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身是客》蒜蓉小熊糖

3、第 3 章

　　到了去读书的日子，睿忻早早地被丫鬟琴书换起来梳洗打扮了一番，又被老爹敏亲王叫到书房训教了一通。直到坐到马车里才算松了一口气。
　　下车的时候，三阿哥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起往上书房走的路上，三阿哥又叮嘱了睿忻一番。临了，三阿哥轻轻握了握睿忻的手悄声说：“没事，有我呢。”
　　睿忻一顿，随即点点头。
　　几位阿哥陆陆续续进来，三阿哥悄悄提点着睿忻跟他们请着安，倒也顺利。好在睿忻与几位阿哥平素处的不错，也没人为难他。
　　大阿哥鄞忝和二阿哥鄞诜已成年，虽已开牙建府上朝论政，并不常来。但也是要偶尔来应个卯，交个作业的。大阿哥鄞忝一脸严肃，俨然一副为人兄长的架子。二阿哥鄞诜倒是和善些，温文儒雅的样子。四阿哥鄞昰与三阿哥鄞斫虽是同年，差不了几天，言谈举止却很是稳重。不像三阿哥整天嘻嘻哈哈的。五阿哥鄞铣与二阿哥是同一个母妃所生，却不知哪来的那股憨厚劲儿。六阿哥鄞詈与五阿哥向来交好，形影不离。七阿哥鄞瓁与睿忻同岁，可能是他的母妃并不受宠的原因，眼神里总是有些怯怯的。八阿哥鄞缇是上书房年纪最小的阿哥，看上去可爱的很，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透着一股子灵性。另外还有几个王子贝勒，再就是几个陪读，睿忻只是跟他们应付了几句，并未仔细打量。
　　找到自己的位子，睿忻刚坐下来，就听到外面通报师傅来了。
　　一时间大家匆匆忙入座。只见一位捋着白胡须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想必就是孙师傅了。
　　睿忻对他倒是有几分好奇。之前听三阿哥说过，这位孙先生学识渊博不入俗流，本是隐居在一座江南古镇。当朝皇上不知怎地就听说了他的大名，甚至亲自三顾茅庐才请到他。一时传为佳话。不过孙先生只答应在上书房教书，不肯入朝为官。皇上对他很是敬重，不但免他那些繁文缛节，还尊敬地称他一声老师。这老头脾气倒是有几分古怪，常把这些个阿哥贝勒整得叫苦不迭。以前的睿忻常常不知轻重地搞恶作剧作弄他，却每每都被他识破。在上书房读书之余的乐趣便是看睿忻花招百出孙老头见招拆招，倒也热闹。据说连皇上也默许了睿忻的这种行为，说是“就当给那孙老头添点乐子吧，省的他老跟朕念叨着京城无味要回江南”。
　　“咳咳，”孙师傅扫视一圈，定睛在睿忻身上：“回来了？”
　　“回孙师傅，睿忻回来了，谢师傅关心。”睿忻老老实实答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摸清楚对方的路数之前先把礼数做足了总没错。
　　“哼，倒是安分了不少。”孙师傅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睿忻。
　　睿忻不答话，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这孙老头的眼神仿佛能把自己看穿了一般。
　　旁边的三阿哥见情况似乎不太妙，忙给睿忻解围：“孙师傅，学生昨日在书中读到一处有几分不理解，望先生解惑。”
　　“哦？”孙师傅转过目光，“你说。”
　　三阿哥冲睿忻挤挤眼睛，朗声说了一些论史的章段。
　　“嗯，三阿哥能发现这个问题并举一反三，可谓学而思矣，不错不错。”孙师傅却不直接回答，而是又把目光转回睿忻身上：“睿忻，你怎么看？”
　　“这……”睿忻有些犹豫，是不是该藏拙呢？风头太露了不是什么好事啊。
　　“不妨直说，若是说得好了，老夫就……”孙师傅沉吟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点了一下头说：“老夫就把我那把古琴赠与你，如何？”
　　古琴？睿忻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把古琴我要来作什么？
　　旁边的三阿哥悄声说：“孙师傅那把古琴可是他的宝贝。他曾说过，将来只会将它赠与他的入室弟子。若是做了孙师傅的入室弟子，必得他一生所学倾囊相授。这可是世间人求之不得的啊。”
　　睿忻有些半信半疑地打量四周，只见周围的人都一副艳羡又跃跃欲试的样子，连一直摇着扇子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安安然然坐在那里的二阿哥也往这边看过来。
　　嗯，既然大家都想要，看来是好东西。睿忻略一沉吟，这些章段自己刚好在书上看到过，于是说道：“好，那学生就说说看。”
　　睿忻也不管对不对想到什么说什麽一口气说完。上书房陷入一片死寂。
　　“啪啪”，终于，孙师傅的击掌声打破沉默。“好，说得好。明日课后，你便到我书房来取琴。”
　　周围又是一片或嫉妒或赞赏的眼光投过来。承受这么多目光让睿忻有些不自然，坐立不安地捱到孙师傅下课，便赶紧跟着三阿哥往外走。
　　好在三阿哥够仗义，帮他挡下了过来寒暄的人，带着他全身而退。
　　在他们落荒而逃的身后，几道复杂的目光投过来……

　　“啊哈！睿忻！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本事！你小子可以啊！”三阿哥一拳打到睿忻肩头。
　　“我哪里有本事啊，都是浑说的……”感觉到三阿哥完全是欣赏又为自己高兴的样子，没有一丝的嫉妒或提防，睿忻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个三阿哥是个坦荡荡的君子，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走，爷带你去个好地方。”三阿哥一把揽过睿忻的肩，“以前觉得你小子整天就知道犯浑，怕带你过去把那处好地方糟蹋了。今天才发现，你肚子里还是有几分正经心思的啊，倒是衬得起那处好地方了。”
　　“去哪啊？”睿忻让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三阿哥把马车上的小厮支走，自己驾着车，让睿忻坐在车里。
　　等到马车到了一处郊外僻静的山下，两人下车。转过山脚，只觉眼前一亮，原来这山后别有一番洞天，竟是一片芦苇地。这芦苇有一人多高，因为是深秋时节，草木已枯黄，却仍然迎风立着。秋风一来，金浪起伏，甚是壮观。
　　“走啊。”三阿哥两手把芦苇一分，就钻了进去。
　　睿忻连忙跟上。这芦苇比他们的个头高出许多，若是跟不紧倒是容易失散了。
　　走了一会，前面的三阿哥一翻身，直挺挺地躺了下去。睿忻吓了一跳，再走进一瞧，原来这处地方早就用芦苇铺好了厚厚的一层，看上去倒像个舒舒服服的小窝。
　　三阿哥一只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身子往旁边挪了一下。睿忻会意，也走过去躺下。
　　两人都不说话，只静静地躺着，听着耳边秋虫低咛，偶尔风吹过簌簌作响的声音。湛蓝的天空，一丝云飘过，大雁飞过天际。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阿哥睁开眼，转头看睿忻，见身边的少年正安然睡着，不觉笑笑。转过头去望着天空轻声自言自语地说：“我自己一个人有心事的时候，就到这里躺一躺。这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曾想着，等那天有了心里亲近的人，就把这处好地方给他看。我原先与你交好本只是看你心思简单只把你当个一同玩闹的人，没想到你近来倒改了性子。偏生你现在的样子倒更让我觉得亲近了。睿忻，我以后与你真心相待，做个知己朋友可好？”
　　睿忻其实已经醒了，只闭着眼睛。听他说这番话，不觉有些感伤。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三阿哥想必也是寂寞的。这偌大的紫禁城里，能真心待他的能有几个？能让他真心相待的又能有几个？看他平时的嘻嘻哈哈，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现在这些个阿哥年纪还小些，心思还有几分单纯。若是再等上几年，到了那个为了皇位个个算计的时候，还能剩下几分真情？而三阿哥心里也是明白的吧，不然他又怎会只是在自己熟睡的时候说这样的话。他也是不敢轻易许诺的吧？因为这个诺言，连他自己都没有实现的把握……
　　只是自己，不过是这匆匆过客，现在得了这么个身份，于这个时空又该当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