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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福利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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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就先这样。”余云眠掉头,干脆利落地拿起沙发上的包,“后续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
何述点点头,抱着小狗送余云眠下楼。
火红色的电动车上贴满了卡通图画,很拉风。
余云眠扣好头盔,摆摆手让何述回去。一拧把,加速前进,很快消失在原地。
长坪的夏季天气变化多端,刚才还在追着江柚清跑的太阳,此时悄咪咪躲到云后面。
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七八岁小女孩捧着西瓜,开怀大笑地从江柚清和何述身边跑过,紧跟着一对年轻的夫妻挽着手满脸宠溺地吆呼小女孩跑慢点,别磕着。
江柚清目光追随这一家人,陷入了沉思。
来到世上不过二十多年,九千多的日夜,她很少回忆曾经,最快乐的时光封锁在十岁前,连同对父母的回忆一起埋在记忆深处。自此以后,握着并不多的幸福,她磕磕绊绊地走了一步又一步。
江柚清以为她早已过了再幻想能够重回过去的年纪,可当变狗的魔幻砸到她眼前,当她看到那一家人喜笑晏晏的模样时,她嗤笑自己竟也会痴心妄想到可以回到一切最幸福的时候。
小狗的沮丧感实在太过强烈,何述收回停在那对夫妻身上的视线,转而以拥抱的姿势将小狗抱在怀里,手掌顺着她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
他抱着小狗转身上楼,温声安抚,“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嗷呜。”
江柚清把头搭在何述肩膀,合上了眼。
*
何述一整天哪也没去,把小狗哄睡后,他打开手机,在星音平台注册了账号。
林子觉上午已经给他发了比赛链接,里面实时报名人数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人,这还是第一天的报名情况。按照这个趋势,恐怕接下去大半个木雕圈的都要来抢这波流量。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这几年木雕行业式微,很多有名的牌子纷纷倒闭,剩下的都是些不肯放弃,依旧奋力挣扎的人。
很多手艺人的作品都非常精美,可销售不出去的最大原因在于固守传统线下,而忽视线上宣传。
这场比赛只要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木雕的美,关注到木雕,不仅能让林家木雕起死回生,其他人也可以有翻盘的机会。
何述不会直播,也没有专业的直播设备。他简单用支架架起手机,调整了角度,确保镜头始终聚焦在他手上,点了在线直播。
以月为主题,月即思,太过常规。满月当空,心道虔诚,菩萨垂眸,慈悲渡人,是谓禅月菩提。
何述在白纸上勾勒初稿,一笔一划极其认真。
时间滴答流逝,他全然进入忘我境界,初稿渐成。
窗外大风四起,震得窗户隆隆作响。
窝在垫子上的江柚清难从噩梦中醒来,梦里母亲尖锐的声音犹如一根根极细的玻璃纤维死死刺入她的喉咙。
她拼命呼救,却无声而出,只能用力去抓自己脖子,迫切想得到一丝喘息。
何述画完最后一笔,转头就看见小狗浑身颤栗。他立马放下笔,走到小狗身边,半跪在地上,双手拢住它的耳朵。
一股熟悉的柚子味再次传来,味道仿佛能幻化成实体帮助江柚清把细刺层层拔掉,剧烈的胸口起伏逐渐变得平缓。
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江柚清的耳朵里,江柚清听不清,五感在下沉,眼皮越来越重。
窗外轰隆一声巨响,她的意识瞬间剥离。
无人在意的地方,桌子上的那幅禅月菩提飘落地上。
*
看着家里的吊灯,江柚清依旧有种踩不着地的虚幻感。
昨天变回来之后,她下意识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梦,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才彻底打消她的怀疑。
来长坪已经是三四天前,她再怎么能睡,也不可能睡这么多天,而且身体机能甚至还比之前好了一些。
做实变狗遭遇,江柚清连忙给何述打了个电话,确认小狗无恙后,也就不在乱纠结其他连带的怪异现象。
只不过,这是仅此一次还是会有下次,是突如其来随时会变,还是有规律可循?
想不明白,她也不想了,总归是水来将挡,兵来土掩。
幸好秦唯安这几天因为有事没联系她,不然按照那丫头的性格,联系不上她,早就杀到长坪来找她。
江柚清刷好牙,胡乱用水抹了两把脸,下楼去买早饭。
早餐铺子人满为患,小贩的吆喝声穿街过巷,五六个小孩子在某户未开门的房前空地玩耍,赶着打卡的上班族咬着包子急匆匆穿过人群去追公交。
江柚清坐在早餐店门口的小桌子上,用纸包着油条把它沾进豆浆里,再快速捞起,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柚清,怎么样,味道还跟以前一样吧!”
老板娘把手头的活交给身旁的人,掀起围裙蹭掉了手背上的面粉,又拿起了手边桌子上的一笼蒸饺,朝门口走。
“还跟以前一样好吃,我在外面那么多年都没吃过比你做的更好的了。”江柚清眉眼一弯,冲着徐姨竖起了大拇指。
“再尝尝这个。”徐兰把蒸饺推到江柚清面前,又递了盘小菜,“这么多年一直没见你,过得咋样,在外面受没受委屈?”
徐兰跟江柚清的父亲是发小,两家以前来往密切,也可以说是看着江柚清长大的。
面对徐姨的关心,江柚清低下头,吞下喉间酸楚,片刻间又恢复如初。她把碎发勾到耳后,眼睛重新闪着光,“过得挺好的,你还不知道我嘛,看我这肱二头肌,三十个大汉我都能打趴下。”
哪有这么简单,徐兰没直接戳破,换了个话题,“回来了还走吗?”
“嗯,这次会在长坪呆一段时间。”
“好,在长坪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跟姨说。”
江柚清点头。
“老板娘,来算下钱。”
“稍等,这就来。”徐兰扬声回应。
“徐姨,你先忙吧,我下回再过来。”江柚清站起身,接过徐兰给她打包的蒸饺,朝她挥手再见。
拐出巷口,视野陡然开阔。马路两旁种满了梧桐,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落一地金黄。
站在路边,江柚清打了个车。
司机是个面色和善的四五十岁的叔叔,很健谈,从天南海北到国内外战争,简直如数家珍,江柚清跟他聊的很投机。
临到儿童福利院门口,司机向外瞅了一眼,在副驾驶上拿起一个糖果盒,从窗户口递出去。
“本来给我家小孩买的,不过她这两天去她姑姑家了,你拿去给里面的小朋友吃吧。”
糖果盒中间大写的KULE,这个牌子不便宜。江柚清走上前接过,礼貌道谢。
新芽儿童福利院坐落在市区与郊区的分界线,位置虽偏僻,但交通不受限。院长是福利院建成就在的老人,年轻时是自成风骨的国画艺术家,一画千金。后来经历丧子之痛,便将余生都奉献给了院里的小孩。
儿时江柚清曾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她能继续坚持画画是因为院长。这些年虽没回长坪,但为了减轻院里负担,也陆陆续续每年送了不少东西。
昨天院长给她打电话,问她有没有空明天来一趟福利院,院里很多小朋友都想见见一直送东西的大姐姐。
江柚清本意不想露面,单纯做一个背后出钱出力的人就行,可耐不住院长使出了杀手锏要亲自来请,她诚惶诚恐还是过来了。
院里小朋友正在教室乖乖做手工,她从窗户往里探了一眼,里面老师看到她,笑着朝她指了指后面。
江柚清回头。
一个三十多岁,穿着简约大方,一头乌黑的大波浪卷发被印着粉色玫瑰花朵发带扎着的女人,眉梢泛喜,快步走到她面前。
“疏桐姐?你不是前几个月跟我说要出国吗?”江柚清有些吃惊眼前的女人这个时间点竟然出现在了这。
“别提了,签证出了点问题,一时半会搞不好,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来这里跟小朋友一起玩。”
柳疏桐压了压手里被翻得起了毛边的故事书,“院长在后面,你过去吧,她等你很久了,回头找个时间我们再聚。”
江柚清把手里的糖果盒递给她,简单说了下这是送她来的司机叔叔给的,柳疏桐接过便催她赶紧过去。
福利院后面是一大片空地,一半种了各种花,另一半种了不少瓜果蔬菜。
江柚清穿过中间小路,来到一处小房子前。
门前花架上摆着一幅还未完成的画,简单毛笔勾勒,未上色,却足以让人从绚烂的向日葵中获得向阳动力。
画得很好,但比起院长还差点火候。
“这幅画,怎么样?”
门咯吱一声,年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头发花白的老人从屋里出来。
“柚清,你接着画,让我看看这么多年进步了没有。”
江柚清后退半步,错开画布,靠一边站。以她现在的绘画状态,极大可能会是狗尾续貂 。
“柚清,是你不愿意画,还是现在不能画了。”
江柚清有些手足无措,像是个被戳破心事的孩子。
院长看她这样,轻叹口气,转头冲花圃里喊了声,“别忙了,出来吧。”
花圃里,一个清瘦的青年拿着铲子背对着江柚清站直了身,江柚清吓了一跳,刚才完全没注意那里还蹲了一个人。
青年慢慢转身,江柚清微微睁大双眼,唇边不由自主地泄出了两个字。
“何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