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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阿黄——决定入局的褚灵曜 ...

  •   宋巧娘的家,孤立于阡陌纵横的水田间。

      它的结构与大部分农家院落并无不同,一座草屋,一偏灶房,一个竹条围起来的稀疏篱笆。

      篱笆上绕了叶片叠叠的瓜藤,除了瓜藤上浅黄的花朵之外,还见缝插针的开了许多牵牛花,深紫浅粉,羞答答的躲在飘摇叶下。

      “汪汪汪!”

      望见草棚上徐徐蔓延的炊烟,褚灵曜正要开口,院内一条原本趴在樱桃树下的大狗扑咬起来。

      那大黑狗将绳子都绷直了,鼻翼紧缩,露出犬齿森森,冲着褚灵曜及马车疯狂吠叫!

      “我就说她家的狗很凶吧!”那玩泥的小男孩抬袖子一勒鼻涕,赤着脚跑了。

      蹲车里的褚善小狗听见犬吠,它一伸头,发现那狗在凶主人!

      这还得了?!

      它立马跳下车,扒着篱笆就朝里面咬,跟黑狗对着叫:“汪汪汪!”

      你凶什么凶!敢凶我主人!咬死你啊!

      原本心情沉重的熊巨:“……”

      为了方便吵架,小狗的嘴都塞人家篱笆缝里了,留了大半个身子在后头。它后腿一直蹬踹,尾巴打着瓜藤和牵牛花,“啪啪”的响!

      这滑稽一幕,逗的楚鬼公子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傻狗!”

      “……”

      楚鬼放肆的大笑,吵得褚灵曜脑仁疼!

      “谁啊?”

      一个瘦弱矮小的小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并拿起扫帚吓唬自家狗儿,“小黑别叫!小心惊着客人!”

      一生长养于江南的小妇人哪怕是呵斥,声音也柔柔的,犹如她柔婉的容颜,哀愁的眉目。

      “呜儿~”那么凶的大黑狗,因小妇人一句话,变成了摇头摆尾的乖狗儿。

      “汪汪汪!”对方休战,褚善小狗不罢休,它叫的更大声了!

      “褚善,收声!”

      小狗根本不听话,褚灵曜不得不蹲下身,捏着后颈皮将它从篱笆洞里扯出来,“别叫了!”

      见是个气度雍容的陌生男子,肿着眼皮的小妇人拘谨道,“请问您是?”

      “你可是宋巧娘?”

      得到肯定答复后,褚灵曜开门见山道:“你家是不是丢了个孩子?”

      “孩子?”

      宋巧娘手中的扫把落了地,她恍惚一瞬,立马解开篱笆冲到了褚灵曜面前,紧紧攥住他的手,“您看见我的孩子了?她在哪里?您在哪里瞧见她的?”

      她其实想问,孩儿的尸体在哪里?可那两个字太剜心,她说不出口……

      娇小的妇人,手指瘦如鹭鸶趾,却箍的褚灵曜手臂生疼,他任由小妇人抓着,并没有怪罪她。

      谁会忍心怪罪一个哭成泪人,几乎站立不稳的绝望母亲呢?

      褚灵曜忍着痛,温声道:“你别难过,她还活着,在我车里。”

      他话刚说完,手上的桎梏消失了,小妇人疾如雨燕般扑向马车,掀开车帘,颤抖着手,将酣睡的小女娃拥入怀中。

      她紧紧的,紧紧的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继而嚎啕大哭!

      “我的儿!我的儿啊!”

      她的哭声悲喜掺杂,沙哑复高嘶,很是刺耳难听,却叫闻者无不动容。

      “……娘亲?”小女娃被哭声惊醒,她眨眨眼,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娘亲,于是,她小嘴一瘪,哇哇大哭!

      “汪汪汪!”大黑狗听到小主人的声音,一改往日烦躁,它挣到草绳所能延伸的极限,人立起来,跳着脚欢快大叫!

      “呜汪?”褚善小狗蹲篱笆外,探出脖子,露半个狗头看向同类,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又哭又笑,小狗尿尿!

      是的,褚善小狗在大黑狗的叫声中,听出了它悲喜交集的心意。

      狗不常落泪,但带泪的悲声,瞒不住同类。

      熊巨从车内飘出来,与褚灵曜一同看这对依偎着哭泣,又相互亲吻的母女,“我落气时,母后也是这般,抓着我的手腕,嚎啕哀哭,无论宫人们如何劝解也止不住她的泪……”

      “母亲?”

      褚灵曜想了想,有些伤怀道:“我幼年丧母,已不记得她的音容笑貌。”

      “哭什么哭!莫要哭了!”一个打赤脚的年轻男人提着渔网,一边往小院跑来,一边瞪目呵斥!

      宋巧娘抱着女儿站起身,擦擦泪朝年轻男人笑道:“二郎,你快看,咱们的月牙儿回来了!”

      幼儿容易夭折,农家一般在孩子四五岁后确定能活了,才会为其取大名,平时都猫儿狗儿的叫,老说法是:贱名好养活。

      小娃娃名叫宋小月,这名字是她三岁时,宋巧娘在七月七乞巧节那天,献上五色丝线和荷花,向月神讨来的。

      这个初为人母的女人,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像月亮一样美好,又希望她能得到月神的保佑,无病无灾,平安长大。

      可这朴素的愿望,在半个月前,破灭了。

      “我晓得她回来了!张四哥跑去河边喊我,就为了说这事!”

      皮肤黝黑的宋二郎臭着脸走进院子,瞪一眼外乡人,将手里的渔网砸在地上!

      “月牙儿回来,你、你不高兴?”当了十几年童养媳,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多了,宋巧娘极善于查人脸色。

      宋二郎眉头紧锁,烦躁不已,“高兴什么呀,四哥说村长和巫觋大人正商量着来咱家抢人呢!”

      “去去,滚一边去!”

      主人归家,大黑狗摇着尾巴凑过去亲热,却反倒挨了一脚。

      从来没被主人踹过的小狗,把眼睛藏在牵牛花下,跟大黑狗说悄悄话,“你主人为什么踢你?”

      吃痛后龟缩回树下的大黑狗,舔了舔被踢中的胸腹,它斜瞪褚善小狗,“主人踢狗,要什么理由?”

      它的理所当然,让小狗愣住。

      想到那些吞千针的恶徒,宋巧娘婉柔的眉眼中蓄了恨,大声叫起来,“抢人?他们还想杀我的女儿?月牙儿已经投过一次河,老天不收叫她活着回来了!那群畜牲还想再杀她一回?”

      “什么杀不杀的!”

      宋二郎怯懦的看外乡人一眼,跑去捂妻子的嘴,“那是祭拜龙王爷爷,祈求咱们村不遭洪灾!你看看下龛村,一夜之间淹死多少人!不把她交出去补完祭祀,洪水来了,你我都别想活!”

      “二郎,难道你赶回来不是帮我,是来劝我的?”

      宋巧娘不可思议道:“你劝我再看月牙儿死一回?”

      宋二郎眼神躲闪,不敢回答。

      宋巧娘呆愣住,痴望着她胆怯的丈夫,久久,几乎尖叫道:“二郎!她可是你的亲骨肉!你的第一个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

      全村人都想杀死她的女儿,就连自己的丈夫也成了恶魔的帮凶!

      “难怪!难怪你那天被一个人压着就动不了了,原来你是装弱?你不敢替我和月牙儿出头?!”

      “你说他们快来了,他们到哪儿了?”

      绝望的宋巧娘,瘦弱双臂箍紧女儿,茫然四顾,她想带女儿逃出这个吃人的村子!可一个女人带着幼儿,又能逃到哪儿去?

      她木木的转动眼球,望见了伫立在门口,一直不曾离去的褚灵曜。

      女人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了名为希望的光!

      她三步并两步跑到褚灵曜面前,“噗通”跪地,向他磕头!

      “贵人!好心的贵人!您费心将月牙儿送回来,您的恩情巧娘铭刻五内,下一世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可您也看见了,这世道不叫我儿活啊!求求您,求求您带她走吧!为奴为婢都好,只求您赏她口饭吃,给她一条活路!”

      本不欲多管闲事的褚灵曜,神情复杂的将宋巧娘搀扶起来,并举步踏入院落,

      “进去吧,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江南气候宜人,三四月雨水润泽,五六月降雨丰盈,酷暑时暴雨连绵,偶有年成不好,则可能洪水泛滥,淹没田宅。

      “可今年,才三月份,天就像漏了一样不停的下雨!不停的下雨!这样反常的气候,连村里的鸠杖老人也从未见过!”

      “三月初七,我们村正忙着插秧,一夜暴雨后,却在村外发现了下游的下龛村人,他们的村子一夜间被冲完了,死了的消失难寻的人,据说有四五百号之多……”

      宋巧娘将哭累了的女儿背在背上,烧水为贵客煮茶,并缓缓道出前情。

      “三月十三,村里突然来了个鼠眼山羊胡的胖子,头戴高高的黑纱冠,穿着红绸衣,衣裳上绣了一只鸟儿,那鸟儿居然会动,能啄食他拿在手里的谷子!他的两个奴仆对他毕恭毕敬,喊他巫觋大人……”

      “他一来,就说今年有龙王幸架在我们郡,故而兴云布雨,淹没村庄,只有抓三对童男童女投入河中祭祀了他,龙王爷爷才肯走!”

      宋巧娘说到此处时,恨的睚眦欲裂!

      褚灵曜收回看向门外良田的目光,以手指敲了敲几案,“你们知道那巫觋的来历吗?”

      先不敢驱邻人,后不敢撵外乡人的宋二郎,一个人闷坐在院子里补渔网,他插嘴道:

      “不知道!可他能起尸,能通阴!还会飞!脚尖轻轻一抵,就能飞到槐花树上去!也是靠着他,村里好几户人家都找到了过世先人留下的钱财!”

      “就因为这些,你就敢把自己的亲生女儿舍出去?你就不怕他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混子?”褚灵曜质问道。

      “不舍能怎么办?另外五家人都同意了!我家是逃荒至此的外地人,父母和兄长都病死了,我一个人孤兮兮,怎么敌得过他们?”

      褚灵曜冷笑,“一个男人,享受了妻儿日复一日的照顾侍奉,肩上便扛起了抵御外敌的责任!拼着一股气势,争取搏斗之后,输了,这叫敌不过;不战而逃,那叫懦薄!”

      他细细听来,知道了上回巫觋带人抢童女时,这宋二郎蝎蝎螫螫,并不敢站出来反抗,任由外人捆住他的妻子,夺走了他的女儿!

      舍弃亲人,苟全自身,他懦弱又薄凉!

      面对妻子的冷眼,和外乡人的鄙夷,宋二郎脸上挂不住,矂眉耷眼的反驳道:“我反抗过的,你、你休要胡说……”

      ……

      人们烧着火盆讲着话,樱桃树下,小狗贱兮兮的卡着绳子的长度,扑前肢甩尾巴,逗大黑狗玩儿。

      已经七八岁的大黑狗,沉着稳重,它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头枕尾巴上,懒得搭理乳臭未干的小崽子。

      “我骂你爱哭狗,你都不生气?”只有半岁大的褚善小狗疑惑道。

      被小家伙烦得受不了的大黑狗,自鼻腔里长长吹出一口气,勉强应付道:“小主人回来了,我不难过,不爱哭了。”

      其实,大黑狗以前很烦小主人的,小主人总想扯它的耳朵,摸它的牙齿,甚至想咬它的鼻子!

      听听这像话吗?一个人,想咬狗!

      “我以前最期待小主人睡觉了,她一睡着,我就清净了。她皮肤那么嫩,比蒸熟的鱼皮还嫩,我连反抗都得小心翼翼,就怕伤到她!”大黑狗叹气道。

      “可当小主人真的不见了,巧娘日日以泪洗面,二郎日渐暴戾,我又希望小主人能快点回来……”

      至少有她在的日子里,这个清贫的家里充满了欢笑。

      褚善小狗蹲地上,无聊的舔了舔爪子,“主人不咬我鼻子,我的主人那——么——好!他比熊巨好太多了!也不会嘲笑我!”

      抒情半天,等来一句炫耀的大黑狗:

      “……”

      所以说,性子跳脱的小崽子最烦了!

      人间真情它听不懂,屁大点事都要掏出来炫耀!

      两条狗趴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突然,篱笆外的小路上跑过去一条狗!

      那是一条白犬,四肢巴巴赖赖,身上红斑连成一片片,有些地方都秃了,露出里面血红的疮疤!

      它凄惨丑陋的模样,吓坏了小狗,“它怎么了?它的眼睛上全是血丝!”

      “那条狗疯了,乱咬噬主,被主人家赶了出来……最近村里人都在找它,想打死它。这边偏僻,所以它躲过来了。”

      “疯病会传染的!”

      大黑狗严肃道:“你可别去惹它,一旦被它抓伤或咬伤,你也会疯!天天想着咬人!谁被你咬了,也会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阿黄——决定入局的褚灵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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