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春光》丁仁露

44、生离死别

　　萦风被金铃子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抱着望舒，想着不能让金铃子杀了他。慌乱中接下了金铃子一掌，胳膊一阵酸麻，五脏六腑传来撕裂搬的疼痛，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哇”地吐了一口血。

　　她看着地上的鲜血，猩红色的血迹在地上蔓延，像是一朵鲜艳的花。她想，这次真的完了。她还没有找到姐姐呢。

　　金铃子看着口吐鲜血的萦风，一下子愣住了，以她的修为，接下她这一掌，必然损坏了修行根基。鲜血让她清醒过来，她差点杀了望舒。要是望舒死了，她和天界就彻底撕破脸。忽然又觉得可笑，天界杀死了她的众多同伴，这都不算撕破脸吗？

　　她要报仇。从她发现天界阴谋的那一刻开始，“报仇”两个字便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不是没想过放下，午夜梦回，那些冤魂，那些情意，鲜血淋漓的画面，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的眼前，怎么能不作数呢？她誓死也要为他们报仇。

　　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机。她必须要和镜仙结成盟友，必须依附镜仙的力量，才有可能完成复仇大业。她要让那些神仙付出代价。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萦风躺在地上，鲜血一点点从她的嘴角流出。她想抓住望舒的手，可是无能为力。她尚存一丝意识，身体很疼，胸口疼，她几乎呼吸不了。她觉得身体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

　　脸贴着冰凉的地面。她能感受到血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她想活下来，她想喝口水，一点也动弹不得。如果她在此刻死去，她不后悔救望舒，只是太遗憾了，她还没见到姐姐，她还没有回莲心湖，再看一眼爹娘，还有玲珑。

　　渐渐地，萦风支撑不住了，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冷。朦胧中，眼前闪过几个熟悉的身影，她看到了爹娘和姐姐。她张开嘴，亲切地说：“爹，娘，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金铃子见萦风倒地，立刻过去探她的气息。气息十分微弱，她的内脏一定被她震裂了，口中鲜血不止，危在旦夕。
　　“愚蠢！”她骂了一句，立即让小妖去寻止血的丹药，自己给她运功疗伤，“我说过，不会杀你。”

　　萦风的伤势倒没有金铃子想象的严重，她的内力比金铃子预想的深厚，金铃子先护住她的心脉，保住她的性命，又喂她服下一颗丹药，止血补气。饶是这样，没有一年半载，她也难以恢复如初。

　　望舒的手指动了动，在暖和的山洞里待了这么久，也该苏醒过来了。

　　金铃子毫不客气地在他脸上泼了一碗水。她很期待他醒来后看到萦风的反应。

　　望舒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只记得他和萦风被龙卷风包裹住，很冷，萦风在他的怀里一直呼唤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睛，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周围的环境陌生又熟悉，他嗅到了熟悉的危险的气息，还有血腥味。

　　望舒慢慢坐起来，有些眩晕，昏睡了太久，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四肢，关节略有些僵硬。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金铃子，她眼里的嘲讽一览无余，第二眼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萦风。

　　望舒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他抱起萦风，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向金铃子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她为了你，接了我一掌。”

　　望舒顿时如坠冰窖，他握住萦风冰冷的手，低头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和心跳。还有救，他试图为她运功疗伤，发现自己经脉不通，强行运气会有震破自己的五脏六腑。

　　萦风躺在望舒的怀里，静谧祥和，如婴儿般睡去。望舒看着她沉睡的面孔，心急如焚，如芒在背。他的身体内部还处于低温状态，因为焦急而浑身发热，处于冰火两重天。

　　他隐约觉得单凭金铃子一人，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她一定有帮手。况且，她说萦风是为了他才受的伤，所有问题不在萦风，而在自己。他不明白金铃子为什么对他敌意这么大。他们昨天不过是第一次相见。

　　“你要怎么样才肯救她？”望舒问，几乎咬牙切齿。

　　“干脆利落。不愧是天界的二殿下。”金铃子笑道，打量着望舒。

　　“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要是有得罪之处，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牵扯到无辜的人？”望舒说道。他环顾四周，如今他难以带着萦风逃脱此处。他再次试着运功，额头直冒冷汗，依然失败了。

　　“好一个‘一人做事一人当’，”金铃子冷笑道，“天界真是‘以理服人’啊。”

　　望舒听出来讽刺的意味，他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待身体恢复逃离这里。他问道：“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前辈明示。”
　　“‘明示’倒不敢当，有一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不知二殿下听过没有？”

　　望舒陡然一惊，难道她知道他的秘密？他不敢轻举妄动，看着怀中的萦风，她的呼吸和脉搏逐渐平稳。他再次尝试运功，比上次好了些，不禁暗喜，另一边又要稳住金铃子，不能让她看出端倪。

　　“龙卷风是出自你手吗？”望舒问道。

　　金铃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知道他心中所想，看穿了他的伎俩，否则，枉活了这么些年。她还不想和天界交恶，她也在拖延时间，让镜仙来处理他们吧。既向镜仙交差，又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一箭双雕。

　　她没有回答望舒的问题，反问道：“你不关心萦风的死活吗？”

　　“不仅仅是萦风，我们俩个的性命如今都捏在你的手里，凭君处置。”

　　金铃子笑道：“二殿下不会怎样的。只是萦风，不过一介小妖，灵力低下。死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望舒替萦风把了个脉，脉象平稳，她的血也止住了，应当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再过半炷香的时间，他就能恢复一半了，到时候他就带萦风去找药王。

　　“你是不是觉得她脉象平稳，呼吸顺畅，心跳有力，你有没有听说过回光返照？”

　　望舒看了一眼金铃子，又看着萦风，猛然间听不见她的呼吸和心跳，他也失去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浑身冒冷汗。

　　“不会的。”他喃喃自语。

　　“你可以为她渡气，能保住她的性命。不过这样的话，你就会经脉尽断而亡。是不是很难抉择？”金铃子笑道，她喜欢看这样的情景，看着天界的神仙撕下虚伪的面具。

　　望舒看向金铃子的眼神有几分怨毒。

　　金铃子接着补充道：“她可是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救你。”

　　望舒的身体又一点一点冷却下来，他不知道金铃子到底有何不良居心。萦风在他的怀里气若游丝。他抱住她的身体，却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逝去，她正在远离他。

　　金铃子说的对，萦风冒着性命之忧救了他，他知道那是她下意识做出的选择，来不及思考，完全出于本能。就像他们被困在龙卷风中，他选择护住她那样，没有思考的时间。他爱她，他不要她经受危险，他要她活着。

　　金铃子躺在贵妃榻伤，闭目养神，不再言语。萦风今日是不会醒来了。她知道望舒此刻一定很煎熬，她喜欢看这种博弈，乐此不疲。

　　一阵风穿过狭窄的山洞，拂过望舒的脸，拂过他的身体，他才感知到衣服已被汗水浸湿。短短半个时辰，仿佛过了千百年。他的眼前出现了无数种结果，他已经失去了再次将她护在怀里的勇气。

　　他再一次试图运气，御风飞行，还是失败了，只差一点点。

　　目前恢复的功力不足以萦风渡气，强行运气，他自己就活不成了。他的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陷入如此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就要失去萦风了。他的脊背软下来，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萦风虽然活不成了，得到了二殿下的眼泪，死得其所了。”金铃子慵懒地睁开眼睛，嘲讽道。

　　望舒胸口怒火中烧。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沉住气，说道：“若是你能救萦风，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要你的命。”金铃子不假思索地说道，说罢仰天大笑。

　　望舒终于明白，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他心中纵有解不开的谜团，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萦风。

　　萦风尚存一丝呼吸，他不会放弃。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性命，他的“大业”尚未完成，不能半途而废，他不能死。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萦风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咳嗽了几声，仿佛要咳出血来。她觉得胸腔里都是血，她快要窒息了。

　　她的身体很疼，一点力气也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像下雨了，几滴雨水落在她的脸庞。

　　又做噩梦了。醒不来的噩梦。她甚至都看见阎王了，黑白无常押着她，奈何桥隔断了她和阳间的一切。

　　她着急的直掉眼泪。一睁眼，看到了望舒模糊的脸，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柔软温热。

　　“真好。还能看见你。”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几乎发不出声音，胸腔异常疼痛，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望舒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泪珠滚下来。

　　“我们还活着吗？”萦风忍住疼，问出着几个字。

　　望舒听不见她的微弱的声音，只能看她的嘴唇。她试图在他手掌心里写字，抬不起胳膊，使不上力气。

　　她再次问，她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外人看来，她只是嘴巴动了动。

　　“你终于醒了。”望舒喜极而泣，“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萦风猜想，他们还活着，有些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