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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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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妍欣的保温杯观察报告:
1. 杯壁裂了条缝(谁干的?)
2. 里面的酸梅汤好喝到炸裂(她煮的?)
3. 还杯子的时候要说谢谢吗?(纠结致死)
宋淮珍的观察笔记(笔迹凌乱):
杯子洗得很干净。
她好像……瘦了点?
……
那道题不该错。
烦。
保温杯里的温热酸梅汤,像一剂带着魔力的安抚剂,不仅驱散了小腹的绞痛,更在裴妍欣心头那片被冰封的冻土上,悄然融化开一小块温软的角落。
那个浅蓝色、杯壁带着细微裂痕的保温杯,此刻就端端正正地摆在她书桌的右上角,像一个沉默的、带着宋淮珍别扭温度的证人。裴妍欣的目光时不时就飘过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那道细小的伤痕。
还,还是不还?
怎么还?
说谢谢?还是装作无事发生?
这几个问题在她脑子里盘旋打转,搅得她做作业都心神不宁。数学卷子上的几何题似乎都带上了保温杯的形状。
“妍贵妃!回魂啦!” 夏玥一巴掌拍在她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吓得裴妍欣一哆嗦,差点把笔扔出去。“盯着个破杯子看半天了!魂都被宋大学神勾走了吧?” 夏玥凑过来,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怎么样?酸梅汤好喝不?是不是甜到心坎里了?”
裴妍欣脸一热,下意识地把保温杯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像护食的小猫:“好…好喝什么好喝!就…就一般般!” 她嘴硬着,眼神却有点飘忽。那酸甜适中、带着姜糖暖意的滋味,确实……该死的好喝。
“切~口是心非!” 夏玥一脸“我懂”的表情,“杯子都供起来了!赶紧的,找个机会还回去,顺便道个谢,这台阶不就顺理成章下来了吗?难不成你还真想抱着它过夜?”
裴妍欣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地去掐夏玥:“夏小玥!你再胡说!”
打闹间,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前方那个身影站了起来。宋淮珍拿着水杯,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目不斜视地走向教室后面的饮水机。
机会!
裴妍欣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抓起桌上那个温热的、带着她指痕的保温杯,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全班的视线瞬间聚焦过来。
裴妍欣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煮熟的虾子。她手忙脚乱地扶起椅子,在几十道目光的洗礼下,硬着头皮,抱着那个烫手山芋般的保温杯,一步一步,朝着饮水机方向那个清冷的背影挪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宋淮珍正背对着她接水。水流声哗哗作响。
裴妍欣走到她身后,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淡淡纸墨的气息。她的喉咙发紧,手心冒汗,保温杯的金属外壳都被她捂热了。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伸出手,把杯子递到宋淮珍身侧。
“喂!” 裴妍欣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的杯子!” 她不敢看宋淮珍的脸,目光死死盯着对方握着水杯的、骨节分明的手。
水流声停了。
宋淮珍的动作顿住。她没有立刻转身,也没有回头。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饮水机周围安静得只剩下裴妍欣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然后,宋淮珍才缓缓转过身。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裴妍欣递过来的保温杯上——那个浅蓝色的、杯壁带着细微裂痕的杯子,被洗得干干净净,在教室顶灯的照射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的视线停顿了一秒,仿佛在确认什么。随即,目光上移,落在了裴妍欣低垂着、只露出通红耳朵尖的脸上。琉璃色的眼眸里,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那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波澜。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动作自然得仿佛接过一张传递的试卷,握住了保温杯的杯身。
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了裴妍欣握着杯底的手指。
温热的杯壁,微凉的指尖。
那瞬间的、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碰,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裴妍欣的神经末梢。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保温杯打翻。
宋淮珍稳稳地握住了杯子。她看着裴妍欣那副受惊兔子般的样子,握着杯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薄唇微启,似乎想说点什么。
“谢……” 裴妍欣的心脏快跳出嗓子眼,那句在肚子里排练了八百遍的“谢谢”终于要冲口而出。
然而,宋淮珍的目光却在她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后,迅速移开,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了她身后——那张贴满了花花绿绿通知的后墙黑板报。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她不悦的东西。
然后,她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裴妍欣。那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和平静,甚至比刚才更淡了一些。她什么也没说。没有“谢谢”,没有“不用谢”,没有对她此刻窘迫模样的任何评价。
她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后,便拿着保温杯和自己的水杯,绕过僵在原地的裴妍欣,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背影挺直,脚步平稳,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接,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借还物品。
裴妍欣一个人傻站在原地,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谢谢”不上不下,憋得她胸口发闷。脸颊上的热度还没褪去,心却像是被扔进了冰窖。宋淮珍那冷淡到近乎漠然的态度,像一盆冰水,把她好不容易因为那杯酸梅汤而积攒起来的一点点勇气和暖意,浇了个透心凉。
她攥紧了空落落的手指,指尖还残留着保温杯的温度和那一瞬间的、微凉的触感。她慢慢地、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重重地坐下,把脸埋进了臂弯里。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难堪,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汹涌地淹没了她。
夏玥担忧地凑过来,小声问:“……怎么样?她说什么了?”
裴妍欣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她点了下头。”
“啊?就……就点了个头?” 夏玥愕然。
“嗯。” 裴妍欣的声音更闷了,带着自嘲,“可能……点个头已经是宋大学神最高规格的社交礼仪了吧。”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眼眶的酸胀感。算了,裴妍欣,别自作多情了。保温杯还了,桥归桥,路归路。
冷战阴云似乎因为保温杯的归还而……变得更加厚重且诡异了。
如果说之前是裴妍欣单方面被冰封,那么现在,更像是两人共同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墙,互相视而不见,空气都带着冰碴子味儿。
物理课,成了这道冰墙最坚固的展示区。
讲台上,物理阎王陈霆正唾沫横飞地讲解着一道复杂的动态电路分析题,粉笔在黑板上敲得梆梆响:“……注意看!当滑片P移动到a点时,R2被短路!此时电流只流经R1和R3!电压表测的是……”
裴妍欣盯着黑板上的电路图,那些弯弯曲曲的导线和电阻符号在她眼里逐渐扭曲变形,搅成一团乱麻。电流?电压?短路?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被这些概念彻底“短路”了。她习惯性地、几乎是肌肉记忆地,捏紧了手里的笔,笔帽蠢蠢欲动地想要去戳前面那个唯一能拯救她的“人形解题机”。
手指动了动,笔帽悬在半空。
不行!
裴妍欣!你有点骨气!
她刚刚才用那个点头把你冻成冰雕!你还要去自取其辱吗?
内心的小人激烈交战。自尊心在咆哮,但眼前这道如同天书般的物理题,又让她抓心挠肝。最终,对挂科的恐惧,以及一点点残留的、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依赖,险胜了那点可怜的自尊。裴妍欣心一横,眼一闭,捏着笔,用笔帽极其轻微地、带着点试探和心虚地,戳了戳宋淮珍的后背。
一下。
很轻。
像羽毛拂过。
宋淮珍的脊背瞬间绷紧。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拒绝,而是一种……极其僵硬的紧绷。她握着笔的手指停在物理笔记本上,墨水在纸面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像上次那样侧身避开,只是身体保持着那个僵直的姿态,仿佛变成了一尊化石。
裴妍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没反应?是默许?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等了足足十秒,前面的人依旧没有任何表示。裴妍欣那点微弱的勇气又冒了点芽。也许……她没感觉到?或者……默认了?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又加重了一点点力道,戳了第二下。
这一次,宋淮珍有了反应。
她猛地转过头!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墨色的短发扫过裴妍欣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指,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
裴妍欣吓得手一抖,笔差点掉地上。她愕然抬头,撞进了一双琉璃色的眼眸里。
那眼神……裴妍欣从未在宋淮珍脸上见过。
不再是平静无波,也不是冰冷疏离,更不是天台那次带着酸涩的沉郁。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翻涌着浓烈情绪的眼神。像被强行压抑的火山,表面覆盖着冰冷的岩层,底下却涌动着灼热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熔岩。有被冒犯的愠怒,有被打扰的不耐,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裴妍欣完全看不懂的、近乎受伤的……烦躁?
这眼神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了裴妍欣一下。她所有的勇气瞬间被冻结,捏着笔的手指冰凉。
“裴妍欣。” 宋淮珍的声音响起,压得极低,却像冰珠子砸在耳膜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厉,“你的手,不想要了?”
裴妍欣的呼吸瞬间停滞。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座位上,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惊愕、难堪和一丝被刺伤的委屈。她看着宋淮珍那冷得能掉冰渣的眼神,看着她紧抿的、线条凌厉的唇线,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了,只剩下难堪的窒息感。
宋淮珍说完这句话,没再看裴妍欣瞬间惨白的脸和那双迅速漫上水汽的眼睛。她猛地转回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把出鞘的寒刃,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她重新拿起笔,在笔记本上用力地书写起来,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锐响,力道大得几乎要穿透纸背。
裴妍欣呆坐在座位上,像一尊被彻底击碎的玻璃娃娃。刚才被笔帽戳过的地方,此刻仿佛残留着被烈火灼烧般的痛感。宋淮珍那句冰冷刺骨的警告,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你的手,不想要了?”
“你的手,不想要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凌迟着她最后的自尊和那点残存的、对破冰的幻想。巨大的委屈和难堪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鼻尖酸涩得厉害,视线迅速模糊。她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物理课上讲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陈霆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她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摊开的、一片空白的物理练习册,感觉整个世界都褪了色,只剩下冰冷的灰白。
下课铃声如同救赎般响起。裴妍欣几乎是第一时间抓起书包,低着头,像一阵风般冲出了教室。她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宋淮珍,看到她此刻狼狈的样子。
夏玥看着好友仓皇逃离的背影,又看看斜前方那个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冰山,无奈地叹了口气,抓起书包追了出去。
午休时间的教室空了大半,只剩下几个抓紧时间刷题或补觉的同学。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宋淮珍没有离开。她依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前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停留在某一页,已经很久没有翻动。她的目光落在纸面上,却没有任何焦距,仿佛穿透了纸张,落在了某个虚无的点上。
她的右手,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放在桌角的那个浅蓝色保温杯。指尖划过杯壁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物理课上的画面。
裴妍欣小心翼翼戳过来的笔帽。
她转过头时,看到的那双瞬间盛满惊愕和委屈的琥珀色眼睛。
还有……她脱口而出的那句冰冷到刻薄的警告。
“你的手,不想要了?”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每响一次,心口就传来一阵沉闷的钝痛。她当时……为什么要说那么重的话?是因为被那道竞赛题卡住的烦躁?是因为裴妍欣又一次在基础题上卡壳的不争气?还是因为……看到她那副习惯性依赖、却又在篮球场对别人笑得毫无防备的样子时,心底翻涌而上的那股无法自控的、带着酸涩和独占欲的……无名火?
宋淮珍烦躁地闭上眼,捏了捏眉心。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极其陌生且不适。她习惯了掌控,掌控知识,掌控情绪,掌控一切。可偏偏在裴妍欣面前,她引以为傲的自控力,总是不堪一击。
“啧。” 一声压抑的轻啧从她喉咙里溢出。她猛地睁开眼,像是要摆脱这些恼人的思绪,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物理题上。这是一道关于电磁感应的综合大题,涉及切割磁感线、感应电动势和复杂电路的动态分析,难度不小。
宋淮珍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笔尖沙沙作响,公式一行行列出,逻辑链条在她脑中清晰地铺展。然而,当演算进行到关键一步,需要求解一个特定时刻的感应电流方向时,她的笔尖顿住了。
左手定则?不,是右手定则?切割方向……磁场方向……
一个极其低级、对于宋淮珍来说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混淆,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开了她高速运转的思维。她握着笔的手指僵在半空,眉头紧紧锁起。怎么回事?这种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重新梳理。磁场N到S……导体运动方向……掌心……拇指……四指……
然而,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裴妍欣捏着笔,对着物理练习册上一道同样涉及左右手定则的基础题,愁眉苦脸、抓耳挠腮的样子。她当时好像还小声嘀咕了一句:“烦死了!左手右手傻傻分不清!”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乱了她所有的思绪。清晰的逻辑链条轰然断裂,被一种莫名的焦躁和对自己失误的难以置信所取代。
她竟然……在这种地方卡壳了?因为……想到了裴妍欣那个笨蛋?
宋淮珍猛地将笔拍在桌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午休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仅剩的几个同学惊愕地抬头看过来。
宋淮珍却浑然不觉。她看着草稿纸上那个因为自己用力过猛而戳破的小洞,以及旁边戛然而止、带着明显紊乱笔锋的演算步骤,琉璃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暗流。那是一种对自己失控的愤怒,对思绪被轻易扰乱的烦躁,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
她烦躁地一把合上习题集,动作带着明显的火气。然后,她拿起那个浅蓝色的保温杯,拧开杯盖——里面空空如也。她起身,大步走向教室后面的饮水机。
水流哗哗地注入空杯。
宋淮珍盯着不断上升的水位线,看着水流冲激在杯壁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周围,溅起细小的水花。温热的酸梅汤气息仿佛还残留在杯壁上,混合着水流的声音,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纯净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浇不灭心口那股翻腾的、带着酸涩和烦闷的无名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