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又来一波 ...

  •   宫闱之内,风声鹤唳。宫人们个个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落得个掉脑袋的下场。

      自朱元璋回宫以来,每日脸色都阴沉得可怕,压得整座皇城喘不过气来。回宫当日,皇帝就径自往坤宁宫去,宫人们尽数被屏退于殿外。

      无人知晓在那紧闭的殿门之后,帝后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自那日后,皇后娘娘便面色憔悴,虽依旧强撑着处理宫务,眼底的忧色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紧接着,坤宁宫便请了许多高僧入内,日夜轮流在特设的佛堂坐镇。悠长而肃穆的诵经声,像是细密的雨丝,每日不绝于耳,飘荡在宫城的每一个角落。

      徐仪立于宫阶高处,看着远处一位妇人着深青翟衣,在内官导引下,正徐徐拾阶而上,渐行渐近。

      那内官一见徐仪,脸上即刻堆起谄媚的笑,心中暗忖这位可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于是躬身行礼道:“徐姑娘与令堂母女情深,竟亲自来此迎候。”

      他身后的谢佩英勾了勾唇角,看来女儿在宫中广结人缘,怪不得方才这司礼监的太监为自己引路时,便格外殷勤周到。

      “渠公公才辛苦。”徐仪回以一笑,素秋会意,上前朝渠成塞了个巴掌大小的布袋。渠成掂着手里的重量,笑意更浓,将其塞进衣袖,一边说道:“为姑娘办事,谈何辛苦。”

      说罢便识趣地退至远处,留下徐仪母女独处的空间。

      谢佩英敛了神色,问起宫中近况。

      徐仪望向远处佛堂飘渺的香火,想起这几日坤宁宫昼夜不绝的诵经声,眉间不由染上愁绪:“皇后娘娘总劝陛下治国当施仁德,不可轻动杀伐。可这一次,陛下在临濠,只一挥手,就要了成千上万人的命。”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皇后娘娘嘴上不说,可心里比谁都煎熬。日夜焚香诵经,说是超度亡魂,可诵经超度,终究只是求个心安,换不回那些枉死的性命。”

      谢佩英面若寒霜,目光扫过远处巍峨的宫殿轮廓,那金色的琉璃瓦在惨淡日光下,泛着冰冷的光,她冷声道:“皇后娘娘菩萨心肠,可陛下却是把无人能阻的屠刀。他要的江山永固和无人敢逆的绝对权威,任何胆敢挑衅之人,都注定只会是刀下亡魂。”

      徐仪在皇宫时日也不短,自是明白母亲所言皆是现实,许多事纵有不甘,亦无力扭转。

      谢佩英这才提起此次进宫的要事,除却为皇后解语排忧,更要紧的是推举姚广孝入宫。

      她语气郑重:“此事非同小可,我让吴廷忠暗中查访月余,确认此人确有可用之处。”她望着女儿,眼中掠过深意:“往后一段日子,这宫里怕是要掀起事端。你与燕王的婚事虽已定下,可一日未拜堂,便存一日变数。若遇拿不定主意之事,可遣人寻他问策——此人智计深远,能为你指条明路。”

      徐仪垂眸应是,心中却似压了块石头,沉重的坠着。

      坤宁宫内,所有的宫人,都被马皇后挥手屏退到了殿外。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这对从微末一路扶持走来的帝后。

      “你还在为临濠的事,跟咱置气?”朱元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愠怒。他坐在马皇后身边,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马皇后的目光空洞,看向窗外:“陛下是天子,言出法随,臣妾一介妇人,哪敢与陛下置气。”

      这疏离的称呼,让朱元璋眉头一皱。

      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咱知道你心善,见不得血。可却是那些刁民有罪在先!”

      马皇后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心尖钝痛如绞,他的疑心与杀心,何时膨胀至此,足以将她吞噬。

      “陛下,您真信臣子所言,皆是刁民诅咒?错处也全在百姓身上?”她强抑哽咽,声音却仍染了三分悲怆,“陛下也曾是百姓,当知道什么情况下,他们才会做出玉石俱焚之举!”

      这一番话让朱元璋愣住,他几次张口,终是缄默,只余双目沉沉,少顷,才道:“你是说有贪官污吏,将咱建中都的钱粮层层盘剥,压榨工匠,将银子都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马皇后说:“你既知此节,却甚至不愿先查明证根由。”

      他不能查,因为建中都一事,是他逞一己之私、独断专行的结果,若究其根源,不过是揭伤疤于天下,只会自损威名。

      朱元璋登时怒目圆睁,须发皆颤:“然工程懈怠、靡费钱粮的证据具在,工人所居处搜出‘白骨埋新城,朱家江山倾’的咒言也是确凿!不杀,何以正纲纪?何以儆效尤?”话音未落,他一拳砸在身前的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马皇后被这声音惊得肩膀一颤,终于回过头来看他。

      她的眼眶是红的,声音沙哑:“重八。”

      “我知道你愤怒,可那毕竟是上万条人命啊!他们之中,又有多少是真正罪无可赦?又有多少是迫于生计、被裹挟的无辜黔首?你下令之时,可曾想过,他们也有父母妻儿?”

      “血流成河,怨气冲天,这对大明的国运,真有益处?”

      这一声声质问,让朱元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因为他知道,她所言句句在理,然君无戏言,帝王若有错,便是动摇江山根基的大罪。他断不可能俯首,向那些仰赖其他鼻息方得安稳的黎庶颁下罪己诏。

      就在殿内气氛僵持到冰点之时,一阵急促到变了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陛下!娘娘!不好了!”孟伍知道在门外传话:“东宫出事了!”

      朱元璋霍然起身,一股凶戾之气瞬间爆发。

      “讲!”

      孟伍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高高举起一个用黄布包裹的东西:“回陛下,方才东宫的乳母,在皇长孙的摇篮里,发现了这个!”

      皇帝使了个眼色,江运才连忙上前接过,颤抖着手,一层层揭开黄布。

      布中之物,赫然是一个扎满了钢针的木头小人。

      那小人身上,还用朱砂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朱元璋一眼就知道这八字是自己长孙的,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反了!”

      “都反了!!”

      他一声雷霆暴喝,一脚踹翻了身前的长案。

      “竟敢在咱的眼皮子底下,对咱的嫡长孙下手!!”他双目赤红,状若疯虎,一把从江运才手中夺过那木偶,手掌用力,坚硬的木偶竟被他生生捏成了碎片!

      “查!给咱查!东宫上上下下,给咱一个一个地过筛子!用刑!”

      “咱要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马皇后也吓得面无人色,上前抓住孟伍的胳膊:“雄英,雄英没事吧?”

      孟伍忙道:“皇长孙殿下无碍。”

      朱元璋的怒火却烧得更旺,他转头,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内官,“太子妃呢!常氏人呢!”

      “她身为太子妃,竟连自己的殿门都守不住。如此邪祟之物,随便就能放进皇长孙的襁褓?!这点事都管不好,她这个太子妃,还想不想当了!”

      帝王的怒火,焚尽了殿内最后一丝温情。

      此事之后,太子次妃之选再不能拖延。一得了旨意,礼部与宗人府即遣使臣分赴各地,甄选贤德淑女,以备太子次妃之选。

      巫蛊之祸骤起,从临濠席卷宫闱。东宫首当其冲,当值的十数名宫人内侍,连夜被押入诏狱。

      皇帝的怒火,直至三日之后,方才稍减。

      奉天殿内,朱元璋靠在龙椅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滔天的怒火退去后,他的头脑终于能够冷静的思考。

      事情发生的太巧,先是临濠传出咒言,他前脚回宫,后脚东宫就出了巫蛊木偶。一环扣着一环,显然有人于幕后操弄。

      他们的目的,是自己,是太子,还是皇长孙?

      朱元璋眼中杀机毕露。无论是针对谁来的,胆敢在他的皇城里搅弄风云,就要有被连根拔起,株连殆尽的准备。

      “陛下。”太监张净光,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生怕惊扰了这位正在沉思的帝王。

      “这是今日御史台新上的折子。”他将一摞奏折,轻轻放在了御案一角。

      朱元璋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

      起初,皆是些弹劾官员生活琐事的奏章,朱元璋看得漫不经心。其中不乏武夫跋扈之举,那些泥腿子出身的武将粗鄙少文,虽令人头疼,他却早已见怪不怪。

      可当他翻到其中一本时,目光倏然凝固。那是一封来自督察院一名监察御史的密奏,所劾之人身份尤为特殊。

      张净光余光瞥见,皇帝陛下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死死按在奏疏之上,仿佛要将那纸页攥出血来。

      今日,这应天府里怕是又要有人遭殃。

      朱元璋未发一言,脸色却阴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张净光只敢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压至无声,悄然退至殿外。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