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祸的御伽草子》幽罗帝

2、双重秘密

　　御伽草子，这个暗中负责处理与世间扭曲险恶之物有着相关事项的神秘组织，于世界各地都设有秘密据点。即便是隶属于他们的成员，也无法完全给出最终抵达内部区域的准确路线。

　　“是我。”

　　某个静谧的地下走廊深处，磔木很随意地向只有组织成员才知晓的隐秘监控摄像头位置挥了挥手，而后将便携式终端调整到自己的个人信息显示状态，激活安检通道的闸门开关，步至了尽头处的金属小屋之内。

　　“呼……”

　　乍看之下，狭窄的金属墙体内，就仅有一台手术椅静置于中央处，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而待磔木躺倒下去后，手术椅周边的暗格便开始接连打开，架起了各种用于医疗诊断的器械。

　　“嗯……没伤到骨头，也没有额外的祸蚀感染迹象。”

　　“哈啊~真是毫不意外呢。”

　　『祸蚀』便是御伽草子内部对世间怪异存在予以的统称。被其感染的生物，身体机能会遭到侵害，思维意识会被干扰控制，致使暴乱的灾害现象出现，故此必须格外严加管控，审查出入总部人员的身体状况，预防不测。

　　在一系列检查与治疗的操作皆由对讲终端另一侧的相关人员进行完毕后，整个房间的照明设备亦全部关闭。此时，充斥在磔木眼中的，仅仅是彻头彻尾的黑暗。即便是她，也下意识地闭合上了双眼，静待这台拘束着她手脚的冰冷医疗设备，移向未知的深处。

　　“欢迎归来，机动班成员·紫东 磔木。”

　　“要是把座椅的材质换软一点的话，我就当你是真的在欢迎我好了。”

　　磔木抬手活动了几下已经恢复如初的左臂，顺便和还未入睡，于走廊间相遇的其他成员打着招呼——实际上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那只是墙上的海报招贴而已。她早该习惯的，从那天起，自己所居住在据点内的区域，就已经转移到了这间供她一人使用的独立安全屋了。

　　“哗——”

　　她静候于花洒之下淋浴，任由顺畅的水流冲刷着自己看似脆弱的少女之躯，在温热气息为镜面覆上模糊视线的露珠前，一边不断用双手抚过隐于片片肌肤下的疲惫感，一边略显无神地直视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镜中身影——

　　这是我，也不是我。

　　那一天，是她这二十几年来，最为接近死亡的一日。

　　“紫东队员……快走……呜啊——！”

　　几近坍塌的下水道之内，一团体型硕大，散发着剧烈尸臭气息的扭曲物，宛如不同生物的器官肢体所缝合而成的诡异存在，不断挥舞着长有无数针刺状口腔结构的触腕肢体，将整支机动班小队成员一个接着一个地猎捕吞吃，将他们的血肉与精神，全部卷进了那蠕动前行着的葬身之地内。

　　“哈啊——！哈啊——！”

　　那个时候，仿佛只有潜意识在驱动着求生本能的磔木，在大脑一片空白的状况下，依旧迫出了大步迈开双腿的力量，逃向无尽黑暗的相反方向——

　　“呀——！”

　　但她终究是被那无法理喻的存在所追上，受到巨大扭曲血肉地重重击打，摔在了阴冷湿滑的昏暗地板上，口吐鲜血。

　　“哈啊……！”

　　她并没有完全丧失触感，而这反倒是让她体会到了，何为恐惧切身攀上躯体后所带给心灵的莫大冲击。

　　“呃啊——！”

　　利齿口器毫不费力地咬破了制服的最后一道防线，欲将她的血肉蚕食殆尽，并将那充斥着绝望的混沌，沿着纤弱的血管，侵染向全身的神经脉络，直至她大脑的最深处。

　　或许在那一刻，磔木连死亡的概念，也已经随之遗忘了。

　　“轰——！”

　　而霎时间，因那怪物不断膨胀的身躯，导致下水道区域的严重破裂损毁，早已影响到了地上街区的空间。坍塌下陷的大地，坠落而引爆的车辆，致使整个区域遭到了巨大的破坏冲击，连那怪物也无法轻易逃出生天。

　　而磔木不仅在之后的搜救过程中被找到，且奇迹般地生还了下来。

　　“难以置信……从生理指标上讲，她的确还活着。”

　　“因那祸蚀体内活性金属型细胞的寄生行为，某种程度上为她提供了身体机能的修复作用……”

　　“而且虽然存在前额叶与……唔，看这边的阴影，该说是整个大脑皮层区域都带有感染寄生的状况，但根据刚刚的检查与测试，她依旧保留了作为正常人类的意识，并能够做出自我主导的行为动作。”

　　根据那个时候御伽草子内部的科研进展而言，受到如此严重程度的祸蚀感染，却还能保持原本的自主意识与行为认知，是一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为此，之后到底该对磔木做出何种行为管控，他们也优先将这一特殊情况，汇报给了上级管理者。

　　“你的意思是，此情况就算是在整个御伽草子的内部研究过程内，都是首例……”

　　“是的，支部长。”

　　管理御伽草子本地支部的最高负责人——法贝拉·阿奎蕾雅，望着手中写满关于磔木状况的报告书，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整支小队全灭后所遗留下的特例吗……情况我已经大概了解了，待我和总部方面进行汇报商讨后，会及时给予你们处理方案。”

　　“明白。”

　　不出三日，研究部就接到了法贝拉下达的新指令，如今看来，结果自然显而易见：磔木仍然作为一名机动班成员，为御伽草子效力，不过，她特殊的身体状况，已属于保密信息。为此，法贝拉特意下令，为磔木准备了单独的起居生活区域，并在无特殊情况下，只让她孤身执行任务。同样的，她也要求，不允许任何已知晓实情的成员，将磔木的事情走漏出去。所以哪怕是组织内部的成员，也有很多人对此全然无从了解过，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名机动班成员的存在。

　　“我……我做不到。”

　　当时，在目睹了整支小队惨痛全灭的景象后，她不可能轻易接受得了继续为御伽草子卖命这个选择。为此，法贝拉甚至亲自开导过磔木，希望她能留下来，胜任此职。

　　“紫东队员，我们一直都相信着你，且对你能力上的肯定是毋庸置疑的。人类世界需要像你这样有实力、有水准，能将凡人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的强者，化作利刃，斩灭邪恶，以此守护整个人类社会。这也是我们御伽草子存在的意义，对吧？”

　　而实际上，她并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多费什么口舌。

　　“而且我也不相信，一个曾经只需要握紧一把匕首，就可以面无表情地进行『处刑』之人，会在心底产生任何畏惧感……”

　　“唔……！”

　　磔木之所以加入御伽草子的理由，是只有她自己与法贝拉等少部分高层管理者才知晓的，那不被多数人所知的秘密。

　　那天晚上，也是春日里看似平凡的一夜。像往常一样接到雇主委托的磔木，再度握住了那柄不知染上过多少次鲜血的匕首，立即动身前往目的地。

　　“呼——”

　　步在廉价公寓内的走廊间，只能听到窗外不断吹拂着的夜风响动。劣质灯泡所发出的病态橘黄色调，吸引着飞蛾不断在其周遭扇动翅膀，且也指引着悄然潜入此地的磔木，步至那间本该一片死寂的方寸之地。

　　“『处刑人』紫东 磔木，很高兴与你相见。”

　　那一刻的磔木甚是诧异，且莫名有种微妙的惊恐感油然而生。倒不是因为她望见了那老旧床铺上本该由她亲手解决的对象，已是一具脖颈流淌鲜血的尸体了，而是不仅有人唤出了她的代号，且连带着道出了她的真实姓名。

　　“……你是谁？”

　　“法贝拉·阿奎蕾雅，御伽草子本地地区的最高负责人。”

　　那个时候的法贝拉，毫无掩饰之意，毕竟她原本就是想以最诚恳的态度，“邀请”磔木入伙。

　　“比起这种不稳定的工作方式，你更该选择加入我们。尤其是，你还可以把自己的才能，发挥在更加正义的事情上。”

　　“还真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呢。”

　　当时的磔木，确实过着十分不安稳的生活。就算她已在这混乱之世中，打出了“处刑人”这一令人闻风丧胆的代号，也依旧无法保证总能接到维持生计的委托，加之因血债而前来复仇之人越发增多，已让她无法睡上多少安稳觉了。

　　“那么在这之前，我大概会被关进牢里去，嗯……要多久呢？”

　　“看起来，你对于服刑的刻板印象有些深了呢。”

　　法贝拉神情自若，起身从怀中抽出了一份连带着档案袋的封存文件，甩手丢给了磔木。

　　“打开看看吧。”

　　“唔……！这是……！”

　　令磔木无法相信的是，那文件上不仅记载了她曾经解决过的全部人员的姓名，更有警方与市区级法院为她开出的相关证明与判决结果。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她将以投身效力于御伽草子为服刑内容，绝对服从上级命令，将击溃隐藏在黑暗中的真正邪恶，作为洗涤罪业的唯一方式。

　　“你之所以会走上这样的道路，也不过是因为生活而被逼无奈。你心中依旧保留着的，对正邪是非的明确判断，对吧？”

　　“哈啊……是啊，没错。”

　　那一刻，她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过四十岁的女性，所掌握着的权力之大，不是她这个曾一度活在阴霾之中的可怜人能推测出的。

　　“我接受属于我的审判，我会加入御伽草子的。”

　　“非常明智的选择。那么从今往后，紫东 磔木，便是我们御伽草子机动班的成员之一，请加油吧。”

　　每当回忆起这两件事的时候，她多少还是会有些心有余悸，且略微感到不爽。毕竟某种程度上，她算是应法贝拉的要求，强迫加入到御伽草子的，却也已经被对方掌握了太多底细，完全没有退出组织的机会了。唯一值得庆幸是，她确实得到了御伽草子提供的优良待遇保障，只要她能完成任务，活着回来的话……

　　“呼……”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用吹风机吹干了长发，躺倒在了卧室的床铺上，望着电视荧幕里正播放着的经典枪战电影，同时静候着微波炉里的晚饭加热完成。

　　“叮——”

　　而她先一步听到的，却是来自便携式终端的信息接收提示音。

　　“辛苦了，磔木。”

　　果不其然，只有法贝拉才能通过这个方式，与她联络。

　　“还好啦。已经这么晚了，就别劳烦支部长大人亲自问候了。”

　　“很可惜，我不单是要跟你道晚安这么简单哦。”

　　“……唉？”

　　而她接下来听到的，则是原本只有在踏入安全屋时才会放送的欢迎语音，却在此刻再度响起。

　　“去和我女儿打个招呼吧。”

　　“女、女儿！？”

　　或许是身份的原因，才把磔木弄得如此紧张，致使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一个箭步冲出了卧室。

　　“啊……”

　　单手拽着行李箱拉杆的少女，一头金色短发，穿着和御伽草子机动班成员别无二致的黑色制服，已然步至客厅，与磔木打了个照面。

　　“初次见面。”

　　“啊、啊……你好。”

　　这间安全屋自打磔木入住后，第一次有了旁人亲临到访，也多少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名字是安铂·阿奎蕾雅，是我的宝贝女儿哦。今后，就要和磔木你一起居住在那边了。”

　　“住在一起……您的意思是，要我为您女儿做贴身保镖之类的工作？”

　　“这个嘛，嗯……你可以试试她的身手，再做决定哦。”

　　法贝拉这话说得着实让磔木感到奇怪，不过眼下，对方也穿着机动班制服，至少说明了她的身份。

　　“好了，不开玩笑了。事情很简单，她呢，已经接受过了组织内提供的完备基础训练，目前尚未有过任何实战经验，加之她的特殊身份，故此我打算让磔木你来和她组成独立的行动队，来进行今后的任务。”

　　“也就是说，是要让我和她成为搭档吗……”

　　磔木重新正色过来，再度审视了一番眼前这个依旧只是驻足在她身前，将单手伏在行李箱拉杆上的少女身上，确实无法单纯用肉眼看出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支部长大人刚才好像有说，允许我试试她的身手，我确实没听错吧？”

　　“呵呵，当然咯。”

　　“这样啊……哈——！”

　　磔木佯装放松的模样，于回身将便携式终端撂放于桌面上的瞬间，立即又猛地迅速转身，朝着安铂不利于抬手防御的角度，予以了一记手刀——

　　“唔！”

　　而对方居然采取了向后仰倒的方式，不仅躲过了磔木的先手攻击，且同时抓住了她的身体并顺着其冲向自己的方位，将之朝后抛摔了过去。

　　“咔哒！”

　　而磔木当然也做足了应对此情此景的准备。在她落地点的位置前方伸手处，即客厅书架底边附近的阴暗缝隙间，藏有另一把手枪。

　　理所当然的，当她再度回首，举枪瞄准着安铂时，对方也已做出了相同的行动，将一把银灰色的手枪，对准了她的眉心。

　　她们互相注视着对方的眼瞳中所充斥着的冷峻感，甚至比尚未开火的枪口更具寒意。

　　“嘀嘀——嘀嘀——”

　　“哎呀！我的土豆芝士饭！”

　　原本二人谁也不知会僵持多久的局面，就这样被微波炉的加热提示音给打断了。磔木完全没有在意安铂是否会真的扣下扳机，先一步从地上站起身，连忙朝着厨房跑了过去。

　　“噗……”

　　“喂，你在笑吗？”

　　是的，自打进门之后，一直面无表情，只是简单打过招呼的安铂，似乎是被磔木眼下的行为给逗笑了。

　　“会死的哦。”

　　“那你开枪好了。喏，我现在手里只有勺子，不比刚才容易解决得多嘛。”

　　没太在意安铂到底想表达什么的磔木，口中吹着不均匀热气的动作，却也明显有些不太自然。而且，若是平常的话，她该端着饭食去卧室，一边看着电影一边享用才对。

　　“我是说，总这么吃的话，对健康不好。”

　　安铂收起了那把银色的手枪，没着急优先整理行李，也径直朝着厨房走去，自顾自地拉开了冰箱门。

　　“明明有储备基础食材，却还一直吃这种加热食品。”

　　“我这不是今天才回来，没精力做饭了嘛。”

　　没精力自然是磔木的借口，否则刚才那一套动作，可不是真心感到疲惫的人能做出来的。而安铂也只是大致检查了一下冰箱内的存货后，并没有取出任何东西的打算，就关上了门，回到方才因打斗而翻倒的行李箱旁，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个人用品。

　　“长沙发下面拉开的话，可以展开。当然，你要是不习惯的话，就睡卧室的床吧，我……”

　　“不必了，谢谢。还是更没精力的人去睡床吧。”

　　磔木并非讨厌和别人共处，尤其是已经独居了一段时间的她，多少也开始感到了寂寞，若是能有个长期为伴的人待在其左右也好。且经历了方才那短暂的交手，她也感觉到了安铂在战力方面十分靠得住。今后共同行动，互相有个照应的话，也会让她安心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