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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万众瞩目的吻

　　手指交缠的灼热温度，和掌心那枚徽章坚硬的触感，仿佛还在皮肤上烙印着。

　　那一晚之后，苏云晚的生活似乎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变化的是某种无形的安全感。

　　楼下的黑衣安保依旧会在固定时段出现，如同沉默的哨兵，但不再带来压迫感，反而成了安心的背景板。

　　网络上的污言秽语仿佛一夜之间被强力橡皮擦抹去大半，只剩下一些边缘角落不甘心的窃窃私语，再也无法形成浪潮。

　　林薇打来的电话从惊恐的预警变成了兴奋又小心翼翼的八卦试探，被苏云晚轻声含糊地带过。

　　不变的，是她依旧规律的日常。晨跑、上课、去基金会。只是那条经过伯纳乌的路线，她依旧谨慎地避开。

　　她和他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维持着一种暴风雨后脆弱的、需要小心呵护的平静。

　　他没有再突然出现在她的公寓。那个属于他的号码也安静了下来，没有再发来任何短信。

　　直到三天后的一个清晨，苏云晚的手机屏幕在六点整准时亮起。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从室内向外拍摄的。

　　窗外是马德里熹微的晨光，染着淡淡的金边。玻璃窗上反射出一个模糊的、穿着运动背心的高大身影，正在对着镜子拍摄。

　　而照片的焦点，对准的是窗台上放着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幅小小的、简单的铅笔速写。

　　画的是云。柔软，舒展，在晨光中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暖色。

　　正是她心烦意乱那日，无意识画下的那些云中的一幅。不知何时，竟被他悄悄带走了一张。

　　照片下面，跟着一条定位信息，显示的是他所在训练基地的地址。

　　再无其他。

　　苏云晚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窗台上那幅微不足道的画被他珍而重之地放在晨光里，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酸涩而饱胀。

　　她捧着手机，在窗前站了很久，直到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

　　然后，她点开回复框，也没有打字。

　　只是从相册里选了一张很久以前拍的、马德里雨后天晴出现双彩虹的照片，按下了发送。

　　她的回应也很快收到。

　　依旧是一个简单的表情符号。

　　对话就此终止。

　　像一场无声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仪式，在晨光中完成了一次遥远的能量交换。

　　然后，日子继续流淌。欧冠决赛的日子，一天天迫近。

　　全城的氛围逐渐被一种越来越浓烈的、近乎癫狂的期待所笼罩。

　　白色的旗帜悬挂在阳台，汽车的喇叭声时不时激动地鸣响，无论走到哪里，人们谈论的话题都离不开那场即将在威尔士卡迪夫千年球场举行的终极对决。

　　苏云晚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包裹在一个透明的气泡里，外界的所有喧嚣狂热都被模糊隔绝。

　　她依旧安静地往返于公寓和学校，只是经过报刊亭时，会下意识地瞥一眼那些体育报纸头版上他日益坚毅沉静的面容；在咖啡馆听到电视里分析他伤势恢复情况的讨论时，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她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正如她画中那般，沉甸甸地压下来，不仅压在他的肩上，也透过某种隐秘的连接，传递到她的神经末梢。

　　决赛前夜，马德里陷入了某种赛前的死寂，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极致宁静。

　　苏云晚坐在画架前，却一笔也画不下去。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号码，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很久，输入又删掉，反复数次。

　　最终，她只发出了极其简单的三个单词：

　　「Good luck. Tomorrow.」（祝好运。明天。）

　　她不确定他能否看到，也不期待回复。这更像是对自己焦虑的一种安抚。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立刻震动了一下。

　　回复快得超乎想象。

　　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地点共享的实时请求。

　　附加一句话：

　　「Look at the sky. Now.」（看天空。现在。）

　　苏云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快步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望向窗外深蓝色的、繁星初现的夜空。

　　马德里的夜空清澈，并无任何异常。

　　就在她疑惑之际，远处，伯纳乌球场的方向，毫无预兆地，突然升腾起无数盏纯白色的孔明灯！

　　成百上千盏，如同巨大的、发光的蒲公英种子，又如同缓缓升空的洁白星辰，安静地、庄严地，从球场四周冉冉升起，逐渐铺满深邃的夜空，朝着同一个方向缓缓飘去。

　　那是球迷们自发的、为明日远征的将士们送上的祝福和祈愿。

　　壮美得令人窒息。

　　手机再次震动。

　　他分享的实时位置地图上，一个代表他的光点，正稳稳地停留在伯纳乌球场之内。

　　他此刻，就在那里。和所有祈愿的球迷在一起，看着同一片白色的灯海。

　　然后，一张照片传了过来。

　　是从球场内向外拍摄的视角。巨大的白色灯海正在升起，仿佛要汇入天上的银河。

　　照片下面，跟着一行字：

　　「For us.」（给我们。）

　　苏云晚握着手机，望着窗外那片越来越盛大、越来越明亮的白色光芒，眼眶骤然发热。

　　他没有说“给我”，而是说“给我们”。

　　他将这万众的期待与祝福，分了她一半。

　　第二天。

　　欧冠决赛日。

　　苏云晚没有去卡迪夫，也没有去任何球迷聚集的广场酒吧。

　　她选择了留在自己的公寓里。仿佛这个小小的、与他产生过无数隐秘连接的空间，才能让她获得一丝虚妄的参与感和平静。

　　比赛开始时，马德里仿佛变成了一座空城。所有的喧嚣都被吸纳进了千家万户的电视机里。

　　苏云晚没有开电视。她甚至没有打开任何能接收实时比分的应用。

　　她只是坐在画架前，调好了颜料——用的，是他送的那一套。

　　画布上，是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想画什么，只是凭着本能，用最纯粹的群青，混合着一点钛白，开始涂抹背景。颜色深邃而辽阔，如同卡迪夫的夜空。

　　时间在笔尖缓慢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过分安静的公寓里，清晰得像鼓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隐约传来一阵极其遥远的、如同潮水般的欢呼声，似乎还夹杂着零星的汽车鸣笛。

　　她的笔尖一顿，心脏骤然缩紧。

　　结束了？

　　结果……如何？

　　她依旧强迫自己不去查看。只是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画笔上的蓝色滴落在画布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痕迹。

　　她闭上眼，深呼吸，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紧张。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疯狂地、持续不断地震动起来！不是电话，是各种新闻APP的推送提示音，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密集地炸响！

　　即使不去看，也能感受到那几乎要冲破屏幕的狂热和激动！

　　苏云晚猛地睁开眼，再也无法维持冷静。她颤抖着手抓过手机。

　　屏幕已经被一条条爆炸性的推送彻底淹没：

　　【4-1！皇家马德里成功卫冕欧冠！！！】

　　【天神下凡！C罗梅开二度！绝对王者！】

　　【史诗之夜！皇马创造历史！第十二冠！】

　　配图是晃动的、沸腾的球场镜头，是身穿白色球衣的球员们疯狂庆祝的身影！

　　是他！

　　镜头死死锁定着他！他脱掉了球衣，肆意展示着精壮的上身肌肉，汗水与金光闪闪的彩带交织在一起！

　　他仰天怒吼，面目因为极致的狂喜和释放而有些狰狞，脖子上青筋暴起，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着王者归来的霸气！他与队友疯狂拥抱，被众人簇拥着，抛向天空！

　　与他伤退那日的痛苦苍白，判若两人！

　　赢了。

　　他们赢了。

　　他赢了。

　　苏云晚看着那些图片，看着那个在人群中如同发光体一般的男人，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松弛，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疯狂滑落。她捂住嘴，却无法抑制那哽咽的声音。

　　那是喜悦的泪水，是压力的释放，是感同身受的激动。

　　她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画架，看着手机里不断跳出的庆祝画面，又哭又笑，像个傻子。

　　盛大的颁奖典礼开始。镜头一刻不离地追随着他，看他戴上奖牌，看他与队友嬉闹，看他走到那座所有球员梦寐以求的大耳朵杯前。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像往常一样，作为领袖和核心，率先举起奖杯时：

　　他却做了一个让全场，让所有观看直播的人都感到意外的动作。

　　他微微侧身，抬手，示意了一下身旁的队长塞尔吉奥·拉莫斯，将首先触碰奖杯的荣耀让了出去。

　　拉莫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没有推辞，率先举起了奖杯！

　　全场欢呼雷动！

　　白色的彩带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在漫天飞舞的彩带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在队友们相继触摸奖杯、疯狂庆祝的间隙——

　　镜头再次捕捉到他。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越过了沸腾的球场，越过了无数的镜头和欢呼的人群，精准地、执着地，望向了某个特定的方向——那是球员家属和贵宾所在的看台区域。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胜利的笑容，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闪烁一种与周遭狂热氛围截然不同的、异常明亮而专注的光芒。像是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导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镜头立刻顺着他的目光方向切了过去，在看台上快速扫过，捕捉着那些知名的家属、名流、俱乐部高管……

　　看台上的人们也在疯狂庆祝，挥手，大笑。

　　镜头扫过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穿着简单白色连衣裙的亚洲女孩。

　　她没有像周围的人那样激动呐喊，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看着球场中心。清丽的脸庞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含着一种温柔而明亮的笑意。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小小的、闪着微光的徽章。

　　镜头在她身上停留了或许不到一秒。

　　就在这百分之一秒的瞬间——

　　球场中央的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目标。

　　他的目光，骤然定格。脸上的笑容放大，变得更加真实，甚至带上了一种孩子气的、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狂喜。

　　然后，在全世界亿万观众的注视下，在无数疯狂闪烁的镁光灯下，在队友们还在轮流亲吻奖杯的混乱中，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做出了一个足以让所有社交媒体瞬间瘫痪的动作。

　　他抬起手，将两根手指并拢，压在自己性感的、还带着汗水的唇上。

　　然后，手臂猛地挥出，朝着那个看台角落的方向，

　　精准地、用力地、毫无保留地，

　　送出了一个清晰的、

　　隔空的、

　　飞吻！

　　整个球场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随即，爆发出更加疯狂、更加震耳欲聋的、夹杂着惊讶和兴奋的尖叫与欢呼！几乎所有镜头都在这一刻疯狂地对准了他，然后又猛地转向看台上那个完全愣住、瞬间成为全场另一个焦点的女孩！

　　苏云晚彻底僵在了原地。

　　透过手机屏幕，她看到那个被无限放大的、朝她而来的飞吻，看到镜头里自己那张写满惊愕和不知所措的脸……

　　大脑一片空白。

　　全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她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一声剧烈过一声的、如同雷鸣般的心跳。

　　画面中，他做完这个动作，仿佛完成了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重新投入与队友的疯狂庆祝中，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举动，不过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只留下整个世界的目瞪口呆。

　　和看台上，那个被这突如其来的、万众瞩目的吻，彻底钉在原地的她。

　　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

　　苏云晚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那里，仿佛真的感受到了一抹。

　　遥远而灼热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