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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悲天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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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整个侯府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废弃的院落里,只有风吹过枯枝败叶的沙沙声,以及阿武那嘶哑却坚定的回应。
“是,主子。”
没有多余的询问,黑影站起身,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谢长乐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他仰头看向天边那轮残月,清冷的月光映在他眼中,却照不进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周临清,太子,岭南盐商,京城世家。无数张网交织在一起,而他正处于风暴的中心。每一步都必须精准计算,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但他早已没有退路。为了婉儿,为了替被冤死的谢家满门复仇,就算是地狱,他也要闯上一闯。
接下来的两天,谢长乐闭门不出,整日待在书房里,仿佛在专心研究那本盐运的卷宗。他时而凝神沉思,时而在纸上写写画画,一副为了完成岭南王交代的任务而殚精竭虑的模样。采薇则小心翼翼地伺候在旁,为他添茶磨墨,心中却充满了不安。她知道,这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正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岭南的巨大风暴。
到了第三日的黄昏,距离周临清给出的最后期限只剩下几个时辰。阿武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了那座废弃的院落里。他带回了关于陈望的所有情报,厚厚的一叠,远比谢长乐预想的还要多。
“主子,陈望此人,贪财好色,为人谨慎多疑。但他有一个致命的软肋——他唯一的儿子,陈小宝,今年五岁,体弱多病,常年需要名贵药材吊着性命。”
阿武的声音依旧嘶哑,却条理清晰。谢长乐接过情报,借着微弱的月光一页页地翻看着。当看到“陈小宝”三个字时,他的指尖微微一顿。
“他最常去的药铺是哪家?”
“城南的百草堂,据说那里的坐堂大夫医术高明,尤其擅长儿科。”
谢长乐合上情报,递还给阿武,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精光。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准备一份‘贺礼’,送到百草堂。就说是安远侯府为陈公子的病情聊表心意。”
他抬起头,看向阿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另外,再替我约陈总管今夜三更,在城外的乱葬岗见一面。告诉他,我有根治他儿子顽疾的‘奇药’。”
阿武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在乱葬岗这种地方,用一个孩子的病来要挟一个父亲,这手段不可谓不狠毒。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领命。
“属下明白。”
看着阿武再次消失在夜色中,谢长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知道,今夜之后,他手上将再次沾染上洗不清的罪孽。但他别无选择。要对付豺狼,就必须比豺狼更凶狠。他转身离开废院,回房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夜行衣。在出发前,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妹妹的院子外。隔着窗户,他能看到里面昏黄的烛光,以及谢婉儿安睡的侧影。他在窗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三更时分,城外乱葬岗。夜风阴冷,卷起纸钱的灰烬,在荒芜的坟冢间盘旋。乌鸦的啼叫声划破死寂,平添了几分诡异与萧索。这里是亡者的归宿,生者的禁地,寻常人绝不会在这种时辰踏足此地。
陈望来了。他并非独自一人,身后跟了四名手持利刃的护卫,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内家好手。他肥胖的身体裹在锦袍里,在这阴森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他的脸上满是警惕与怀疑,一双小眼睛在黑暗中滴溜溜地转,试图寻找到约他前来的人。
“不知是哪位朋友约陈某来此地相会?既然约了,又何必藏头露尾?”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色厉内荏的颤抖,显然对这个地方充满了畏惧。话音刚落,一道清瘦的身影便从一座破败的墓碑后缓缓走了出来。来人一身黑衣,脸上覆着半张银质面具,只露出一双在月光下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以及弧度优美却毫无血色的嘴唇。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陈望在看清那双眼睛的瞬间,心头猛地一沉。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又如此危险的眼睛。
“陈总管,别来无恙。”
谢长乐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刺入陈望的耳中。他没有带任何人,独自一人,面对着五个手持武器的壮汉,姿态却闲适得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
“是你?安远侯?”
陈望眯起眼睛,认出了那独特的声线。他心中警铃大作,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侯爷深夜约我来此,还送那般‘大礼’,究竟是何用意?”
他口中的“大礼”,是阿武送到百草堂的一株百年血参,以及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一句话:欲救汝子,三更时,乱葬岗见。
谢长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向前走了两步。那四名护卫立刻上前,将陈望护在身后,刀锋直指谢长乐。谢长乐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阻碍,落在了陈望身上。
“令郎的病,乃是先天心脉受损,气血两亏。寻常药石,只能吊命,无法根治。拖得越久,心脉枯竭得越快,不出三年,必将药石无医。”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望的心上。他儿子的病情是他的心头肉,也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百草堂的几位心腹大夫,外人绝无可能知晓得如此清楚。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你究竟想做什么?”
谢长乐终于笑了。那笑容在冰冷的面具下显得格外诡谲,带着一丝悲悯,又带着一丝残忍。
“我能救他,也能让他今晚就死。”
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银针,针尖在月光下闪烁着幽蓝色的诡异光芒,显然淬了剧毒。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广利盐场那批官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