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待渡》淋溪雁

3、重回启涟

　　泰围区是泊岛最繁荣的商业区，遍地可见由各星出资设立的大型商场及高级交易点，不同的装修反应出各星不同的风格。街角的公告牌实时滚动播放着各星系汇率和船票优惠信息，穿着各色制服的星际商人们正在露天咖啡座谈着下一笔生意。

　　苏渡三人住在泰围区的高级酒店[泊桥居]内，叶邵周要了间双层套房。房间一楼是宽敞的会客厅，落地窗外能俯瞰泰围区的灯火，二楼则是三人的休息区。

　　苏渡如今习惯在七点半起床。她端着双倍浓缩咖啡走到楼下，看见叶邵周正对着电脑皱眉，开着的电视里传来新闻播报声，“据「星际主权联盟」于今早发布的最新数据，亩云星原本在中立区巡航的歼击舰的行进方向发生了偏移，偏移后的行进方向距离楠珐更接近；楠珐的星际要塞则于昨晚标准时间十二点整临时进行了防御演习。「星际主权联盟」再次重申：星际和平是每颗星球都应共同维持的……”

　　叶邵周看见苏渡从楼梯上下来，把电脑转向苏渡，面色凝重道：“我们还得去一趟启涟。”

　　苏渡看向屏幕，是明则星海一个小时前发布的最新公告——由于星际航线管制，目前只有七盟的飞船班次能够通往明泽星海。
　　明则星海的位置比较偏僻，不靠近行星聚集地。其五分之三的区域属于七盟，剩下的五分之二则承担着「公共星域」的职能，但因为位置太偏，很少有飞船往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明则星海是七盟的专属用地。

　　“楚垣坐不了七盟的飞船，你又肯定会被监测到，坐七盟数据共享的航班太容易暴露行踪。我们直接坐私人飞船去，没那么容易暴露。我查了，私人飞船能获得明泽星海准入证的只有启涟的三家机构，我们得去启涟租一架。[穆百里]有一家，我看这家无需预约。”

　　“可以。”苏渡在听到穆百里时眯了眯眼，却没表现出什么，也没反对。她喝了口咖啡之后又想到了什么，“那你给楚垣变装？”

　　苏渡虽然被七盟全面监测，但从未被限制行动。楚垣可是真真实实被驱逐出了七盟，不得再次入内。假身份假通讯编码都不难搞到，但是楚垣这张脸已经被七盟拒绝，凭着这张脸进启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叶邵周不解，“你们训练营的培养课程里应该有变装这一项啊？”

　　苏渡扯出一个假笑，“有啊，我还是满分结业。但不好意思，不管是性取向上还是日常沟通交流上，我都对男人什么兴趣，对给男人变装更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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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挥中心的飞机从居安里开往穆百道，手环传来的震动打断夏长墨的小憩，她调出窗口，面部识别通过之后，屏幕上显示了一条苏渡的入境信息。

　　闻浅浅坐在她旁边，很难不看到，她问：“这条也要删除吗？”

　　“留着吧，总不能一点儿消息也不传上去。”

　　夏长墨什么都没做，只是关闭了屏幕。

　　她没有删除的记录，两个小时之后，会默认被转到领导层。但只要她不刻意标注，此条消息的等级便和其他转入领导层的消息一样，不会被单独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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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涟星直管区穆百里
　　苏渡三人入境启涟之后从穆百里机场降落。穆百里的机场年岁已久，重建维护的口号喊了有快十年，也迟迟没见动静。

　　穆百里是十八个直管区里经济最差的那个，和第十七名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它被列入直管区并不是因为涉外事务较多、经济发达或军事战略地位重要，而是因为此地医药滥用严重、街匪横行、灰色地带众多。

　　苏渡三人走出机场。机场外壁上曾经的全息广告牌如今只剩歪斜的支架，墙面上贴着早已过时的广告。空中车道不知道已经修了多少年，也还是只有百米，再没办法延伸。苏渡一出机场就闻到了空气中的甜腥味，她下意识皱眉，这是典型的废弃医疗站里最常见的过期药剂味道。她略一抬眼，远远看见几个少年体型的人躲在自动售货机旁，不知道在分食什么。

　　叶邵周少爷自小生活在经济富庶的[霁月]星内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家里又恰好是有钱的一批人中的最有钱者。叶少爷自认拥有一颗不高傲不自大坚信人人平等的心——虽然被苏渡冷嘲热讽过多次。

　　他第一次见启涟有这么破败的地方，和他印象中的启涟差了不知道几万光年。他印象中的启涟有着穿梭于大厦间的光轨、无处不在的清洁虫、随处可见的跨星系贸易所，以及全星系最先进最隐蔽的边境星域武装哨站。

　　叶邵周拍拍苏渡的肩，“苏渡，你这管理不行啊。”

　　苏渡翻个白眼，把叶邵周的手拍下去，“星球内部的事情找总务内长管理，和我有什么关系，本来就不是我该管的事。”

　　*
　　无人驾驶车把三人放在最近的酒店附近，叶邵周先下了车，苏渡也从副驾上下车，楚垣在车上用现金付车费。叶邵周站着无聊，抬腿就往车后方向走，走了没两步就被一少年挡了道，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什么，冲他展示一下。叶邵周还没来得及细看，那少年就被苏渡一把抓住了手腕。

　　“小孩儿，怎么一点儿都不安生？”

　　苏渡冷眼瞧着他，说出的话也冷漠。少年试图挣扎，待看清苏渡的脸，面色一紧，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震惊，往后退了两步。苏渡放开他的手，他便夹着尾巴跑走了。

　　叶邵周：“你怎么还欺负小孩？”

　　苏渡：“那是毒药贩子。”

　　“什么？”

　　楚垣急匆匆赶过来，“来之前不是特地和你说了，到了穆百道之后注意点儿，别自己行动，别搭理和你搭话的人。”

　　叶邵周哦了一声，然后问，为什么？

　　“穆百道一直是这样的，治安很差，毒贩赌徒盛行。尤其是这三条街，”苏渡从路口伸手指过去。“这儿，这儿，还有那儿，最不安生。”

　　“没人管？”

　　苏渡顿了约莫一秒，“不知道。”

　　“我靠，那我们为什么住这儿？”叶邵周寒意从心起。

　　苏渡白他一眼，“穆百里可没有高档酒店，这家离总警署最近，最安全。”

　　叶邵周震惊，总警署附近的酒店还有小孩儿公开进行毒药的私下交易，这到底安全在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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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涟星穆百里总警署
　　穆百里警署内部其实并不破旧，启涟作为全星系的科技领头羊，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直管区。穆百里警署的透明外墙用的是全启涟最坚固的晶体材料，警署顶层蛰伏着自动炮塔，大厅内的全息屏实时更新着辖区内的犯罪情况，分警署的频道咨询也实时显示在内部系统。

　　夏长墨从警署的接机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街道不远处的几个孩子在对骂。

　　接机的副署长自然也注意到这一幕，他的腰更弯下来，“夏首，这实在是……主要是我们也不好现在就介入。”

　　对骂阶段，警署确实无法参与。

　　夏长墨深深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对副署长回以理解的微笑，“是，你们有难处。”

　　副署长的脸上带着倦容，他已经被每天三十起街头斗殴磨坏了心气，“谢谢夏首理解。”

　　他这个副署长当得郁闷，穆百里情况复杂，又是直管区。他有时候气上心头，真想拿着激光枪把这些窝点全扫射一遍，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于是空看着器械库里一堆装备无法施展，只能长叹一声生不逢时。

　　夏长墨目光垂下来，长睫毛挡住她的瞳孔，看不清其中情绪。她走进穆百里总警署大门，身后跟着相关随行人员。大门打开的一瞬，她恰巧听见几个警员对着大厅左侧的区域的窃窃私语，“那不是——”

　　署长带着文件资料在大厅中央等候。

　　“夏首，这是下半年的特级案件汇总，还有牵扯到的人物信息……”

　　署长明明是在对夏长墨汇报，眼神却忍不住往大厅左侧区域飘。

　　夏长墨身后的工作人员最少也已经入职指挥中心三四年，她们顺着署长的目光看去，然后瞬间愣住。

　　大厅左侧的等待区内，赫然站着她们的前老大——苏渡。

　　但是夏长墨没转头，只是盯着手里的文件。

　　“我知道了，谢谢。”

　　翻看几页之后，她把文件递给身旁的闻浅浅，冲署长说，“那我们先去会议室吧，有个文件需要传给你们。”

　　大厅左侧等待区内，苏渡站着，楚垣和叶邵周坐着，叶邵周手上似乎还包了纱布。

　　“吓死了，我还以为她会注意到我们。”叶邵周长呼一口气，轻拍着自己的胸口。

　　苏渡看着夏长墨的侧脸。

　　怎么可能没注意到？

　　夏长墨身后那些工作人员都注意到了。

　　她明明就是在装没看到。

　　虽然苏渡和叶邵周说她根本没关心夏长墨，甚至个人信息都是星际百科搜的，但这是假话。夏长墨是她之后的另一位“天佑启涟”，她早在训练营和研究中心时就听过夏长墨的名字，也听过别人讲她的性格——沉静、安静、温柔。

　　苏渡不认为夏长墨是心胸狭隘才故意冷落自己，她看着夏长墨的侧脸，想起来那天在电子屏上的她，心里突然有点不爽。
　　“夏首。”

　　苏渡的声音不大，但在当前死水一般沉寂的氛围下，足以传到夏长墨和她身边人耳中。

　　时间仿佛有一瞬的凝滞。

　　夏长墨终于正对上苏渡的目光，她偏头和闻浅浅交代了几句，“浅浅，你先带着大家过去，我十分钟后就到。”

　　而后，夏长墨一步一步向着苏渡的方向走来，苏渡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打量来着，嘴角扯出戏谑的笑。

　　“夏首，久仰大名，终得一见。”

　　“怎么又回来了。”

　　夏长墨声音很小，似乎是刻意不让其他人听到。

　　“‘又回来了’，夏首对我的行踪清楚得很啊。”苏渡也放低了声音，但笑得更深。楚垣在一旁看得清楚，那是苏渡面对需要她小心应对之人时紧张又兴奋的神态。“怎么，回来也不行？”

　　“怎么来这里了？”

　　“惹事生非了呗。怎么，前最高指挥官进警局的事儿，你还没收到报告吗？”

　　“应该收到了，但我还没来得及看。”

　　苏渡以前在训练营里的嘉奖大会上和夏长墨打过照面，但从没和夏长墨面对面交谈过，她不知道什么模式是面对夏长墨的最好模式，只能静观其变。

　　但夏长墨的冷静与坦然确实让她吃惊，这也太“随和”了。

　　夏长墨“随和”地问道：“在道口遇见混混了吗？”

　　“是啊，这些小孩儿太过分，没忍住教训了一下。穆百里常见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苏渡的错觉，她总觉得夏长墨的情绪高涨了一下。

　　“嗯，我们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