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思怪想》dimss

5、005

　　我又在奔跑。

　　怪不得这几天那么嗜睡，每次醒来还总觉得很困，明明已经睡了很久。

　　这几天一直在做不完整的梦，但不是毫无干系的，支离片碎的。我想，今天醒来以后，如果能记清大概甚至细节，那么这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我知道自己在梦里。

　　但知情的我只是个旁观者，就像观影者，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也不能左右影片中任何一个人的行为。

　　坐在窗边，无人交谈，车摇摇晃晃，晃得我头晕。胳膊枕着头，我缓缓睁开了紧闭很久的双眼。窗外的风景，还是和刚上车那会儿一样，大片大片的绿色，只是多了些现代建筑，多了些散落山丘的零星。

　　睡意在摇晃的车中来得很快，我又睡着了。再次醒来时，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其实有见过。

　　"Oh,you're awake.We will arrive at destination soon."
　　"Thank you."
　　"What time is it now?"
　　"We've been driving for two days."
　　"OK. I know."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带手机或者其他通讯工具，这是最初上车时被要求的。我又不喜欢戴手表，以至于对时间没了概念。

　　英语很流利，一张亚洲人的脸。如果没看到他衣服上的国旗，我应该也会猜测他是个日本人。

　　“欢迎各位的到来。”
　　“请大家拿好地上写有你们名字的包并戴好翻译器。每个人的包里都有一部手机，没有密码，只提供查看时间和通话的功能，可以联系在场的任意一位。除了手机，还有身份牌、任务卡和说明书，身份牌和任务卡请在确保只有自身一人时查看。”
　　“接下来请前往XX基地，进入专属于你们的世界。”
　　“最后，祝大家拥有一段难忘的时光。”

　　没有熟人，在这样缺乏安全感却又充满吸引力的地方，大家都试图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哇塞！”
　　" So interesting."
　　“好高级的样子。”
　　“你们觉得刚刚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そこではないでしょうか？”（是不是那里？）
　　…………

　　“大家好，我叫宋一鸣，一鸣惊人的一鸣。”
　　“こんにちは、伊藤と申します。日本から来ました。 Japan.”（大家好，我叫伊藤，来自日本。）
　　"Hi, I'm Dimss from California."
　　…………

　　原来通往基地的路那么长，长到可以让几十个人做好简单的自我介绍。

　　刚下过暴雨的地方，并没有让人感到清新，反而多了丝沉重。被雨淋湿的地面，有多少人爱走？它总是无厘头地弄脏你的鞋，甚至你的裤子，你的衣服，还要推卸责任，说明明是因为你走路走得不好才会这样。

　　走着走着，一群人就不自觉地走成了小组形式。几个人几个人凑在一块儿。

　　宋一鸣有些自来熟，在我耳边找着话题，开始无边际的聊。
　　“陆生，你多大了？看起来年纪好小。”
　　我不爱说话，但有问必答。“和你一样。”
　　他有些疑惑。“和我一样？嗯？你怎么知道我多大？”
　　“你刚自己讲的。”
　　“哈哈哈，我忘了。”宋一鸣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后脑勺。
　　“你……诶，到了。”他想说什么？

　　基地不大，但周边种了很多树，像单一的人工林。夏天的烈日一如既往，动物却好似消失一般，没有声响。

　　“请各位根据你们铭牌上的数字依次进入。”
　　“祝大家拥有一段难忘的时光。期待再次相聚。”

　　我是谁？这里是哪？
　　在看到胸前铭牌的瞬间，我慌乱地打开包，拿出里边的一沓卡片。

　　「陆生，欢迎来到造梦乐园。作为一名刚高考完已被院校提前签约的准大学生，你一定有很多想要实现但在以前没有时间、没有能力、没有勇气实现的愿望，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吧。但在这里，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想。」
　　「当然，现在的你对过去的你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影响你内心深处的欲望。哪怕忘了自己是谁，哪怕不知身处何方，欲望的野兽都不会因此被套上枷锁。埋藏心底的，内心深处的，都在这里尽情释放吧。」
　　「说明书会给你提供帮助。」
　　「祝你好运。」

　　跑在路上，汗渗出皮肤的黏腻感让我不适，但对活着的强烈愿望逼着我忽视它。
　　狗屁的造梦乐园。

　　可是到后来，我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在记忆沙滩上狠狠地踩过。原来，这是我曾做过的梦。一场极具诱惑的大逃亡。

　　照片式、不连续性，使我无法拥有预知未来的安全感，但同时避免了危机感的提早出现。

　　这里是一座城。
　　在三十分钟内，我没看到任何一个在说明书上出现的脸。这是必然的。

　　“叮咚。”手机提示音响起。我拿起一看。
　　「陆生，恭喜你，实现了第一时段的幸存。请前往空间场一。在前往空间场的路上，每个人将处于隐匿状态，所以无需担忧。」
　　「Good luck.」

　　一路上，人还是很多的。只是觉着他们一点点变得憔悴，又重获新生般，朝气蓬勃。
　　落日余晖早早出现。六点一刻，或许也不算太早。

　　空间场一，其实不过一个房间带着高科技产品。是个密闭空间，没有人。
　　"Welcome！"
　　“你是谁？”
　　"The one who can make your dreams come true."
　　“真的吗？”
　　"Certainly."

　　“请闭上眼。”
　　声音变了，语种也变了。
　　“此时此刻，占据你内心、比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默念它吧。”

　　愿望，其实并没什么，只是一些过去怯懦造成的遗憾，一些不敢走出舒适圈引起的不满足。
　　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脑子里的这个片段很模糊。

　　我想见她。
　　“你真的很想见她吗？”
　　别TM废话。
　　“好趴。空间搭造中，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搭造完成。进入……”

　　眼前堆积如山的新课本挡住了看向讲台的视线，一个又一个的签名即使到最后也没有潦草一点点，然后盯着写好的最后一个名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嗯？我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吗？这个真的是“X”字吗？

　　高一寒假前在校的最后一天，学校把下个学期的课本通通发下，为的是那开学考百分之十的新内容。

　　这不仅是寒假的开始，也是离别的开始。

　　我们分班了。她学文，我学理。文与理的距离，几层楼的距离，在未来都将变成无法越过的沟壑。直接导致这一结果的其实不是这些距离，而是我们的性格和相处。我们或多或少有些内向，不爱表达，喜欢把一切藏在心里。也不喜欢隔着屏幕聊天，短短的一个学期对于我们就不足以深刻地认识和了解一个人。而当出现物理距离以后，一切就会变得更难。

　　教室里传着谁谁谁为谁谁谁选了文，谁谁谁又为谁谁谁选了理。我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很不理智，但并不影响我羡慕他们，也不影响我也产生了选文科的念头。

　　那天有过一段对话。
　　“羡慕。”
　　“是啊。”
　　“我也想谈恋爱了。”
　　“那就谈呀。”
　　“没人跟我谈。”
　　其实是有的，可是我喜欢的不是他们。
　　“那我和你谈呀？”
　　“啊？”
　　“咯咯咯。”
　　就这样，很快换了话题。

　　后来她恋爱了。那个人追的她，追了很久。

　　我经常独自难过，时常想，如果那个时候的我勇敢一点，往前迈一步，是不是站在她身边，牵她，抱她，搂她，亲她的人，就是我了？

　　“生生。”
　　“嗯。”
　　“给我写个名字吧。你的。”
　　“好，写在哪？”
　　她把校服外套翻开，把拉链内侧的衣服展在桌面。“这里。”
　　“真好看。”

　　她很爱夸我，永远给足我自信。

　　“你也给我写一个吧。”
　　我把记事本的第一页翻开，拿出她最喜欢的蓝色，递给她。
　　再拿回来的时候，上面的一排大字令我吃了蜜般，连心里都齁甜。
　　“要天天开心呀！
　　XXX
　　20XX.02.07”

　　老班去开短会领材料的空档。

　　很多时候，只要一个人开始说话，很多人就会渐渐打开话匣子，开始小声交谈，议论纷纷。

　　“你觉得我学文怎么样？我身边好多人都去学文了。”
　　“不可以！你理科那么厉害！你明明很喜欢理科。”
　　“嗯，我就随便想想。”

　　“你们知道吗？XXX选文科了诶。”
　　“他女朋友不是学文嘛。”
　　“啧，咦惹～”

　　“羡慕。”
　　“是啊。”
　　“我也想谈恋爱了。”
　　“那就谈呀。”
　　“没人跟我谈。”我在期待着什么。
　　“那我和你谈呀。”
　　就是这一刻。
　　“真的吗？”
　　“嗯。”她偏头一笑，我全身发麻，一种酥麻的感觉直击我的心。
　　“好。”我求之不得。

　　“明天见。”
　　“嗯，明天见。”

　　这也只是虚构，离开这个空间，一切又会有什么不同。我心里想。不过是在空间里改变空间中的过去。回到现实，我和她依旧不会存在朋友之外的任何关系。

　　“失败，失败。”
　　“您过于理性了。”
　　“很遗憾，请原路返回。”

　　路上的行人荣光焕发。

　　手机提示音响起，「恭喜！（公告）第一时段无人死亡。」
　　「（公告）温馨提示：有的时候，过于理性，也不是好事哦。」

　　第二时段开始。一定会遇到一些人的。

　　说明书上标有于自己绝对安全，可以信赖的人。

　　“陆生！”压着声音的呼喊是怎么样的，原来是这样的。宋一鸣很高，出乎我的意料，说明书上的大头照让我觉得他会是一个可爱的小男生。

　　带着阳光的笑，很治愈的开朗。他跑到我身边。

　　“你好啊，我叫宋一鸣。”

　　“嗯。”我看向远处“神宫”的牌匾，往那个方向走。

　　“我们一起吧。没有矛盾的。”他跟着我。
　　“可以。”
　　“你要躲避谁？”
　　“Dimss.”

　　“太好了！见到的终于不再是NPC了。你不知道，第一时段我竟然一个说明书上的人都没看到。”宋一鸣嘟嚷。

　　“我也是。”没错，第一时段都不会碰面。我想告诉他，我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虽然只是一部分。可是开了口却没有声音，他也好似看不到我开了口。

　　「任务：找到拥有你们有记忆的脸的人，并和ta完成情景演绎。」
　　「温馨提示：你们可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因为任何原因以任何方式死亡，所以一定要谨言慎行哦。」
　　「完成任务后，你们将得到对于你们非常有用的信息。」
　　「 All the best.」

　　我等着记忆片段的输入，问宋一鸣，“还要一起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一起吧。”
　　他会死掉，只是我不知道背后的原因。
　　我想拒绝他，但没有如愿，“行。”

　　“你还要去神宫吗？”
　　“要的，他在那里。”
　　宋一鸣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片段里有。你也会有的，只是可能还没到。”
　　“嗯，懂了。”

　　通向神宫的路是一条商业街，路很宽，人很多，掩蔽物也很多，还是要做好随时都可能跑出来一个人吓一跳的心理准备的。

　　“跑！快跑！”我瞥到后方一个箱子边的Dimss，使劲拍了一把宋一鸣的胳膊，而后自己也跑开。
　　一场追逐战就此开始。

　　出乎我的意料，Dimss在追我？
　　我使劲跑，喘息声和脚步声越来越明显，Dimss步步紧逼，就快要被追上。

　　在Dimss碰到我胳膊的那一刻，宋一鸣不知道从哪里跑来，把我拉到身后，阻断他。

　　下一瞬间，宋一鸣在我们眼前消失。没错，消失就是死亡，他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我知道这种方式的死亡其实并不可怕，但对从一个时空消失匿迹的想象让我难以淡然接受。所以我依旧拼了地保命，好像不知道一般。

　　Dimss显然吓到了。
　　我问他，“为什么追着我跑？”

　　他把手机展示给我看，「When you hold Lu Sheng's arm tightly, you can get what you want.」
　　“I can't let you run away.”他的眼睛很澄澈。
　　他再次把手机展示给我看，「Dimss，congratulations on getting your death trigger.」
　　「Once the waist card is pulled away by someone, when the waist card disappears from you, it is also the time when you disappear.」

　　“我看到了，没关系吗？”
　　"It doesn't matter."

　　所以宋一鸣到底是做了什么触发了死亡机制？

　　我被手机提示音吓一跳，下意识看向Dimss的手机。
　　“It's yours.”

　　我打开手机，红色的字映入眼帘。
　　「宋一鸣死亡机制：当某人陷入危险，你为ta解围的时候就是你消失的时候。」

　　我觉得这很不公平。
　　宋一鸣的机制太容易被触发了。短短的时间内我对他的初步印象，是不会“见死不救”。

　　Dimss走开以后，我继续往神宫走。
　　走进去以后我才发现，这里真是令我难以想象。

　　「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大概就是一种对立而统一的奇妙感觉。」

　　「你有着很明显的个人特点，就是那种将你放在人群中能够一眼便能寻出的特点。」

　　「很小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我身边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她脑子里装着些除了欢乐以外的东西。她从小就比其他人更懂事，还更善良。她将来肯定比其他人更优秀的。」

　　「你一定可以考到理想分数，拿到理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定会在未来成为想成为的人，遇见想遇见的人。」

　　「温柔可爱的小女神，高考考场一定会成为你精彩演绎的剧场。」

　　「你的笑，总能给我很大很大的安慰。和你在一起，我拥有了最好的最快乐的时光。如果没有遇见你，没有机会和你相识相知，那么颓废、迷茫我永远摆脱不掉。你总是给我很多的鼓励和信心，让我有很多前行的力量。」

　　「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唯一和特别。你一定是光芒万丈。」

　　「有时候想着你，会想到映着星河的泡泡。但你不是泡泡，它太易碎。你是飞鸟，翅膀上载着星星，心灵高洁如月。」

　　「在人群中看到你的身影，听到你的声音，总会感到熟悉与安心。」

　　「世界不是乌托邦，而你可以在心中留给自己一片不被侵蚀的乐土。别人在漫漫长夜里踽踽独行，而你每个夜晚都有好梦。」

　　「全世界最温柔的你一定要被世界温柔以待。」

　　「看尸体图鉴时，边吃东西边做评价的日子，好怀念。」

　　「粒粒纤尘、点点萤火、滴滴汗水、次次努力，前行的大道、璀璨的星河、奋进的动力、昨日的梦想。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世间无数苦难，你却用温暖与甜蜜编织了一个如梦般的乌托邦。」

　　「很快，就要真真正正地各奔东西了，不仅仅是地理位置，更是未来。这么多年，我期盼着，看见你梦想成真的那一天。」

　　「面对热爱，要不遗余力地喜欢哦。」

　　「要记得我。」

　　「不可以忘了我哦！」

　　「我永远想和你再相见。」

　　这里像展馆一样。
　　每一句每一段被裱在相框里的话，在我看到的时候都成了鲜活的记忆，一点点从心底长出来。

　　我最最最舍不得的他们，永远不带一丝松懈地做我的避风港。

　　我的自我认知，还一直停留在不爱说话，性子很冷，难以接近。原来，他们已经把我拉进了最热闹的场子，教会我如何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鲜活的人。

　　他们对我的认识，毫不例外的，一致的，都是，“以为你会是清冷、高冷的，有距离感的人，但事实上，你温柔、可爱，有时候还活泼调皮，能接住我们莫名其妙的笑点，相处起来很舒服。”

　　这明明就是他们的功劳，可他们从不认。

　　“陆生，欢迎你的到来。又得到了一段记忆的你，心里有落空的感觉吗？记忆片段里的那个他，就是他们哦。有些郑重的告别，到现在还没说出口，不是吗？再和他们一起走过高考前的那段时光吧。”
　　过了很久，我微微抬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