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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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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这真是太好了!”方才还优雅端坐的公爵夫人突然起身,一把握住唐晓翼的手,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以后就请你多带莎莎出去玩啦!”她语调轻快,全然不见先前的忧郁,生怕对方反悔似的紧紧握着男孩的手不放。
唐晓翼头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伊妮娜,”唐夫人忍俊不禁地摇头,“你这是早就盘算好的?专程来拐我家晓翼的?”
“不然呢?”公爵夫人扬起得逞般的笑容,“我就是来拐晓翼的!”两位自幼交好的夫人此刻又在沙发上“争论”起来,说来奇妙,明明一个温婉如水,一个爽利似火,却能相处得如此融洽——仿佛她们当年的情谊,如今正在两个孩子身上重现。
唐家与希哈姆家族世代交好,祖祖辈辈都延续着竹马之谊。唐晓翼的祖母——唐雪作为现任唐家掌事,与温莎的祖母海薇·D·希哈姆从总角之交到白发相知,一个温婉如水,一个飒爽如风,恰似如今唐夫人与公爵夫人的翻版。
有趣的是,这份性格传承到孙辈却完全颠倒——温莎继承了唐家一脉的文雅气质,而唐晓翼却活脱脱是希哈姆家张扬不羁的血脉重现。为此,唐雪老夫人没少为教导这个上房揭瓦的孙儿伤透脑筋。
“你什么时候再来?”
待到夜色渐深,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时,这场叙不完的旧时光终于被唐夫人想起的归家时辰打断。月光为两位夫人披上银纱,她们在门廊下依依惜别,约定下次再续这跨越两代人的情谊。
港口边,一艘轮船静静停泊,船顶的探照灯在夜色中投下摇曳的光晕。温莎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两位夫人互道珍重,唐家一行人即将登船时,唐晓翼耳畔突然飘来一句细若蚊呐的问话。那声音实在太轻,几乎被海浪声淹没。
“你说什么?”唐晓翼凑近问道。
温莎攥紧了衣角,声音打着颤:“你……什么时候再来?”
他反复嗫嚅了几遍,唐晓翼才终于听清这句藏在海风里的邀约。
看到对方因心绪不宁而一直搅弄着衣摆的手指,某人头上的恶魔犄角冒了出来.
“哎呀!这可说不准呢~”唐晓翼背着手,笑嘻嘻地凑到低头不语的温莎跟前。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语气却故作正经:“可能几个月,说不定要几年……”突然拖长声调,“也有可能——再也不来啦!”
温莎猛地抬头,正对上那双恶作剧得逞的眼睛,吓得连退好几步。等他反应过来这只是个恶劣的玩笑时,整张小脸都气得鼓了起来。
“……”
唐晓翼忍笑捏了捏温莎气鼓鼓的脸颊,海风将他漫不经心的话语吹得很远:“谁知道呢?说不定明年我就来了……”指尖轻轻点了点温莎的心口,“只要我们都记得约定,就一定能再见。”
目送船支驶离港口,希哈姆母子两人朝庄园返回,途中只有鸟儿时不时的鸣叫、踩在石子路上的声音,除此以往,没有任何交流。
“母亲。”温莎开口打破寂静。
“嗯?”
“您觉得唐晓翼他……怎么样?”
“晓翼那孩子吗?”公爵夫人漂亮的眸子看向温莎,沉思片刻回道,“很聪明,开朗乐观,我相信……他一定会和莎莎成为最好的朋友的。”
“嗯,好。”温莎笑了,公爵夫人愣神许久,她好久没有看到自家这个孤僻的孩子露出像现在天使一般笑容了,他是真的喜欢晓翼,就像唐夫人喜欢自己一样;不过,温莎的身高好像……
“说起来,晓翼好像小你一岁,怎么比莎莎你高啊!!”
某小天使僵住了。
“是不是没认真吃饭?莎莎!你跑那么快干嘛!”
只要两人同在这世间,终会在某处重逢,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让温莎始料未及的是,这次重逢来得如此之快……
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奈,低头瞥了眼盖在书页上的那只手,又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捣乱的唐晓翼,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唐晓翼先声夺人,“见到我不高兴吗?”
“你为什么总在我看书时打扰我?”温莎拍开那只碍事的手,站起身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恼意。
“我这不是怕你读书读傻了嘛!”唐晓翼理直气壮地胡诌。
温莎对这明目张胆的瞎话又好气又好笑。但抬头就能见到朝思暮想之人的感觉确实奇妙,他终是抿嘴轻笑,望向那张熟悉的面庞:“很开心,见到你真的很开心。”
原来唐晓翼要在希哈姆庄园小住,归期未定。唐雪老夫人在信中说:“因晓翼父母远赴海外,家中事务繁杂,烦请代为照看。”
作为唐夫人的挚友,公爵夫人喜出望外,怀着“挚友之子即如己出”的心情,早早就吩咐管家备好一切。待忙完才想起,竟把自家亲儿子给忘了。
温莎带着人在房子里参观,以防迷路。
“这是你房间吗?”“嗯。”“好简单哦。”“只是拿来睡觉的地方,搞那么复杂干什么?”“这个女生是谁?”“我姐姐,格蕾娅。”“她不在家吗?”“她在上学。”“这么大,你不会迷路?”“我更想知道,你问这个问题有没有想过这是谁家。”“你好冷漠,像面瘫。”“有吗?”“有。”“对不起。”……
逛完房子,恰好两人下来时到饭点。
一顿饭硬是被弄成嘘寒问暖的聊天会,公爵夫人逮着问些有关日常饮食方面,生活习惯等问题,唐晓翼也不失礼貌地一一回答,温莎不喜开口,便早早果腹回房休息去了。
洗漱完毕,温莎爬上松软的床铺,仰望着被装饰成星空模样的天花板。还未到就寝时间,他百无聊赖地抬起手臂,指尖在空中虚点着数星星。
正有些昏昏欲睡时,忽然感到被褥微微下陷——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床。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想到唐晓翼的房间明明在隔壁,除非……
“唐……唔!”
被窝里突然钻出的脑袋吓得温莎惊呼出声,却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嘘——”唐晓翼松开手,狡黠地眨眨眼,“别吵醒大人们。”
“你怎么过来了?”温莎明知房间隔音极好,还是配合地压低声音。
“睡不着嘛~”唐晓翼笑嘻嘻地蹭到温莎身边,栗色卷发扫过对方的脸颊,“陪我聊会儿天?”
“不要,我要睡了!”温莎作势要翻身,却被牢牢拽住睡衣一角。挣扎无果后,他只得认命地叹了口气,任由这个任性的家伙挤进自己被窝。
唐晓翼搂住温莎的腰,把头窝进对方怀里,声音贫声瓮气的:“莎莎你讨厌吗?”本来是没头没脑的一句,温莎却反应过来唐晓翼他讲的是什么。
“不讨厌。”怎么会讨厌?
“嗯,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记得。”这是有多无聊,才会问这个问题啊!温莎无语,“你叫唐晓翼。”
“明天带你去玩,去跟其他人一起……不要老是待在家里……出去玩……”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在别人家住不习惯,现在旁边有认识的人,便放松睡去了。
“好。”不过,我只想跟你一个人玩,不想跟别人,也不想让你去与其他人一起玩,你只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不对不对,怎么能这么想,温莎你到底在想什么?!
温莎闭上眼,用力摇摇头,把脑子那些乱七八糟,不知是什么的线团给抛掉。
“唔……”却不想弄醒了怀中的人,唐晓翼嘀咕了一句什么,又重新睡过去,更往温莎怀里缩。
当纷乱的思绪渐渐平息,睡意如潮水般涌来。没过多久,温莎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纤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已然沉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金灿灿的阳光温柔地铺满大地,人们纷纷从睡梦中醒来,迎接这美好的一天。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安眠整夜——梦魇总爱在深夜悄然而至,缠绕上某些不幸的灵魂……
温莎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单薄的睡衣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急促地喘息着,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环顾四周。当熟悉的家具轮廓映入眼帘,他才如释重负般点点头,确认自己确实身处卧室。
“温莎……”旁边的人似乎是被温莎的动静给吵到了,不满地嘟嚷了一句转过身便又睡了过去。
温莎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怔怔地凝视着仍在熟睡的唐晓翼。那双往日灵动的湛蓝眼眸此刻空洞得可怕,仿佛一潭死水。他沉默地盯着身旁的人,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真实得仿佛亲身经历——
在梦中,他们好像都长大了,仍然在一起,旁边还有个模糊的人影;画面转了,他们不知因为什么吵了起来,唐晓翼说了什么,听不见,应该是解释,但他没有听,唐晓翼便很生气的走了,那天在下雨;场景再度转换,变成一间病房模样的房间,床上躺着人,只不过,看不清,很模糊;背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呼吸机的“嘀嘀声”,有鸟儿的“喳喳”声,还有伴随哭声的一句话:
“唐,唐……对不起,我对不起……”
声音像在水下,模糊且熟悉,有点像——温莎自己的声音。
正当温莎浮想联翩时,一只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脸颊处那柔软的触感唤醒正在撒癔症的温莎。
“莎莎,”唐晓翼刚起床糯糯的声音近距离传进温莎的耳朵,然而张口便不是什么好话,“你坐着学周公梦蝴蝶吗?大白天发呆,魂都没了,醒醒啦……“
某个让对方醒醒的糯米团子,其实全自己都没有清醒。
“……”温莎拍了拍垂在自己面前的手,“晓翼,醒醒,该去吃早餐了。”
身上的“大型挂件”突然动了动,唐晓翼迷迷糊糊地从温莎身上爬起来,睡眼惺忪的模样活像只没睡醒的猫。
他摇摇晃晃地又要倒下去,幸亏温莎及时扶住,否则怕是要直接栽回被窝里。
温莎凝视着镜中金发碧眼的自己,昨夜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再度浮现——那究竟只是个噩梦,还是某种预示?镜中的男孩无意识地攥紧了睡衣下摆,湛蓝瞳孔里闪过一丝不安的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