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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针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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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深夜,医院顶楼的钟敲过三点。宋临雪拧开黄铜台灯,从抽屉第二格取出那本意大利小牛皮封面的日记本。锁孔有被精密工具划过的细微痕迹,但她似乎并未在意。直到翻到第47页——记录母亲瞳孔扩散时间的那页,她的指尖才骤然停顿。
一行新添的小字躺在原本的观察记录旁,墨迹已干透,用的是她惯用的鲶鱼牌北极熊蓝墨水:
「海水漫过口鼻时,会看见蓝环章鱼产卵的冷光,像破碎的星群坠入虹膜。」
笔迹模仿得堪称完美,连她写字时笔尖略微右压造成的墨色浓淡都分毫不差。唯独那个“光”字,末尾的钩挑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颤抖——那是许昭外婆晚年因神经损伤特有的笔触。
宋临雪面无表情地撕下这页纸,从白大褂口袋掏出雕花银质打火机。火焰舔舐纸角时,墨水中竟析出细微的蓝色闪光颗粒——是蓝环章鱼毒素提取时产生的生物荧光残留。灰烬落在水晶烟灰缸里,像一小撮被碾碎的星空。
宋临雪立即明白这是她亲爱的那位病人干的。
"篡改我的日记?真是幼稚的可笑。"
次日晨间查房,她站在许昭病床前记录生命体征,腕表不经意扫过床头柜上的粥碗。一小撮烟灰飘落,在米粥表面晕开灰色的涟漪。“补充活性碳,”她声音平稳,“吸附肠道毒素,顺便改善你对蓝色食物的过度偏好。”——许昭的饮食记录里,本周三次要求食用蓝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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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昭的轮椅扶手由经过改造的钛合金制成,左侧扶手下缘有一道0.1毫米的缝隙。周五凌晨03:17,藏在其中的针孔摄像头自动启动,捕捉到宋临雪在负二层标本室的异常举动:她正用那支老式钢笔的笔尖,小心翼翼地将一种蓝色粉末抖入标着“海马体培养液”的玻璃罐。镜头甚至拍到了粉末在空气中短暂形成的蓝色雾霭,以及罐□□面泛起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但次日回放时,关键的第47秒开始,画面突然跳转为《深海安魂曲》的钢琴练习片段。镜头始终对准琴键上方——那是宋临雪母亲生前总是弹错升F调的位置,录像里失误被循环播放,机械般的精准里透出某种嘲弄。
宋临雪看到这个监控,不带任何犹豫地将它格式化。当天下午,她经过停车场,她发现一枚伪装成口香糖的微型录音笔已粘在宋临雪车底盘。当晚的录音里,引擎在沿海公路某处熄火后,传来长达11分47秒的纯粹潮声。但在声谱分析软件里,这段“寂静”中藏着一段摩斯密码的循环:.-.. . - / -- . / .. -.(Let me in)。
宋临雪自然明白了许昭的轮椅有问题,她没有拆穿,可能是因为那天许昭对她的戏弄,她也只是偷偷地趁许昭不在时取出那个微型摄像头,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忽略了身后的一阵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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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药回合:毒与药之舞
周一晨会,许昭的柠檬水切片经过精心处理。她用微型注射器将0.1mg的TTX毒素注入柠檬果肉纤维,剂量恰好能诱发短期记忆混乱却不留痕迹。切片漂浮在宋临雪的保温杯里,像一小片有毒的月亮。
宋临雪当众饮下大半。下午她却准时出现在解剖室,完成了三台需要极端专注的尸检——其中一例正是蓝环章鱼毒素致死案,她的解剖报告甚至比平时更缜密。下班时她“偶遇”许昭,递过一支琥珀色玻璃管:“看你脸色苍白,新配的神经滋养剂。”
实际上宋临雪以自己不吃柠檬为借口,换了一杯水,与许昭给她的水简直一模一样。而那杯带毒的水被倒进了一盆南洋杉里。
许昭回到病房,旋开瓶盖就闻到清凉的薄荷味——是强效镇定剂,长期服用会导致肌肉记忆退化。她不动声色地将液体浇进窗台那盆南洋杉。
三天后,植物学家出身的护士长发现,所有叶片背面都浮现出诡异的蓝色网状纹路,如同神经脉络图。
护士长自然觉得出奇:"这植物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只有某位医生和她的患者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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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傍晚,两人在VIP电梯相遇。宋临雪按下-2(停尸房楼层),许昭同时按住天台键。不锈钢轿厢映出她们模糊的倒影。
“去看日落?”宋临雪瞥见许昭无名指的银戒被替换成蓝丝线缠绕的简陋指环——那是S实验室早期用的密封圈材料。
“不,去吹吹风。”许昭微笑,“毕竟某些人连海鸥求偶的飞行夹角都要记录进实验数据第1147页。”
电梯门开启的刹那,宋临雪突然伸手挡住光传感器。在骤然降临的黑暗中,她冰凉的钢笔尖抵住许昭耳后疤痕:“知道为什么选这个位置移植吗?”
感应灯亮起时,她已退出电梯。只有许昭听见残留的耳语:
“因为这是颞叶记忆回路的…物理开关。”
轿厢门缓缓合拢,将宋临雪最后那句耳语和冰冷的气息锁在外面。轿厢平稳上升,不锈钢壁映出许昭模糊的倒影。她指尖依旧停留在耳后那道疤痕上,钢笔尖冰凉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深处,带着某种宣告般的刺痛。
“物理开关…”她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词,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电梯抵达天台,门开的瞬间,猛烈的海风灌入,吹散了她额前的碎发。她推动轮椅来到栏杆边缘,下方是灰蒙蒙的海面,浪涛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
她从蓝丝线指环的夹层里,取出一片比指甲盖还薄的芯片,边缘已经有些磨损。这是她外婆遗物中藏得最深的东西,贴在一张老旧标签的背面,标签上写着“S-1987-04-R,海马体α波段异常,建议观察”。
芯片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微光。她将它轻轻抵在耳后的疤痕上,一种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从芯片传来,与皮下的某种植入物产生了共鸣。几段混乱的、被加密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荡开涟漪——
…冰冷的手术台灯光…戴蓝手套的手拿着注射器…一个年轻女人凄厉的呼喊:“别碰她!协议不是这样的!”…金属门重重关上的回声…
碎片转瞬即逝,只留下太阳穴突突的钝痛。
许昭深吸一口咸腥的空气,将芯片收回。她早就不止是“受体”了。多年的自我实验和外婆留下的残缺资料,让她对植入物的理解远超苏雯的预料,甚至可能…也超出了宋临雪的认知。
她转动轮椅,面向医院大楼。目光精准地找到了三层那间脑电图监测室的窗户。玻璃窗后,一个模糊的白大褂身影正站在那里,似乎也正望着天台的方向。
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
许昭抬起手,不是挥手,而是将那只戴着蓝丝线指环的手,缓缓举到眼前。然后,在远处那个身影可能的注视下,她微笑着,用牙齿咬住了指环上某个不起眼的凸起,轻轻一扯。
蓝丝线应声而断,散落在风中。
但她并没有让指环掉落,而是握在手心。那根本不是什么密封圈材料,而是一种极其古老的生物合金,此刻正微微发热,表面浮现出比发丝还细的莹蓝色纹路,像被激活的神经脉络。
她对着远处那个身影,摊开掌心,亮出那枚正在“呼吸”的指环,然后缓缓合拢手指,做了一个“捏碎”的虚握动作。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停留,推动轮椅离开天台边缘,消失在楼梯口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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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测室内,宋临雪站在窗前,高倍望远镜的镜筒还残留着余温。她清楚地看到了许昭的所有动作,包括那枚断裂的蓝丝线,以及…那枚绝不该被激活的、属于初代“观察者”的神经接口指环。
她手中的钢笔无声滑落,滚落在铺着无菌垫的地面上,笔尖在那片纯白上划出一道突兀的蓝痕。
许昭不是在嘲讽。
她是在宣战。
而且,是用一种她从未预料到的方式,掀翻了整个棋盘。
宋临雪缓缓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监控屏幕上,方才电梯里的音频波形图正在自动分析,背景音里,除了她们的对话,还有一个极其短暂的、被过滤掉的低频信号——正是那枚芯片被激活时发出的独特频率。
她以为自己在引导一场实验。
却没想到,另一个样本,早已悄然变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