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弑舅 ...
-
“云霜！！！”
一道踉跄的、染血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不顾一切地冲入了那尚未散尽的毁灭风暴中心！
兰徵刚刚在大殿内醒来，摆脱了几个神侍的纠缠，脸上还带着血污和擦伤，清澈的眼眸此刻被极致的恐慌和难以置信的惊痛彻底占据！
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炸响，那倒下的红色身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他的心脏！
“不……不可能……” 他失魂落魄地低喃，跌跌撞撞地在弥漫着乱流和呛人烟尘的祭坛边缘搜寻。
碎石划破了他的衣袍和皮肤，他却浑然不觉。
当他终于看到祭坛中央，那个静静躺在碎石瓦砾中，周身魅雾黯淡近乎熄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红色身影时，一股万念俱灰的触动压了下来。
结界内，谢翊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拳头疯狂地砸在结界壁上，鲜血瞬间染红了透明的屏障！
“兰徵，你看到了吗？是玄昊，你的好舅舅杀了她！他杀了她！”
兰徵愣了一下。
仿佛支撑他整个世界的擎天巨柱，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所有的克制，所有的礼仪，所有的理智，都在看到沈云霜“尸体”的瞬间，彻底粉碎！
那双总是盛着谦和与温柔的眸子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
“舅舅……你杀了她？”
兰徵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个刚刚发出致命一击，正带着一丝满意神情，俯视远处毁灭景象的玄昊。
玄昊不以为然，背对着兰徵说道，“魅族天生能克制神族，我杀她，何错之有？二十年前我就该杀了她，清除一切对神族的威胁。”
他陈述着关于二十年前那场屠杀的必要性，关于当年他的“英明决策”，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兰徵早已破碎的灵魂。
“为了……清除威胁……” 兰徵低低地重复着，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惨笑。
他一直坚持的神族正义信仰，彻底崩塌，沈云霜身死带来的灭顶绝望，以及舅舅亲口承认罪行带来的滔天恨意，在这一刻混合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
“青羽剑！” 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一柄神剑听到召唤，瞬间掀飞气浪，斜插在焦土之中，剑身映着暗红的天光，也映出他此刻扭曲绝望的脸庞。
兰徵猛地拔起地上的剑！
冰冷的剑柄入手，沉重得仿佛握住了整个崩塌的世界。
他没有丝毫犹豫，以血祭剑，整个人如同被仇恨与绝望驱动的幽灵，将全身仅存的所有力量，所有悲愤，所有破灭的信仰，都灌注于这一剑之中！
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化作一道凄厉到极致的流光，从背后狠狠刺向了那个曾是他心中神山，此刻却比恶魔更狰狞的亲舅舅！
噗嗤！
青羽剑刺入血肉的闷响，在祭神大典的废墟上，显得格外惊心。
剑身透背而出，带出一蓬滚烫刺目的金红色神血，溅在兰徵苍白失色的脸颊上，烫得他眼睫剧烈一颤。
神尊玄昊的身形猛地僵住，他缓缓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透出，沾染着自己神血的剑尖。
他艰难地转过头，眼中是巨大的震惊和被至亲背叛的滔天怒意，目光死死钉在兰徵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喉咙里挤出血沫。
“徵儿，你……还记得，这剑……你从何而来？”
兰徵的手还紧紧握着冰冷的剑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
“此剑，乃舅舅亲手赠予兰徵十岁生辰的礼物，名曰“青羽”，可屠魔斩神，象征守护与力量。”
然而此刻，它却成了终结玄昊漫长神生，戳破他所有伪善假面的凶器。
玄昊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神力的金光如同破碎的琉璃，从他巨大的创口处疯狂逸散。
他带着一脸不可置信，“你竟用此剑……下了血杀，付出同归于尽的代价……杀我？”
“你杀了云霜！”兰徵痛喊。
“魅族何罪？她母亲女茵何辜？所谓守护，不过是你权力倾轧下最卑劣的遮羞布！”
玄昊方才那番亲口承认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穿了他毕生信奉的正义与高贵。
他亲眼看着自己心中那座巍峨的神山，在舅舅带着血腥气的自白里轰然崩塌，露出底下污秽狰狞的真相。
二十年前，不过是一场神族为铲除潜在威胁而精心策划的，冠冕堂皇的屠杀！
巨大的信仰崩塌带来的眩晕感还未过去，一道裹挟着雷霆之怒的身影已如血色闪电般扑至眼前！
“孽障！！！”
尖锐刺耳的厉喝撕裂空气，随之而来的是裹挟着凌厉罡风，狠狠掴在兰徵脸上的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废墟上炸开，力道之大，几乎将兰徵整个人掀飞出去。
他踉跄着后退数步，嘴角瞬间破裂，蜿蜒下一道刺目的鲜红。
脸颊火辣辣地剧痛，迅速肿胀起来，五个清晰的指印烙印般刻在皮肤上。
锦裳那张昔日雍容华贵的脸，此刻因极致的愤怒和丧兄之痛彻底扭曲，如同地狱爬出的厉鬼。
她双目赤红，死死瞪着兰徵，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你竟敢弑杀亲舅！你这个神族的叛徒！我锦裳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尖利的诅咒和唾骂，带着神族特有，深入骨髓的傲慢与刻毒，疯狂地砸向兰徵。
兰徵被打得偏过头，脸上是清晰的指印和嘴角的血痕。
他没有擦拭，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眼。
他看着眼前状若疯魔的母亲，仿佛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过往所有的孺慕、敬重，都在这一巴掌和这恶毒的咒骂中，化作了齑粉，被风吹散。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一片腥甜的铁锈味，最终只化为一声低不可闻的惨笑，破碎在风里。
就在这时，祭坛中心那片被神力轰击出的巨大深坑中，一股沉寂许久，却陡然变得狂暴无匹的力量骤然爆发！
嗡！
深色的光芒如同狂暴的潮汐，猛地从坑底汹涌而出，瞬间驱散了弥漫的烟尘与残余的神力金光！
沈云霜的身影重新显现。
她悬浮在半空，周身萦绕着浓烈的黑色魅雾，长发飞舞。
“沈云霜？你没死？”谢翊笑着哭出了声，“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就知道。”
沈云霜手中紧握着的，正是那颗被净化过的湮界石，此刻，它正疯狂地汲取着方才玄昊陨落时逸散出的庞大神力，石体内部仿佛有星辰在旋转、在坍缩、在爆炸！
一股足以令天地变色的毁灭性威压，以她为中心，轰然席卷四方！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解释道，“方才与玄昊对决，他竟无意中，帮我融通了湮界石与我体内力量的结合，我现在已经拥有了湮界石全部的力量，连天都在助我。”
说完，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烟尘与神光，精准地、冰冷地锁定了呆愣的锦裳。
那眼神，如同万载玄冰，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只有刻骨的恨意与审判。
“玄昊既已伏诛。” 沈云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锦裳的咒骂和四周残留神侍惊恐的抽气声，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寒霜的利刃，刮过所有人的耳膜。
“现在，到你了，锦裳！二十年前的血债，该还了。”
话音未落，她已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光电，挟着湮界石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威能，直扑锦裳！
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重吟，留下道道扭曲的黑色裂痕！
锦裳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调动起体内残存的所有神力，在身前布下一道又一道璀璨却显得无比脆弱的光盾！
然而，在融合了玄昊神力，又被湮界石彻底催化的魅族本源面前，这些光盾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一接触那深色的毁灭洪流，便无声无息地湮灭！
狂暴的能量瞬间吞噬了她的身影，烟尘与刺目的神光冲天而起，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带着决绝的，义无反顾的速度，猛地插入了那毁灭的光芒与锦裳之间！
兰徵像一道苍白而脆弱的屏障，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挡在了沈云霜那足以撕碎一切的杀招前路之上！
他张开双臂，脸上没有任何防御或攻击的意图，只有一片殉道者般的平静与无法言说的巨大悲怆。
一声骨骼穿透血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沈云霜蓄满力量的最后一击，如同坠落的星辰，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狠狠砸在了兰徵的胸膛！
位置，正对着心脏！
狂暴黑色的洪流在她周身疯狂咆哮、翻卷，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发丝狂舞。
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如同骤然绽放的绝望之花，将他胸前的锦袍染成一片刺目惊心的深红！
那血色蔓延得极快，带着生命急速流逝的温度。
兰徵的身体猛地一震，剧烈的痛楚让他瞬间弓起了背，温润的眸子因剧痛而骤然睁大，瞳孔深处映出沈云霜近在咫尺，写满震惊的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带着腥甜铁锈味的温热液体，顺着苍白的唇角蜿蜒而下。
兰徵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傀儡，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重重地、缓慢地向后倒去。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空间，锦裳发出绝望的嘶吼。
“徵儿！徵儿！”
沈云霜甚至没看清自己是如何动作的，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维。
在兰徵即将触地的瞬间，她已伸出双臂，稳稳地、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接住了他倒下的身躯。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暴怒，“兰徵，你阻我？”
兰徵的身体在那毁灭性的一击下微微颤抖，嘴角又有新的血迹渗出。
他深深地看着沈云霜那双燃烧着复仇烈焰的眸子，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知道你心中有恨，滔天之恨，我并非阻止你杀她……”
他艰难地喘息了一下，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动手杀她……她是我的生身之母。”
兰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无尽的哀凉与恳求，“云霜，求你……等我死了之后……再动手，就当……成全我最后这一点……为人子的私心。”
此刻，沈云霜入手是温热的，却带着生命急速流失的冰冷触感。
浓重的血腥味将她包裹，那刺目的红，灼痛了她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