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奇缘》辛祺

1、天降大雪

　　初冬的北国，天寒地冻。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不知为什么来得特别的早，也下的特别的大。
　　只见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正好像天地初分之时，分不清那个是天，那个是地。天地间的一切都掩盖在了大雪地下，看不清是人还是物，好像这天地之间，原本就只是一片空茫茫。
　　突然，一声婴儿的哭声，响彻在这天地之间。于是，原本寂静的万物都动了起来，原本空茫茫的大地上，也突然有了些生气。
　　一个中年的妇人，气喘吁吁地跑向镇外的寺庙，一边跑，一边喜滋滋地叫着：“生了！李先生的娘子生了！”
　　几只狗不甘寂寞地吠叫起来，像是响应她的叫声，又像是抗议她的一惊一咤。
　　清凉寺中，一片寂静，只有雪花落在院中的松树上有些微的声音。还有禅房中偶尔传来的弈棋之声。
　　客座法师的禅房之中，对面坐着一位面目清秀、带着眼镜的书生，和一位已近半百的和尚，两人都聚精会神地对着面前的棋局，显然是棋逢对手。
　　窗户微开着，窗外的雪花偶尔飘了几朵进来，落在案几上，又迅速地消失了。窗下的梅花刚刚开放，淡淡的梅香，随着雪花飘近来，像是那雪花也变成了梅花。
　　书生皱皱鼻子，闭了一下眼睛，让自己沉浸在梅花伴雪花的特殊清香之中。
　　“大师的梅花，在雪中更有一番清新之气。”
　　“这正是梅花的特性。越是寒冷，就越见她的独特。”对面的法师淡淡地点了点头。
　　书生的心已不再棋局，注视着对面的法师，沉思着说：“明心大师这么喜欢梅花，是否也有梅的特性呢？越是寒苦，就越……”
　　明心法师打断了他的话，睿智的眼睛里象是已洞悉了一切：“我只是一化外之人，没什么值得研究的，倒是文博应该对自己周围之人要有所警惕才是。”
　　李文博——那位书生模样的人，瞪大了眼睛：“大师为何有此一说？莫非有什么察觉吗？”
　　明心法师摇摇头，对这位书呆子不知道该怎样开导：“非也！只是你太没有心机，想些什么从不知道避讳，现在的时事，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
　　李文博把头一摇，振振有词：“我只求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即使是奸险小人，又其奈我何！”
　　“小人之所以为小人，正是他不管什么是非，随意颠倒黑白！”
　　“大师多虑了，小人之所以颠倒黑白，因为他必有所图，可是我一无财二无物，一届教书匠，又有什么可图的呢。”
　　明心不再说话了。也许真是自己多虑了，又有谁去害一个没有害处的书生呢。可是……
　　“明心大师！李先生！有喜事了！…”随着一阵慌张的脚步声，一个小沙弥闯了进来，词不达意地叫着。
　　“什么喜事，要你这样慌慌张张的。”明心法师的眉头极不显眼的皱了一下，李文博尽收眼底。看来明心法师也不是铁板一块。
　　“陈嫂来了，她说李先生的夫人生了！”小沙弥依旧大声地说着，好像听的人在百里之外。
　　“哐！”
　　棋盘撒了一地，却没人去理会。明心法师端坐在那里，素来斯文有礼的“李先生”，现在正激动地站在那里，脸上泛着奇异的潮红色。
　　法师在心中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初为人父吗，这么激动也是正常的。
　　“陈嫂在哪里？”
　　“她赶回去照顾李夫人了，她让先生早一点回家。”通常两人的棋局要到点灯时才停的。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李文博兴奋地搓着手在地上转圈，不知该说些什么。
　　“本来说还有几天的，怎么今天就生了。”早知道该呆在家里的！不该贪图今日的雪景，又是难的闲暇，早早来找明心下棋。谁知道…
　　“女人生孩子，那里作的准。”年长一些的明心说出了他心中所想。回头看到小沙弥还呆站在那里，奇怪地问道：“你还呆在那里干什么？”
　　“那个…李先生还没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小沙弥都囔着，心想这个李先生真不愧是远近闻名的书呆子，老婆生了孩子，连最重要的事都忘了。
　　明心哈哈一笑：“男相，女相，不过是众生的一时表相，又何必在意。看来李先生是真的离悟道不远了！”
　　李文博“呀”了一声，这才想了起来：“对呀，是男孩还是女孩？”
　　“恭喜先生得一位女公子！”小沙弥经常出外化缘，嘴很甜，知道怎样说人家会喜欢。
　　“是吗。”李文博眼睛一亮，随即又一暗，轻轻叹了口气。
　　明心有点奇怪：“难道文博也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李文博摇摇头：“正如大师所说，男孩、女孩都是我的孩子。只是生在这乱世之中，女孩又多了许多的艰辛，只怕这孩子……”说着又是一叹。虽然初为人父，还没见到孩子的面，痛惜子女的心意却是一样的。望着窗外漫天的飞雪，心中暗想：希望她的人生不会像这严冬腊月。
　　“这孩子出生在这罕见的大雪天，应该能面对这严寒困苦！正像这寒冬的腊梅花，傲对风霜雪雨！你又何必多虑。”明心明白他的担心，不禁开口轻轻的劝道。生在乱世，有乱世的无奈，也有乱世的风采。这个孩子，注定是这乱世的英侠吧。只是没想到是个女子。
　　李文博眼睛一亮：“对呀，独傲霜雪，该是寒梅的品质吧，今日正值梅花开放，大雪纷飞，就给她起名傲霜吧！”
　　回头看到明心微皱的眉头，感到奇怪：“怎么？这名字有什么不妥吗?”
　　“倒没什么不妥，只是刚出生的婴孩，叫这个名字太大了一点，不妨先起个乳名吧。”明心不好直说，旁敲侧击地说。
　　李文博点点头，虽然希望孩子能有坚强的品德，却希望她能一生顺遂，不用经历一点风雨。
　　“这个乳名恐怕要叫内子起了。我要先告辞了！”
　　“你赶快回去吧，李夫人和孩子一定盼着你呢！”明心笑哈哈的说。
　　李文博随着小和尚离去了。
　　明心法师独自站在院中，看着满天的雪花一片片地飘了下来，只觉得自己要被淹没在这上天的的恩赐中。
　　阵阵梅香謦人肺腑。明心不觉想起李文博的好奇。
　　是啊，他是喜爱梅花的。他之喜欢梅花，不仅因为它的清香，它的品质，它的美丽，更因为…
　　大概更因为“她”的名字中有个梅吧！
　　十几年的清修，断了妄念，却断不了对梅的喜爱，这是否就是他不能在禅修中更上一层的原因呢？
　　“阿弥陀佛…”他闭上眼睛，口宣佛号，手中捻动着一串佛珠。心中开始平静下来。
　　佛珠是桃木雕就的，由于被经常的捻动，竟隐隐透出墨玉的光泽。
　　这串佛珠正是她当年所赠的，她是希望他能以此化解那天生的虐气，万万不会想到，这却成了他的归宿，成了他日夜相伴的东西。当年的授业法师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他能舍弃这串佛珠，而仍能心中有佛的话，他就可算是大成了。
　　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他不再想起从前，不再想起那朵无缘的“梅”。今日的思绪由来，是由于这梅香，这大雪，还是那个初生的婴孩呢？他睁开眼睛，沉思着看着手中的佛珠，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一阵脚步声响起，明心瞥见了来人灰衣的一角，不想让人打扰自己的思绪，转身飘然离去。
　　送客回来的小沙弥，急匆匆地走进院来。突然，他的眼前一花，好像有一阵风吹过他的耳边。定神一看，却什么也没有，雪依旧静静地飘，已比刚才小多了，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奇怪，我刚才明明看见明心师傅在这里的。”
　　他进了禅房又出来了，更奇怪了：“奇怪了！到哪去了呢？”虽然明心法师是寺中的客座，可他却有着比主持更高的身份，小和尚对他更是佩服有加。
　　“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