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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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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妍欣的自我安慰手册:
1. 某人走了空气都清新了(才怪)。
2. 没人管我可以熬夜追剧吃薯片(并不快乐)。
3. 绝对!绝对!不会想她!(巧克力买给谁?)
宋淮珍的观察笔记(写在机场):
书包重量不对。
多出0.23kg。
排除书本资料。
……
会是什么?】
物理课上那句冰锥般的警告,像一道无形的裂痕,彻底劈开了高二(3)班教室的空气。裴妍欣和宋淮珍之间的冷战,从“互相冰冻”升级成了“物理隔绝”。
裴妍欣彻底把自己缩进了坚硬的壳里。她不再试图用眼神或任何肢体语言去触碰那座冰山,连目光都刻意绕开宋淮珍所在的区域,仿佛那里是辐射禁区。
物理课?
她宁愿对着天书般的电路图干瞪眼,用指甲在橡皮上抠出火星,也绝不再动一下戳向前座的念头。
课间?
她要么拉着夏玥去走廊尽头看风景,要么就趴在桌上装睡,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教室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宋淮珍则更像一座沉默运行的冰山堡垒。她周身的气场愈发沉凝,除了必要的课堂发言和与洛妤极简的竞赛题讨论,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按时来,按时走,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高效、准确,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她甚至不再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水,而是自带了一个更大的保温杯,容量足够她撑过整个白天。
两人之间那几步的距离,成了无人敢轻易涉足的真空地带。连最迟钝的同学都能感受到那股低气压,课间打闹都自觉地绕开那片区域。
夏玥看着两个好友闹成这样,急得嘴角都快起泡了,旁敲侧击、威逼利诱都用上了,裴妍欣要么装傻充愣,要么就红着眼圈咬牙切齿:“别跟我提她!我跟她不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物理竞赛集训的通知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凝滞。
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预赛在即,省里组织为期一周的封闭式赛前冲刺集训,地点在邻市的师大附中。名单下发到高二(3)班时,毫无意外地在宋淮珍的名字上画了一个醒目的红圈。
“宋淮珍,明天早上六点半,校门口集合,统一坐大巴去高铁站。别迟到。” 班主任陈霆在班会上宣布,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期望,“这次集训机会难得,集中精力,争取预赛拿个好名次,为学校争光!”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宋淮珍身上。羡慕、敬佩、理所当然。
宋淮珍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被告知明天要换个教室上课。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份通知,继续低头演算着手里的竞赛题。
裴妍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假装在认真誊抄英语单词。笔尖在纸面上划拉着,却一个字母也没写进去。陈霆的声音和周围同学的议论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宋淮珍”、“集训”、“一周”这几个词,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她的耳朵里,搅得她心口一阵阵发紧。
一周?
她要走一周?
没人管她了?
也没人……给她煮酸梅汤了?
这个认知像一颗酸涩的梅子,猝不及防地滚进心湖,泛起一圈又一圈复杂难言的涟漪。有短暂的、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更庞大、更陌生的空落感,沉甸甸地压下来,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她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一眼斜前方。宋淮珍依旧沉浸在题海里,侧脸线条清冷专注,仿佛即将到来的离别与她毫无关系。
裴妍欣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更重了。她猛地低下头,用力在单词本上划下一道重重的、几乎划破纸面的横线。
出发的清晨,天色是带着凉意的蟹壳青。深秋的风卷起地上零星的落叶,带着萧瑟的意味。
青屿一中校门口停着一辆醒目的蓝色大巴车。车窗上贴着“物理竞赛集训队”的红色条幅。几个同样入选的学生和带队老师赵锐已经等在车旁,行李箱堆放在一边,空气中弥漫着早起赶路的困倦和一丝兴奋。
宋淮珍背着那个熟悉的黑色帆布书包,手里拉着一个不大的深灰色行李箱,步履平稳地走向集合点。她依旧是那身干净利落的打扮,墨色短发被晨风吹得微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带着一丝熬夜留下的淡淡青色,昭示着备赛的紧张。
“淮珍!这边!” 赵锐看到她,远远招呼了一声。
宋淮珍点点头,走到行李堆旁,将自己的行李箱靠边放好。她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书包的背带和拉链,确认证件和重要资料都在内层隔袋。书包的重量感很熟悉,是她计算过的、最精简高效的配置。
“人都齐了?再点一遍名,准备上车!” 赵锐拿出名单。
就在赵锐开始点名,其他队员打着哈欠活动手脚的时候,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像只受惊的小鹿,从校门旁边那棵粗大的香樟树后探了出来。
是裴妍欣。
她显然是跑来的,栗色的卷发有些凌乱,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奔跑和清晨的凉意泛着红晕。琥珀色的眼睛紧张地扫视着校门口的情况,目光最终锁定在背着书包、站在人群边缘的宋淮珍身上。
裴妍欣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明明昨晚还在心里发了一百遍誓,宋淮珍走了普天同庆!可天没亮她就醒了,像被什么东西驱赶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再看一眼。看一眼那个冰块是不是真的要走,看一眼……那个书包。
趁着赵锐点名的间隙,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名单上,裴妍欣深吸一口气,像一道轻巧的影子,利用树干的掩护,飞快地、无声无息地朝着大巴车靠近。她的目标很明确——宋淮珍放在脚边的那个黑色帆布书包。
距离在快速缩短。五米、三米、一米……
宋淮珍似乎有所察觉,眉头微蹙,像是感应到什么,下意识地就要转头。
裴妍欣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一个矮身,几乎是贴着地面滑了过去,动作快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在宋淮珍转过头的前零点一秒,她屏住呼吸,闪电般拉开书包外层一个不起眼的拉链口袋,将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东西——一个用浅紫色星空包装纸精心包裹好的小盒子,还有一张对折起来的、画着歪歪扭扭加油小人的便签——迅速地、无声地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甚至来不及拉好拉链子,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跳起来,借着大巴车庞大车身的遮挡,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狂奔而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栗色的残影和空气中一丝淡淡的、草莓味护手霜的甜香。
宋淮珍转过头,目光扫过刚才感觉异样的方向。校门口空荡荡的,只有晨风吹动香樟树叶的沙沙声,和几个打着哈欠的同学。她微微蹙眉,是错觉?刚才似乎……闻到了一丝熟悉的甜香?
“宋淮珍!发什么呆?上车了!” 赵锐的声音传来。
宋淮珍收回目光,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异样感。她弯腰,准备提起自己的书包。
手指触碰到书包背带的瞬间,她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重量……不对。
非常细微的差别。也许只有0.2kg或者0.3kg。但对于习惯了精确计算、对自己物品重量了如指掌的宋淮珍来说,这点异常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般醒目。
不是书本资料增加的重量。书本的重量感和分布她太熟悉了。这多出来的分量,集中在书包外层,位置……就在刚才她感觉异样的方向。
宋淮珍的眉头锁得更紧。她不动声色地拎起书包,指腹隔着帆布面料,能清晰地感觉到外层口袋那里有个方方正正、带着点硬度的凸起物,旁边似乎还有一张纸。
是什么?
谁放的?
什么时候?
无数个疑问瞬间涌入脑海。她下意识地想拉开那个外层拉链口袋查看。
“宋淮珍!快点儿!就等你了!” 赵锐站在车门处,催促道。其他队员已经陆续上车。
宋淮珍的动作停住了。她看了一眼站在车门边、面露不耐的赵锐,又看了一眼手中感觉异常的书包。琉璃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最终,强大的理智和对时间节点的把控压倒了探究的冲动。现在不是查看的时候。
她抿紧了唇,将书包背上肩。那个多出来的、带着点硬度的凸起物,隔着薄薄的帆布,紧贴着她的后腰,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她不再犹豫,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向大巴车。
车门在她身后“嗤”地一声关上,引擎启动,发出低沉的轰鸣。
大巴车缓缓驶离校门口,汇入清晨稀疏的车流。
车内,队员们已经开始小声交谈,分享着对集训的期待或是对难题的讨论。赵锐在前面说着注意事项。
宋淮珍坐在靠窗的位置,系好安全带。窗外的景物在晨光中飞速倒退,青屿一中的校门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
她的身体坐得笔直,目光看似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上,眼神却有些失焦。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背后书包外层那个小小的凸起上。
那是什么?
谁放的?
裴妍欣……?
最后那个名字在脑海中浮现的瞬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圈圈涟漪。是她的气息吗?刚才那丝若有若无的草莓甜香……还有那个仓皇逃走的、栗色的身影……
宋淮珍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书包上移开,试图去想那道昨晚卡住她的、关于粒子在复合场中运动的难题。然而,清晰的逻辑链条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在脑中变得模糊不清。
她烦躁地闭上眼,又睁开。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想拉下遮光板,指尖却碰到了放在腿上的书包外层口袋。隔着帆布,那个方正的硬物轮廓清晰地烙印在指腹下。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带着一种陌生的、奇异的微痒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期待。
她最终没有拉开那个口袋。只是将手轻轻覆盖在那个凸起的位置,感受着它隔着布料传来的、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存在感。然后,她转过头,彻底将视线投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陌生的城市轮廓。琉璃色的眼底,映着不断变换的光影,平静的冰层之下,无人知晓的暗流,正悄然涌动。
大巴车驶离后,青屿一中渐渐恢复了清晨的活力。
高二(3)班的教室里,早读的铃声还没响。夏玥打着哈欠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裴妍欣已经坐在座位上,低着头,假装在看书。但夏玥太了解她了——那本书拿反了!
“哟,妍贵妃,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来这么早?” 夏玥一屁股坐下,凑过去,眼尖地发现裴妍欣脸颊上不正常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额发也有些湿漉漉的。她立刻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老实交代!刚才是不是去校门口‘目送’某位冰山出征了?”
裴妍欣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抬起头,书“啪”地一声合上,脸颊更红了,眼神闪烁:“胡说什么!我…我是去小卖部买早餐了!” 她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还没拆封的面包,像展示证据一样举到夏玥面前。
夏玥看着那个冷冰冰、干巴巴的面包,再看看裴妍欣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买早餐?跑得脸都红了?气喘吁吁的?妍贵妃,你这演技退步了啊!”
“夏小玥!” 裴妍欣恼羞成怒,作势要打她。
夏玥灵活地躲开,继续调侃:“行行行,买早餐就买早餐。不过嘛……” 她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宋淮珍空荡荡的座位,意有所指,“某人这一走,咱们妍贵妃是不是感觉心里也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少你个头!” 裴妍欣抓起面包砸向夏玥,脸上烧得厉害,心里却因为夏玥的话,又泛起那种沉甸甸的空落感。她嘴上强硬,“走了才好!空气都清新了!没人管我熬夜追剧吃薯片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是吗?” 夏玥接住面包,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那正好,晚上去我家?我妈新买了投影仪,我们看恐怖片!薯片管够!熬到天亮都没人管!” 她故意把“没人管”三个字咬得很重。
裴妍欣愣了一下。熬夜?追剧?吃薯片?没有宋淮珍在旁边用那种冻死人的眼神盯着她,或者直接没收她的零食……听起来……应该很自由很快乐才对。
可是,为什么心里一点雀跃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更空了?
她张了张嘴,那句“好啊”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看着夏玥期待的眼神,又看看旁边那个空荡荡的、仿佛还残留着某人冰冷气息的座位,最终只是蔫蔫地趴回了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下次吧。我……我物理作业还没写完。”
夏玥看着好友露出的、泛着微红的耳朵尖,还有那明显口是心非的蔫吧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咬了一大口面包。
得,这“空落落”的症状,看来病得不轻啊。
窗外的天空彻底亮了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窗,暖融融地洒在宋淮珍空着的课桌上,也洒在裴妍欣趴着的、毛茸茸的栗色脑袋上。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读书声开始响起,带着新一天的嘈杂和生机。
只是,对于裴妍欣来说,这熟悉的教室,这喧闹的早晨,似乎都因为某个人的缺席,而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名为“不习惯”的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