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道长的一千零一夜》七情Q

84、第 84 章

　　伊莱莎从没打算一辈子做个浣衣女，她也从没掩饰过。进朝堂做宰相，入军营当将军。她跑进神庙，当然是要做女神的祭司长（哈迈拉的位置）。她短时间内当然上不去那个位置，但她可以一步步挪。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把本职工作做好。上进心成立的基础是优秀的工作态度。得益于凯美特的经历，伊莱莎已经有了丰富的打工经验，最起码在态度上，她不会出任何差池。光有态度也不行，还要有能力，干活得麻利，追求质量。这样她才有时间做洗衣服以外的事。

　　又是一日，吉尔伽美什照例在河畔等着她。他用颔首代替招呼，目光落在她的洗衣盆上。

　　“你拿的是什么？”

　　他的语气很微妙，不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的样子，更像是在一个不恰当的时间点瞧见了一个不合时的玩意儿。

　　“搓衣板，”她指了指那只满是锯齿的木板，又指了指旁边扁圆的木棒，“和槌棒。”

　　吉尔伽美什皱了皱眉，但不太像是对她的答案不满意。“我知道它们是什么，我是说，你从哪里拿到的。”

　　“我自己削的。”她笑着向他展示自己的洗衣工具，虽然称不上精致，木板上的锯齿也略显凌乱，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一些，“怎么样？”

　　“乱成一团了。”

　　他指的大概是锯齿。伊莱莎又瞧了瞧那个板子，也觉得不是很好看。“我知道，”她说着，心里还有些难过，她手没脑子快，做的东西时常不达预期。这个也做得不大好，“反正就我自己用，没事。”

　　“我不是......”

　　伊莱莎转头，惊讶地发现。吉尔伽美什似乎是真得想要跟她解释些什么，但他的舌头似乎不想让他如愿，最后，他只干巴巴地来了一句：“总之，作为初学者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其实她做的确实不太好，而且不好地很显眼，也不认为他说的有什么问题。或许吉尔伽美什是想让她瞧上去开心点，但她从一开始就没觉得不舒服（就算有，也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她做的不够好），不过伊莱莎还是会收下他的好意。

　　“谢谢，但你说的对。”她把那只板子扔到一边，拿起槌棒，说，“其实这才是我真正想用的东西。”

　　吉尔伽美什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说：“这个确实用心很多......你还打磨过了？”

　　比起那个搓衣板，伊莱莎确实在这只棒子上更用心。它的前端稍粗，呈扁圆型，头部微翘便于锤击，尾端略细，便于抓握。除此之外，伊莱莎还对它进行了细致打磨，确保它不会刮破衣物后才拿出来。

　　“你眼神真好。哦，对了，我有东西给你看。”

　　“哦？居然准备了贡品吗？”他得意地哼笑着，立刻凑了上来。

　　其实伊莱莎有些看不惯他随时随地都能翘尾巴的作风，但这次算是她主动给了机会，所以她只是往旁边靠了下了事，就算吉尔伽美什又向她挪了挪，她也懒得管了。

　　她直接拿起衣物最上面的小布包，解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扁圆形的陶罐。伊莱莎直接把它塞到吉尔伽美什手里。他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不明就里，问：“你去找陶匠做的？”

　　“嗯。”

　　他笑了，说：“我想也是，这瞧上去可不是初学者能做出来的东西。”

　　伊莱莎白了他一眼，让他看里面的东西，并向他保证道：“里面的东西是我做的。”

　　“是香膏吧？”她的惊讶似乎让吉尔伽美什更加得意了。他扬了扬下巴，“我的鼻子灵得很。”

　　“真厉害。”伊莱莎顺口夸了他一声，接着要他说一下感想。反馈情况才是重点，其他的怎么都好。

　　“我得先试试才能说怎么样。”吉尔伽美什说着，拧开罐子。一股清新，但略带辛辣的花香扑面而来。他轻轻一嗅，说，“主要是玫瑰吗？还有一点石榴花和肉桂......你为什么还加了胡椒进去？”

　　该说不愧是王子吗？在享乐方面的水平确实超人一等。

　　伊莱莎那么做当然是有理由的。

　　从客观的角度，两河之地的胡椒在外观上确与传统的胡椒类似，但味道更加复杂，除了辛辣外，它有淡淡的甜香与花香，作为香料十分合适——当然，在这个时代还是有些激进了。

　　从个人的角度，吉尔伽美什不就是给人那种感觉吗？不知道的还以为神血带给他的是盐和胡椒呢。

　　当然，这话她不能直说，或许有一天她会说，但不是今天。伊莱莎是真的想跟他好好说次话，而不是狠狠揍他。

　　“因为这是为你特制的。”

　　要不是我手里没有海盐，高低也给你整里头。

　　伊莱莎本来还想进一步阐述自己的设计理念，但她才说了这么一句，吉尔伽美什看上去就已经很满足了，甚至自己兴致勃勃地尝试起来。

　　“莉莎，虽然你的木工水平实属三流，但你制香的水平确是一流的啊。”他说着，嘴角快咧到耳根去了，“自豪吧，这确实有能让我收下的价值......”说到这里，他的面色却突然沉了下去，“有此等人才在，神庙居然还能抬出那种垃圾？”

　　最后的评价蕴含着太多个人情感，伊莱莎不敢苟同。吉尔伽美什打心底里厌恶诸神，也不喜欢与祂们相关的事物，他总会抓住每个能够贬斥他们的机会。有的时候，那些批评甚至是不理性的。伊莱莎还是比较欣赏他对事不对人的样子。

　　“客观上来说，他们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树脂类的原料香气持久沉稳，还能防腐、帮助伤口愈合，如果要把花和草本融合进去则需要更加细致的步骤。”

　　吉尔伽美什没有反驳她的说法，只哼了一声，然后开辟新的论点。“你能想到的东西，他们想不到，这就是他们的问题。”

　　不，我其实也是抄了上千年的作业。伊莱莎默默纠正。

　　古代缺少现代蒸馏技术，最主流的制香方式还是把芳香植物直接浸泡在油脂或油中，在阳光下暴晒，待油脂充分吸收植物的气味后滤掉残渣，得到香脂。而伊莱莎则根据不同的香料类型进行对应处理，花卉用脂吸法，树脂、树皮或根茎则会通过煎煮或捣炼处理。这种做法成本更高，但成品也更为精致。

　　换而言之，更能得人喜欢，也更容易赚钱。

　　“不过，强求他们做到你这种程度也不合适。”

　　伊莱莎适时地接话。“只要知道方法的话，做出这种成品并不困难，只是麻烦。”

　　吉尔伽美什挑眉，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怎么？莉莎，你还想要当师傅了？”

　　他的戏谑让伊莱莎有些不舒服。她也不会惯着他，直接指出：“你这话说的，让我觉得你之前的赞美都是假的。”

　　吉尔伽美什眉头一皱，声明道：“我从不说违心的话，更不会奉承别人。”

　　“当然，我相信你，正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让交情干扰自己的判断，我才会带着这个来找你......甚至专门为你做了一个。”

　　“我说了......”

　　他大概也察觉到他要说的话很苍白，所以愣是止住了话头。伊莱莎则叹了口气，有时候，跟这个大少爷说话真的很累。

　　“算了。你就跟我说，如果这个搬到市场上，你会不会买？”

　　“我会。”

　　“即使不是我做的？”

　　“我要买的是这个香膏，不是买你。”他不屑地开口，“再说了，难道你会因为我多出几个子儿就嫁给我吗？”

　　伊莱莎直接把他后半句话过滤掉，喃喃自语道：“那就好。你会买，就意味着别人八成也会买。”

　　“你在想什么？离开神庙去摆摊吗？那你还不如跟我走，为我工作。”

　　她没想过要为吉尔伽美什工作，想和他老爹，卢加尔班达，谈笔生意倒是真的。

　　“摆摊？不。打个比方，如果我们能够扩大规模，有个专门的工坊，加上宣传，就能让香膏成为乌鲁克的特产，那么我们就能从别人的口袋里掏钱。”

　　吉尔伽美什显然吃了一惊，接着，他呼呼笑出了声，接着是大笑。他的声音爽朗而强烈，甚至惊起几只飞鸟。

　　但伊莱莎丝毫没有被他的笑声感染。她板起脸，把手指关节摁地咔咔作响，威胁道：“如果你现在要跟我说，啊，莉莎，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就要揍你了。”

　　吉尔伽美什不仅没有停下，反而笑的更加开心，甚至接近于捧腹大笑的程度。“你未免学的也太像了，莉莎，你真是个天才！”

　　伊莱莎突然开悟了。

　　我在干什么啊？居然跟一个傻子浪费时间。

　　她默默转身，机械性地拿出衣服，浸水，打肥皂（水、草木灰、植物油的混合体，她自行加了一些香料，让味道不那么“古典”），然后把衣服折叠好，搁在一个还算平整光滑的石块上，拎起槌棒就“嘭嘭”地打了上去。她锤上一会儿，就会翻面，接着再锤。随着她的动作，污水慢慢从淌出。

　　这就是为什么伊莱莎更喜欢这个槌棒。捶打能够代替揉搓，去污效率更高，而且还省力，更让这份工作带了些发泄的性质。

　　但如果熟练度不够，捶打不到位，洗过的衣服就会留下黑白相间的印子。这个时候，还是用搓板好一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吉尔伽美什已经停止大笑。伊莱莎一撇头，他正目瞪口呆地瞧着她。

　　“莉莎，你......”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伊莱莎则回以冷笑——吉尔伽美什不就是喜欢这么嘲讽人吗？

　　“笑够了？这下能好好说话了吧？”

　　“你的想法不错。我只是有些惊讶......那个想法挺不错，而且你有些太保守了。”在她狐疑的目光下，吉尔伽美什表现地信誓旦旦，“不必我们掏钱，我们甚至能让那群杂种心甘情愿地上贡。”

　　“是吗？那确实挺好的。”多亏了他的努力，伊莱莎已经不太上心这件事了，她更在乎他后面的话，“你为什么会叫别人杂种？”

　　别的先不提，你这算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吧？她想到，毕竟吉尔伽美什才算是真的杂交产物。

　　“何必在乎他们的想法？”

　　“我觉得不好，要你这么说，以后我们互称小杂种好了。”

　　此话一出，吉尔伽美什立刻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如果他的眼神能够杀人，伊莱莎甚至觉得她的血会像墨汁一样洒地到处都是。

　　那就来试试好了，反正吉尔伽美什在这个年龄还不是我的对手。

　　“随你吧。”他嘴上这么说，但气势没有冷却下来，“有时候，跟你说话真的很没意思。”

　　伊莱莎立刻反唇相讥，道：“如果你想把侮辱别人跟有意思画上等号，那么我就是很没意思。”

　　吉尔伽美什不说话了，却也没有离开，好像妥协了一样坐在那里。但伊莱莎觉得这不意味着他接受了她的话。他只是在耍脾气，争强好胜，他的青春期还远远没有结束，所思所想都是个小毛孩。

　　对付小毛孩要怎么样？当然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于是伊莱莎换了个话题。她听说乌鲁克的王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宝库，问他那里有没有好剑。

　　“当然，你以为那是谁的宝库？”

　　或许是人类最古胖虎的吧。伊莱莎接着问：“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借我一把？”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用来做什么？”

　　“我要杀一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