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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到家了,我的行李箱很小,里面只装了几套衣服,单手提着也毫不费劲。我购置的公寓位于多摩川旁,虽说离河很近风景很好,但确实是一个十足偏僻的地方,离附近的电车站得步行半小时分钟,周边一篇荒芜,到最近的711也有十分钟路程。

      而且,因为这栋公寓楼修建的时间很早,布局十分不合理,甚至没有电梯,不过也正因如此,我才得以低价购入了位于顶层的一间小小公寓。

      在1998年的东京购置房产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但人并不总是做正确的事,倒不如说,做的大多数事都是毫无目的,仅凭一时冲动。我掏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下了数额不小的房贷,但也就到上周为止了,现在我什么也没有,包括债务。

      706,公寓的门牌号,我推开门,灰尘逸散在空气中像闪闪发光的金粉,我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然后放下行李箱,拿起抹布开始打扫。

      前段时间,桐生真希给我发了一条邮件,说他们已经搬到了东京来了,因为隼人马上就要四岁了,为了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所以在询问了父亲母亲的建议后决定搬家,她把地址发给我了,在目黑的富人区,距这里两个小时的行程。

      她说很抱歉之前没有接到我的电话还有邮件,因为那时她在纽约,更换了临时使用的手机。

      我上周给慎司发的邮件也没有得到回复,因此决定下周末前往拜访,真希说下周末她会去伦敦购物,不过家中有照看隼人的babysitter,而且她也会提前和门口的接待说我会来访。

      我从小镇给隼人带了一套木制娃娃,他说不定会喜欢。

      电话忽然响了,我拉出天线翻开盖子,上面显示是“佐藤弘树”,我按下了接通键。“怎么不说话”,是熟悉的他的声音,“我以为是你打来的电话你会想说话”,“只是想听一听你的声音”,“那为什么之前不给我打电话”,耳边是一声低笑,“因为,莫名地觉得直子只有在东京才是直子呀,很担心忽然打电话过来,这边的就已经不是直子了。”

      他问我周日在哪里见面,我说不如就在我这里见面,正好这几天我把公寓收拾出来,他说可以,他问我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说暂时没有。

      放下电话,躺在床上,浑身只觉疲倦,但脑中只想再去做点什么。但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填补心脏处巨大的空洞。

      我拿出电话,拨通了莲的号码。

      “moximoxi,这里是本城莲”,慵懒的声调一如既往。

      “我想见你”,我说。

      那边传来了为难的声音,“抱歉,我们正在大阪参加一个演出”。

      “那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晚上应该就能到东京了。”

      “那我去你家等你?”

      “可以。”隐约听见了巧的声音,然后莲就急匆匆和我道别了。

      我的社交关系混乱得一塌糊涂,以至于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该去找谁来获得些许慰藉。也许我应该寄希望于香烟和威士忌,就像我曾经看见过的其他人做过的那样。但我对任何形式的成瘾品都敬而远之,包括扑克,包括爱情。

      也许我可以给和也打个电话,可刚这么想,眼泪就落下来了。我现在只想去触摸一点确定的东西,哪怕是会把自己的手割伤的刀子也可以。

      该死的寂寞,人就像是巨大的黑洞,会把周围的一切都吞噬至尽,而我只是一直在克制这种吞噬的欲望,因为我知道,人永远不会满足。

      人死后会留下什么呢?我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洋子留下了什么呢?不到一周,我就已快将她遗忘了。

      哪怕是我一直自以为挂在心上的隼人,其实也只不过是个浅浅的印象,我从不曾拥有过真正的隼人,除了他曾经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几个月不见,我只能想起来一点模糊的脸,我永远无法看见真正的他,一想到这里,悲哀就从我内心深处涌出。

      人与人之间,大概注定就是渐行渐远。那洋子呢,我曾在她肚子里的时候,我们是否也曾同为一体,我是从她身体中诞生的,我的世界诞生于她的世界,我是她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的遗骸。

      忽然之间,我就特别想见到隼人,想见到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但是,他却已被这个社会无情地从我手中夺走。我只能将这归咎于是这个冰冷的社会的错,我实在是提不起任何的勇气去和这个社会抗争。这架繁复机器上精密的齿轮是由一代一代人的尸体搭建起来的,我作为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能在其中得以喘息就已经足够了,这就是我对这个世界唯一的期盼。

      1992的春天,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日子,美好得就像在月球的另一侧。和也进入东京大学医学部开始了忙碌的学习,我在附近的中餐馆找了一份全职打杂的工作,偶尔晚上也会在便利店打工来消磨时间,因为和也常常很晚才回来,我曾以为是他学业繁忙,后来才知道他在参加社团活动。

      我计算过,医学院要读六年,每年学费33万日元,不过和也哥哥已经向学校申请了学费减免,我们租住的公寓5万日元每月,还有平日必要的生活费,最低也需要一千万日元。

      惠美阿姨去世了,我想帮助和也哥哥完成学业,就像惠美阿姨曾经帮助过我那样,然后我会成为和也的妻子,成为医生的太太,在东京过上体面的生活,这对于我来说,就是最为美好的期望了。

      中餐馆的老板和厨师都是中国人,而服务员和厨房的杂工大多都是附近学校来兼职的高中生和大学生,能像我这样稳定地上白班的员工并不多,因此,尽管后厨常常嫌我笨手笨脚,但一直没有辞退我,我很感激他们给了我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从国中辍学的时候,我提着行李孤身离开小镇的时候,对于未来没有任何恐惧,这份心情到了现在也是一样。我知道这并不是明智的决定,但我还是追随着和也来到了东京,因为我曾以为没有了和也我就会死去,我已经失去了惠美阿姨,并不想再失去和也,但后来我失去了和也,心中仍然没有半分恐惧,我只是睁大眼睛努力地往前走。

      人只能依据当下的心情做出决定,我不会为我的决定后悔,这是我很早的时候就已经下定的决心。

      我的一日三餐几乎都在餐馆解决,员工餐很丰富,不到三个月,我就长高了2cm,胖了十斤,在便利店打工的时候,店长会让我带走临期的三明治和饭团,我会放在冰箱里留给和也,他在我面前越来越沉默寡言,要到深夜他才会归家,我用锅把饭团蒸得湿漉漉得递给他,三明治他会带到学校去,教学楼里有微波炉,和也说。

      然后,和也偶尔会看下我看不懂的满是密密麻麻外文的书,偶尔会躺在床垫上发呆,我会躺在他的怀里抱着他,有的时候我们会□□,有的时候不会。

      早上六点我就会起床前往打工的餐厅,因为那里还做早餐生意。我每日工作时长远大于八小时,但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作为回报,我得到了更多的收入,以及,在中午最为忙碌的时间段结束后,我可以回家休息一到两个小时,直至下午餐厅开始营业。

      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和也搬回家了一架有些陈旧的电子琴,能调出各种各样古怪的音色,我们租住的公寓位于一栋陈旧的木制结构的房屋的二层,隔音很差,和也在晚上只能把声音调到最小。

      夏天我从二手店里买回了一座有些老旧的电风扇,噪音很大,呼呼地旋转起来,声音甚至会盖过电子琴的声音,不过和也却很喜欢,他说这是极其生动的声音。

      我不懂他的乐趣,只知道在风扇前面放上一盆水,吹起来的水雾能降些温,然后打开窗户,也能再凉快些,可是外面的院子里有很多植被,蚊子成群结队地涌进来。和也脱得精光躺在床垫外侧,说蚊子大军来咬我吧,不要咬直子,我也脱得精光,趴到了和也身上,说蚊子军团来咬我吧。

      我们赤裸地拥抱着,皮肤渗出的汗水吸引着蚊子,身上到处都是红肿的包,可是好幸福,鼻腔、肺部,连脑海里都满是和也身上蒸腾起来的汗水的咸腥味,让我一度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会这样拥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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