝试寻找过那个女生，但是学校里有那么多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某一天，她忽然将记忆里的脸更槐知对上了。

　　“我知道我曾经做错了。但是我还是想要弥补。”谢思嘉说道，她仍然对槐知有很深的愧疚心，“我发自内心地祝福你们。也希望你能够好好对待槐知。她从始至终都坚定地选择了你，喜欢你，很不容易。”

　　这话说出来很假好人吧。谢思嘉自己也觉得可笑。明明她才是害得槐知落得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啊。

　　周凌的脑海一片空白。

　　怪不得槐知总害怕被他拒绝。原来是有这样的过往。

　　他太过自负了。他总觉得自己没必要记住身边的每一个人。他随时都可能会死，他不想要被人记住，因此每次都会拒绝得毫不留情。但这样也可能给喜欢他的人带来异常沉重的伤害。这是周凌始料未及的。

　　谢思嘉：“我来只是想要提醒你，如果你不喜欢槐知，也请有分寸一点。毕竟，强求的感情最让人痛苦，你应该知道的。”不知道在嘲笑谁，她叹了口气，“下车吧。”

　　周凌动作僵硬地拉开车门。

　　为什么槐知总是在等待呢。她从来都不肯直白地说出她的喜欢。甚至一开始，他们在学校碰面的时候，还是槐知先说出的他们是校友。他不记得她，一点也不。

　　当时槐知笑了，可她真的开心吗？被人忘记的感觉很不好受吧。为什么还要那样笑。

　　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为什么槐知还会喜欢他。

　　槐知全然不知周凌的心理活动，满心满意地沉浸在跟恋人见面的喜悦之中。她把周凌抱了个满怀，埋在他的怀里闷声说：“我想你了。”

　　以往，就算周凌再不济也会说一句“我也是”。今天却全无回应。不仅如此，他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他衣领上的味道。

　　槐知愣住。

　　他衣领上的味道，是松木味的。也恰好，在她认识的人里，喜欢用这款香水的人只有一个。

　　周凌还在苦恼怎么开启话题。槐知每次都很温柔地包容他的错误，也从不抱怨过少的见面和联络，甚至不会指责他在她生病的时候不在身边。都是他的错。

　　衣领顿时被捏紧了。

　　槐知拽着他的衣领，强迫他低头。她的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鼻尖轻嗅。明明双手都用力到青筋绷紧了，薄薄的皮下血管清晰可见，她的语气却表现出跟肢体动作截然不同的轻松和温柔：“周凌，你刚刚去见谁了？为什么身上有这么浓的香水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