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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凤吟]番外之一 ...

  •   有人说,凤栖宫中住着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而椒兰宫里住着皇帝最心爱的人儿。

      他出生于椒兰宫中,是玄月皇帝轩辕彻的第五个儿子,单名一字,璟,其意为玉的光辉。

      美人如花,公子如玉,母妃总说,我的璟儿定会是天下间最隽秀的男子。

      那时候他总爱趴伏在母妃的膝头听她哼着奇异的曲调,说着极北处遥远的故乡。宫人们都说,云妃娘娘是玄月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那时候他还小,总爱将四处听来的闲话说与母妃听,母妃只淡淡的笑,末了拍拍他的头道,傻孩子。

      记忆中,母妃是很清淡的女子,总是一身纯白的衣衫,温柔的说话,淡淡的笑。父皇说,母妃似兰,素净又淡雅,他那时很傻,总以为那便是椒兰宫的由来。及至母妃去了,他与三哥自椒兰宫中搬出,那华美的宫殿中住进另一个眉眼如画的妃子,他才知晓,他的母妃从来都不是椒兰宫的主人。尊贵的玄月皇帝最爱的女人名唤卿兰,受封兰贵妃,逝于帝彻六年春。母妃便是那年冬天入宫的。

      母妃走后很多年,他一直记得皇后娘娘看着椒兰宫时那诡异的神情,曾经,他以为是嫉妒,尘埃落定之后,方才知晓,那是同情。玄月国的皇后是个美丽又聪明的女子,她总是温柔的笑着,不是幸福,是祭奠。

      后宫便如填场,消逝了多少年轻的生命。

      三哥轩辕清比他年长一岁,自小才华横溢,很得太傅欣赏,父皇也说“皇三子清很有朕当年之风”。三哥性子冷清,只听到此话之时才会泛出点点笑意。母妃知晓后总是人前欢喜人后叹息。记忆中,父皇总是严苛的对待每一个皇子,譬如太子轩辕傲,譬如六皇子轩辕晟。得其称赞的便只有三哥而已,那时候他以为是荣耀,很久很久之后才知晓,那叫捧杀。

      母妃是在帝彻十四年秋天去的,走得很安详。直到母妃闭上眼,他的父皇都没有过来,便是在那一日,他们搬出了椒兰宫,住进了冷宫旁偏僻的小院。也是在那时候,他看遍了人世间所有的冷情。那些官家子弟,乃至宫女侍人曾经讨好的唤着五皇子,自母妃去后便再没有过。

      那一年他六岁,懵懂的少年心智早熟。

      他不再是那椒兰宫中隆恩盛宠的霸王,一日日的,他开始变得世故、虚伪又圆滑。他微笑着卑微的讨好于他们有用的所有人,使了多少办法终于攀附上皇六子轩辕晟,他是梅妃沈氏的独子,而沈氏,是那个女人的妹妹。

      小六撒泼,梅妃娘娘无奈,终究求了皇帝说不忍他二人幼年丧母,讨了他与三哥过去。苦难的日子这才过去,那一年冬天,他跟着小六搬去了梅苑。

      日子一天天的过,似又回到了从前。小六比他晚两年生,不识人情冷暖,是个单纯的孩子。他总爱追在自己身后殷勤的唤着五哥。轩辕璟一直不知道,奈何他会喜欢跟着虚伪的自己。他那时并不喜欢小六,看着他总觉得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什么都不懂的傻傻的自己。

      那一年,三哥变得愈发阴冷,淡漠又疏离,只在面对他时有些许的笑意。他一直都记得那时候三哥说,因果轮回,今日的苦终究要让他人百倍以偿。他微笑的听着,淡淡的说“好”。

      母妃走后第二年的冬天,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他说他叫奚沐,是母妃入宫前的恋人。也是那时候,他才明白那淡淡的笑容背后的苦楚。他的母妃,本是幻雪一国极北处苍弥族的圣女,闺名云迦靖。

      那一年,玄月帝宠妃沈氏卿兰中奇毒,需苍弥雪山之巅的那一朵红莲方能得解。轩辕彻连派了好几波来使,皆被挡于苍弥族外。无奈之下皇帝亲行,去了之后方知那红莲早被幻雪王劫去炼了丹,一番周折却是竹篮打水。

      兰贵妃故去的消息也在那时传出,轩辕彻备受打击,本欲昼夜兼程赶回玄月皇宫,却在这时见到了苍弥族的圣女--一个气韵像极了兰贵妃沈氏的女人,威逼利诱,轩辕彻使了多少手段,拆散了月下明誓的恋人。

      那之后玄月的皇宫中多了一位妃子,极北之地苍弥族里少了一对鸳鸯。

      奚沐说起这些的时候,他很淡然,淡然的听着母妃从前的故事,颠沛流离的一生。忆及她故去那一日,闭眼之前她微笑着望着北方。一点一点的他记起了母妃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表情。他以为,他那时才终于明白了她的辛酸她的苦。在大好的青春年华里她背井离乡,终其一生,再没见过曾经的恋人,再没机会回家。她的一生便是一场无尽的苦禅。

      奚沐问他要不要回去苍弥,他微笑着摇摇头。或者苍弥是根,总有一天他会回去,只不是现在。他看出奚沐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他以为分别是暂时的,日后总会相聚,却没有想到那是他们这一生中唯一一次的相见。奚沐走的时候留下了好些苍弥一族不传的秘诀,机关阵法,招式武功。

      习完那些,他耗费了整整三年。帝彻十八年冬天,江湖上多了位渺渺然如谪仙的少年,云姓,单名一字,璟。人称浮云。

      宫里宫外两头飘,终于,还是让小六发现了他的秘密。然后一个人的秘密变成了两个人的。难得的,小六精明了一回,只说有好玩的事不要忘了他。自那时起,他多了一个同谋,两头行走也变得容易了很多。

      他以为,这一生便是这样了,自五皇子变成五王,帮衬着三哥实现他的梦想,他便安心做个江湖客。不曾料想,十三岁那年,情窦初开。

      或者无关情爱,他只是恋上了一首伤情的曲子。

      吹响它的是三哥的伴读,左相林毅之子林墨卿。那首曲子,他整整听了两年,直到闭上眼也能默写出乐谱,他终于鼓起勇气找上了那男子,那时候他第一次觉得有人真正担得起一声温润,男子微笑着道,谱曲的是他的妹妹。

      丝丝的窃喜便这么蔓延开来,一颗心怦怦跳了好几日,待他终于克制不住偷溜去左相府想要窥一眼那女子,看到的却是整个院落的萧索,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

      那日回宫,小六拉着他满脸兴奋的说,他遇上了一个特别的女子,自嘲的笑笑,人的际遇果然很玄妙,那一日他也丢了一个特别的女子。

      那一颗心再度怦怦跳起却是在一个月之后的星绒百花宴上,也是那时候,他遇上了一生的孽障,逃不开的缘。

      那个女子,天心斋里首度相遇,小六百般殷勤,她只四两拨千斤,慵懒以应。小小的个子,眉眼尚未完全张开,那身上却是掩不住的倾世风华。自他们的谈话中,他才知晓,她叫凤吟。心底有片刻的讶然,她便是胜了西门家小姐那风头正盛的女子?

      小六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说,那叫《水调歌头》。

      所有人都以为这首冠绝古今,只他默默地记着另外两句,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女子似乎总在看他。那眼神中总是有许多情绪,或是温柔,或是悲悯。见她如此,他也温柔的对她笑,然后她便红了脸别过头去。他以为,他们该是相处得很愉快的。若是没有之后那场意外,或者他也不会错过她那么多年。

      让出药王谷的玉牌救了西门家小姐,他知晓,她是怨怪自己的。或者他应该告诉他,他与西门家人谈好的条件,浮云让出玉牌救她一命,而西门家永生永世再不能与凤吟为难。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看着她误解,一步步慢慢疏离。她说,“凤吟身份卑微,高攀不起。”终究还是被厌恶了吧?终究还是伤害了她。

      一曲《百鸟朝凤》之后,如出现时一般,她又悄然离去。之后的四年,江湖之上再没有她的传闻。不是没有怀疑过,凤吟此人是否真的存在,只一看到小六那魂不守舍的模样,怀疑便成了伤感。

      一晃四年,左相娶妻,拜堂之时那首熟悉的曲子再度响起,他那一颗心怦怦的跳。她变得很美,小小的脸蛋已然长开了,唇红齿白,一双妩媚桃花眼。言语间眼波流转,韵味天成。那一日,左相府中,她唇枪舌战逼得左相林毅哑口无言。不是不吃惊的,惊讶过后却是无尽的欣喜,原来,让他砰然心动的,从头到尾便只有她一人。

      之后的几次见面,谦和又疏离,她是凤家小姐,他是当朝五王。隐隐约约的,他知道此番回来,她是有目的的。或者是白祈那次,或者更早,他能感觉到,她在利用小六,利用自己。小六一头热的扎了进去全然不知今夕何夕,而他自己,罢了,喜欢上她便就认了,心甘情愿的被她利用,替她收拾残局。

      闻她出嫁时的狂怒与知晓真相后的狂喜,敬贤亲王府新房之外,他幻化出另一重身份,终于万劫不复。他紧紧地拥抱着她,亲吻她,调/戏她,他第一次认真的宣誓占有。那时候她恨得牙痒痒,那时候她并未当真。

      按照奚沐的描述,他回了一趟苍弥,族人们热情的招待了他,挽留他,问他母妃的情况。片刻的哑然,奚沐竟然什么都没有说么?然后,他掩盖了实情,微笑着说母妃很好,并没有留下来。那一次,他也没有见到奚沐。

      再度回去,他思绉着寻个借口接近她,却不料她竟自己找上了门。听老六说起的时候,他着实惊诧了一番。记忆中,自玉牌那次之后,她便再不待见浮云,此番找上门定不是叙旧,果然,她说有事相求,她说她要苍弥雪山之巅的那一朵红莲,她说想要去苍弥。本想告诉她苍弥雪山之巅早没了红莲,私心作祟,他终究没能说出口。作为浮云的自己拒绝了她,那夜归弦却带着她一路向北。

      那段旅程便是一场算计,一个赌局。慵懒的猫儿终究还是入了局,他压上了全部的砝码让她陪着自己万劫不复。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他终于带着她去到苍弥,也终于在那里抛下了她。不是没有原因的,奚沐去了。

      他留下来送他最后一程,曾经以为未来很长,总会再见的,却不料那一次便成了绝唱。

      有些事他一直没有告诉她,他说一时不慎被被困于族中,那是借口。他想掩埋掉那段过去,关于父皇、母妃以及奚沐乃至苍弥一族的过去。沉重的过去便由他一人来扛,她只要于他的臂弯之下幸福就好。

      再回去她却变回了从前那般,她说不认识自己,她微笑着绑了他。说不恐慌是假的,当然,那恐慌也非是只有他一个人的。狡猾的猫儿偷偷看着他,嘴上可以说谎,心却是骗不了人的。

      欲擒故纵,他再度放手,那猫儿果真炸了毛。那一场夜宴,她是如此的美,他第一次见她盛装打扮的模样,她却被那糊涂的君王赐给了自家三哥。瞬间的冲动,他便要暴走,却是三哥自矮几之下紧握住了他的手。是的,再忍忍就好了。就要结束了。

      那一夜他终于在御花园中截下了她,任她撒泼,任她哭,任她闹。他微笑的看着她哭花了那精致的妆容,那胭脂便蹭到了自己身上。他说,马上就结束了。

      之后的一切便如预期的一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三哥登帝。然后朝堂之上再没有五王。

      **********

      尘归尘,土归土,一眨眼便是一个轮回。

      当苦难终于过去,便就应了那句他记了一生的诗: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凤吟]番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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