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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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吉尔伽美什很认真地思考过究竟要怎么称呼伊莱莎——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就是觉得那个名字与她不合——然而，遗憾的是，直到思考到打瞌睡，他也没想到合适的名字。
等他回神，太阳已经高挂在空中。新的一天来了。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吉尔伽美什决定再去见一次伊莱莎。
他讨厌诸神（尤其讨厌那个伊南娜），也不喜欢神庙。好在伊莱莎是个浣衣女，他不需要跑到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就能见到她。吉尔伽美什不觉得她只是个能洗衣服的女人，也不认为那种人会甘于现状——他觉得自己的眼光应该不会出错，她虽然没有野心，但确实有自己想做的事——不过，在那段时间，他确实对现状很满意。
......如果伊莱莎从一开始就是那个笨蛋女神的祭司的话，他们的接触会少很多吧？
不过，那是他很多年之后，翻阅自己记忆的时候才会思考的事。处于现在时态的吉尔伽美什，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着忐忑的心情向目的地前行。
他路过农田，穿过密林，拨开树丛，但最后，在粼粼的溪水上，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伊莱莎不在。他没有遗憾，也没有难过。吉尔伽美什很清楚地记得，那时的他在考虑去神庙找伊莱莎，而且他很快就下了决定。
没事可做，来都来了。这就是他说服自己的理由。
而在他打算起身离开时，他身后的草丛传出簌簌的声响。吉尔伽美什回过头去，伊莱莎正用很惊异的目光看着他，但她很快就把所有的情绪打包收回身体里。她就像没瞧见他一样，搬着装满衣物的木盆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一瞬间几乎决定了他们之间会发生的所有的事。
吉尔伽美什不喜欢她那副阴沉的模样，那不适合她。他也不喜欢她那如幽灵一般飘来飘去的势头，所以他得说些什么、干些什么来让她止步。这些想法推着他开口，让他想都没想就吐出一个称呼。或许那段发音早就躺在他的心底里，等他开悟，就会自己蹦出来。
“莉莎。莉莎！”
他的第一声没让她停下脚步。当第二声落下，伊莱莎便做出了反应。她坐在溪水边的石头上，一边倒腾着衣服，一边转过头，用一种困惑的眼神望着他。“您叫我？”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说不准，我昨天才打了您，”她的态度很认真，“说不定您会叫人埋伏我。”
这话让吉尔伽美什有些不自在。如果他受了什么屈辱，那一定会亲自让对方付出代价，从没有叫别人掺和的道理。“那你也不跑？”
“因为我感觉您不像是个小人。您没那么好，但，也算光明磊落？”
那是吉尔伽美什有生以来，第一次，由衷地感到无话可说。过了一段时间，他才明白，能从伊莱莎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已经很不错了。但那时，他搞不清楚状况，甚至觉得她在为刚刚的事而不平，但她的态度十分诚恳。
而且那也算是个不错的评价？不，她真的没在骂我吗？
他不讲话，伊莱莎大概也觉得无话可说，一股诡异的沉默就那样飘在他们之间，但这次的最后，是伊莱莎打破的沉默。
她说：“我叫伊莱莎。”
“我知道。”
她疑惑地瞥了他一眼，连手上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强调道：“我不叫莉莎。”
“那个名字不适合你，而且我会叫你莉莎。”她没再坚持，吉尔伽美什暗暗觉得自己扳回一局，问，“别人都叫你什么？”
“没您这么特别，伊莱莎或者莱莎吧。”
“确实很普通。”他点头，“不过，会有我叫你莉莎。”
莉莎又瞧了他一眼。
“吉尔。”
就跟他一样，莉莎在毫无交流的基础上，直接为他起了个绰号，又或是昵称？也是不是什么糟糕的称呼，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但她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有些生气了。
“您作为乌鲁克的王子，就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吉尔伽美什知道很多人对自己的行为有意见，但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更要说像这样质疑他的行为了。
莉莎确实比很多人，或者说绝大多数人的胆子要大，或许这也是她才能的一部分。
我欣赏她，但不代表她能够任意妄为。是时候让她明白，她昨日的获胜只是因为我轻敌大意，而不是她技高一筹。
他这样想着，站起身，拿出平日里自己应有的姿态，睥睨着面前的少女。“当然不是，我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讲......喂，莉莎，看着我！”
但睥睨也要有人给面子才能起到作用。莉莎毫不在乎他的动作，也不在乎他的话，从始至终，她的眼神全放在手头的工作上。换而言之，他对莉莎的吸引力还不如她面前的脏衣服。
吉尔伽美什忽得明白，刚刚的自己充其量只能称得上“不自在”，现在，他才称得上是生气。就算莉莎看过来了也没用，他一定要与她论个高低才行。
“昨天被你打倒不过是我一时大意。如果我认真，你是赢不了我的。”
莉莎看他的目光很平静，语调也是。“就这样？”
吉尔伽美什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于是没做声，打算静观其变。而莉莎也贯彻了她的“幽灵主义”，她低下头去，说：“那算你赢好了。”
“什——！”
他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但他没精力去管。吉尔伽美什打算立刻把怒火宣泄出来，但莉莎的动作比他更快。
他看到莉莎起了身。她一面走，一面用前襟擦手，最后与他面对面站在一起，毫无顾忌地与他四目相对。直到这时，吉尔伽美什这才发现她确实比自己年纪更小，哪怕莉莎的身高在同龄的孩子中很出挑。到头来，她还是比他矮上一截。
或许是迟来的怜悯，吉尔伽美什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跟她那么认真。虽然莉莎很能打架，很特别，但她终究是个比他小的孩子。
而且还是女孩。他默默补充道，虽然我不会给她任何性别上的优待，但她在身体上就是比我弱一些。
短短的时间内，吉尔伽美什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于是他打算把这件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也是那么告诉莉莎的：他理解她的慌乱，也能够宽恕她的无礼，但下不为例。
在吉尔伽美什的设想里，莉莎不说感恩戴德，也应该立刻谢恩，并承认自己的错误——再怎么争强好胜也要有个限度吧？但他没能等到他想要的道谢，而且莉莎瞧上去非常不开心。
她挑了挑眉毛。哪怕她身量矮小，但气势上完全不输给他，而且她说起话来也直接多了。她用一种挑衅的语气说：“如果你觉得你能打过我，那你就来吧。”
莉莎那坚决的态度让他的自我说服瞬间灰飞烟灭。吉尔伽美什咬牙切齿地接受了她的挑战，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战胜她，给她点颜色看看。
事后，吉尔伽美什的想法就简单多了。幸好他没把那些狠话放出嘴巴，否则，就莉拉的个性，她恐怕不会叫他吉尔，而会为他取一个类似于“破誓者”的绰号——在把别人搞不痛快这件事上，整个两河之地，不，整个时代，都没有能胜过莉莎的人。
对，他依然输了，跟上一次的区别是他多撑了两招。莉莎狠狠地在他肚子上锤了一拳，把他摁倒，骑在他的身上，又朝着他的脸来了两下（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他长得好看，但吉尔伽美什不觉得自己的脸受到了什么优待）。
莉莎打人的时候非常冷静，甚至凝重。从始至终，她都不会说哪怕一句话，她甚至不会眨眼。她的眼睛像鹰，动作像蛇，拳头却像狮子。她好像能看透对手的每一个想法，每一次行动。她会进行闪避或格挡，甚至借力打力，进攻时也只照着最有效的部分去打，等到她觉得够了的时候，她就会收手——比起人，她更像是一台精准的仪器。
做完那一切之后，莉莎起身，去溪水旁把手上的血洗掉。她依然没说话，吉尔伽美什却呼呼笑了出声。虽然被打的地方还在作痛，但那已经不是他要优先考虑的东西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是那个女神瞧不上你的理由啊。”
终于，莉莎开了口：“你什么意思？”
明明是她赢了，但她脸上丝毫没有快意，面色阴沉得与骤雨无异。
“很想知道吗？如果你求我的话，我会考虑告诉你。”
就输给莉莎这件事，他心中仍有不忿，所以吉尔伽美什不会告诉她那个女神的想法。如果她出言相求，那情况就不一样了......虽然那种事压根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果然，听到他这样说后，莉莎瞬间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她一语不发，转过身去，开始整理衣服。
吉尔伽美什知道她又要去工作了，浣衣女的工作很无聊，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地下去。
他百无聊赖地将目光转向天空。天上有大片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明亮的日光全都不见了。
可能会下雨......早知道她要露出这么让人沮丧的表情，我就不会说那么多逞强的话了。
或许正是为了回应他的想法，一阵清爽的触感从他的脸颊为始，直达心窝。吉尔伽美什缓缓移动视线。莉莎正用浸润又拧干的衣物为他擦拭淤青的脸。她的动作甚至比天上的云朵更轻，让他的双眼就跟生锈了一样，不听使唤。
“我这里没法给你消肿。你回去记得找块布处理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心肺也要生锈了，但他好在他的舌头还能动。为了掩盖自己的颓唐，他刻意嚣张地笑了起来：“......这算道歉吗？”
莉莎扫了他一眼，隔着布料在他肿胀的地方摁了一下。刺痛没让他痛呼出声，只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你要我说什么，我只会说，对，我打了你，甚至是骑在你的身上打你。”她叹了口气，动作又温柔起来。
“......衣服呢？”
“我用的我的，才穿了一天，刚洗过，挺干净的。”
吉尔伽美什“哦”了一声。鬼使神差地，他居然有些过意不去，但他很坚决地认为这不是自己的错——最起码不全是。为了那几分错误，他给出了自己的忠告。
“如果你要通过讨好那个傻瓜女神向上爬，还不如多洗几件衣服......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次，莉莎没有加重动作。她只回答：“那也应该由我决定。”
你根本不了解伊南娜，等你了解伊南娜之后就不会这么想了。她讨厌你，不是因为你做的太差，而是因为你做的太好，好到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要是寻常，吉尔伽美什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拆穿那个女神本质的机会，但这次，他选择了沉默，他宁愿是自己想错了。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第 83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