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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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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裴璎还不明白裴珺口中的得罪不得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从她与梁春生对峙之后,裴珺显得愈发不镇定。
  滕令欢跟着裴珺的步伐,只觉得她脚步慌乱,到后面几乎快跑起来。滕令欢心知她这是要去奉先殿,眼下宫中值守的侍卫基本上都在那里,她一个主事的不去不合适。
  两人才穿过一道月亮门,踏入通往前面宫殿长廊的路时,一个修长的身影悄然从廊柱的阴影中踱出,拦在了她二人的面前。
  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吊梢眼下扬眉。
  仿佛在这等候多时。
  二人脚步一顿,滕令欢惊异于这么多年后再次与章景乾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
  相比于滕令欢,裴珺显得淡定得多,她心中并无多少意外,心知以他的眼线和手段,宫中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他必然早已知晓。他此刻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闲逛。
  章景乾将目光放在滕令欢身上,只看了几眼,没说什么。就凭这一双眉眼,一看便知是裴珺的姐妹。
  “太子殿下。”裴珺稳住心神,依礼微微颔首,此刻也顾不得计较他为何会出现在内宫深处,直接问道:“宫中突发变故,想必殿下已经知晓,奉先殿坍塌,陛下行踪不明,不知殿下……可有对策?”
  章景乾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俯身,靠近了些,借着廊下昏暗的灯光,仔细端详着她略显仓皇却强作镇定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轻声道:“呵,这个时候,贵妃娘娘倒是不想着离本王远一些了?”
  他刻意加重了“贵妃娘娘”四个字,有一些挑逗的意味在里面。
  裴珺被他这话噎得一窒,有些窘迫地别开视线,意识到自己妹妹还在一边,便只能强装着镇定。
  但滕令欢却看出了两人关系不一般,按理说裴珺是宣弘皇帝的嫔妃,是大了章景乾一个辈分的。但若是论年纪,滕令欢记得章景乾还大了裴珺几岁,这种事情,谁也不好说。
  滕令欢岁数不小,并非情窦未开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能感受到裴珺和章景乾之间微妙的氛围。
  心知自己在场不方便,便借口自己有些不舒服,被一个宫女带路回了延禧宫。
  回廊中只剩章景乾与裴珺二人,见她吃瘪,似乎心情不错,没再继续逗弄她,转而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宫中一时间竟发生如此两大变故,奉先殿坍塌,父皇失踪,贵妃娘娘是个聪明人,何不将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想想?”
  放在一起想?
  裴珺先是一愣,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殿下的意思是,这两件事不是巧合?”
  意思就是说,皇帝可能在奉先殿里。
  一想到这个可能,裴珺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快凝固了。若陛下真在奉先殿内,那就麻烦了,奉先殿是一体式结构,若是救援得不及时,不过几个时辰便会全部倒塌,到时候陛下的性命难保。
  “我明白了,多谢殿下提点。”她匆忙说了一句,抬脚便要绕过章景乾,往着奉先殿的方向跑去。
  然而,章景乾却一个侧身,拦住了她的去路,裴珺跑得急,险些撞到他身上。
  她抬眸,不解地看向章景乾。
  “贵妃娘娘且慢。”章景乾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我有一事相求,还请贵妃娘娘帮我一把。”
  话是恭顺的话,但语气却没有请求的意味,到像是知道裴珺必然会帮他一般。她不喜欢他这种态度,并非是在他面前摆什么长辈的架子,而是因为这种交流方式太过亲昵,亲昵到不像是长辈和小辈之间该有的。
  她与章景乾确实熟悉,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这些年她费尽心思地想摆脱掉两人的这种关系,但好像她每退一步,章景乾就向前一步,全然不给她片刻的喘息机会。
  “什么?”裴珺心急如焚。
  “若能顺利寻回陛下,”章景乾一字一句,“请娘娘务必先行封锁消息,暂勿对外宣扬陛下已然找到,更勿透露陛下所在及具体情况,宫中需对外维持陛下失踪的状态。”
  “可……”裴珺疑惑,如今没有人知道皇帝失踪了,这是大事,眼下不知道皇帝是否安全,若皇帝因为消息走漏而遭到什么意外,那这后果恐怕整个紫禁城的人加在一起都担待不起。
  “陛下失踪的消息,不是不应该放出去吗?”
  “是。”章景乾回答道:“只是宫中眼线众多,贵妃娘娘觉得这事能瞒得到几时?”
  他虽未直说,但她也听出了他的话中意。他的眼线也在宫中,能这么早地就知道皇帝失踪的消息,那二皇子那边呢?
  章景乾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暗,他凝视着裴珺,声音低沉,开口说道:“今夜之事,绝非娘娘眼前所见这般简单。背后牵扯,恐怕远超你我想象。若是信我,便照做,唯有如此,才可引出幕后之人。”
  他说的是引出背后之人,而非保全大昱国的安危。裴珺此刻似乎明白了什么,今夜之事,章景乾可能是个局中人。
  她只思索片刻,没有选择接着问下去,在宫中生活久了,她心知知道得越多越容易引人注目,她向来不愿意成为一个件事情的推动者,相比之下,她宁愿去做那个被利用的人,而且最好不要告诉她真相,永远不要。
  在宫中,清醒地活着才是最痛苦的,就像皇后娘娘。
  短暂的沉默与对视后,裴珺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与不安,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章景乾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收回手臂,让开了道路:“有劳贵妃娘娘。”
  裴珺不再多言,侧身掠过章景乾的身子,往奉先殿的方向走去,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而章景乾则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目光深沉难测。
  夜色,愈发浓重,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滕令欢被安排在延禧宫便殿的厢房里,院子不大,但东西应有尽有。裴珺应当是觉得几年未见的妹妹好不容易进一次宫见她,故而给准备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滕令欢没有活得这么奢侈过,但终究是个识货的,桌前的铜镜纹饰精美,工艺复杂,像是仿制前朝的;牛角梳没有一丝裂纹,一看便知是整支牛角刮削而成的,梳齿细密;八仙桌上的酒杯也是上好的碧玉制成。
  她听裴珩说过,裴珺不是一个喜欢奢侈的人,这些东西应当都是宣宏皇帝赏赐下来的。
  她没再去看那些东西,而是坐在桌子前沉思。
  奉先殿坍塌,皇帝失踪。这两件事同时发生,这真的只是巧合吗?滕令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如果说,宣弘皇帝就是因为在奉先殿,所以奉先殿才倒塌的呢?
  有人想借机除掉宣宏皇帝。
  “可若是人为,会是谁?”
  她蹙眉低语,脑海中浮现起当年老师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欲察其事,先观其利。一件事发生,首先要看对谁最有利。”
  眼下看来,皇帝若就此驾崩或长期失踪,最直接的受益者,无疑是太子章景乾。他可以顺理成章地登基继位,彻底消除皇位的一切潜在威胁。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便被滕令欢自己否定了。她与章景乾曾同窗数载,虽然后来各自道路不同,但她自认对年少时的章景乾有几分了解。
  他心思深沉,善于隐忍,绝非鲁莽冲动之辈,用如此直接的方式,那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她认识的章景乾绝不是这样的。
  若她此刻还是滕令欢,必然能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东西。
  但随即,她又苦涩地摇了摇头。
  世事变迁,人心易改。
  自从瀚王入京称帝,老师赵明远被处死,他们这几个同门便各奔东西,命运迥异。章景乾和章沁被接入宫中,而她与江怀序则转投周敦礼门下。
  细细算来,她与章景乾已有多年未见。上次从裴珩口中听闻章景乾设计陷害先太子和二皇子的事,在她听来只觉得陌生。
  她分明记得章景乾还是那个总是躲在章沁身后的少年,寡言少语,优柔寡断,哪里像是裴珩口中的那般?
  年少时尚存的人性也在宫中权利斗争中烟消云散,何况是那点微不足道的同窗之宜?方才与章景乾见过一面,滕令欢只觉得如今的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郁气质,确实和几年前大有不同。
  厢房内的暖炉才烧上不久,屋中还是有些冷,她默默地搓了搓手,往暖炉的方向靠了靠。
  脑海中还在想着这些事情。皇帝失踪一事,除了章景乾,还有谁可能从中渔利?
  这样的人在她看来有两位,一个是先前被章景乾陷害,身患腿疾而无缘皇位的二皇子;再有就是那个军功赫赫、皇室宗族出身的永安王章菱。
  京城中这趟水太浑,谁来了都惹一身脏。
  这事到底是谁干的,她也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