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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章 诀别 ...


  •   转眼到了乾元二十一年的五月,丁讷端了一碗由丁庄开的药方煎来的药给安桢。丁庄卜卦算了孩子何时出生才有可能避免安桢殒命,于是丁讷逼着她写下了这催生的药方。

      丁讷一路走来一路想着丁庄的话:“大姐,我去年卜卦便说了这孩子要不得,若你们缓些年再要那也是好的。只是这个时辰这个孩子带煞,如今你看大姐夫的情景,不是我不积德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准备还是要做的。”也许她当初就该狠狠心让安桢去了那孩子的,如今还是要端着一碗药给他。她轻轻的推开门看到安桢坐在桌边,看他有些异样心下又有了不安。

      “这药是催生的吧。”安桢盯着丁讷手中的药,他平静的语气超出了丁讷的预期,“你终究还是全信了那些游方术士的话。”

      “是。我自私的想要你陪我白头到老。”丁讷将药放在桌上,她坐下来和安桢对着,“你怪我自私也罢,愚昧也罢,我总不希望你弃我。”

      安桢端起药一股脑儿的喝了下去,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语,皆等着那药起效。一盏茶后安桢痛着对丁讷说:“快抱我到床上,孩子要生了。”

      丁讷抱起安桢轻放在床上,又往外扯开嗓子的喊:“安乐,快叫稳公进来,安少要生了。快去啊,快去。”

      安桢这一回痛的极厉害,丁讷早褪下了安桢的亵裤,握着安桢的手道:“没事,没事,孩子很快就出来了。”

      稳公小厮们来的极快,方氏姚氏陈少等人也急急的赶了过来。方氏和姚氏要拉丁讷出去,丁讷死活不愿,方氏无法也只好让丁讷留在屋里对安桢说些话。因是服了药催生,这孩子下来的极快,也没有让安桢痛苦,可是安桢却流血不止。

      外头早已安排着的大夫进来瞧了形式,急忙止血又给安桢扎了针,到了傍晚时分,安桢的情形这才稳妥下来。丁讷看到父子平安时,她紧张了八个月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她有些放松下来,一个人坐在地上握着安桢的手说一些话。

      方氏看丁讷一身疲惫想让她先去歇息,安桢这边由他和姚氏守着便好。丁讷握着安桢的手始终不愿放开一刻,方氏无奈只好让安乐等人小心的观察着两人,生怕再出点意外。不想到了上半夜里,安桢原先止住的血又开始流了,丁讷看着安桢身下一片嫣红,她哭着喊:“大夫,大夫,大夫,安少血止不住啊,大夫!”

      安桢已经有些预感了,他觉着自己大概是拖不久的了,他拉着丁讷的手,艰难的说:“子惜,子惜,那一卦算的真准。”

      丁讷双手拂去安桢的眼泪,满脸泪水却要笑着说:“没事的,没事的。黎大夫的医术在京里算是最好的。别说话,我守着你一直守着你。”

      安桢拉着丁讷的手,艰难的喘息道:“子惜,我知道那一卦,我知道。答应我好好把孩子养大,答应我。”

      “孩子,孩子?”丁讷招手让安平把孩子抱来,她接过那孩子给安桢看,“你看,是个男孩,和你长得极像,和你一样好看。你说过要和我白头到老的,你说过的,你怎么能先弃我而去啊。”

      安桢伸出手划过孩子熟睡的脸庞,他的笑很释然很平静:“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也是在这个屋子里,那时你还不愿同我说话,那时你还急急的和我解释着那断袖之事,恍惚都在前一刻。子惜,你还记得你不愿和我亲近的理由吗?”

      “安桢,别说话了,别说话了。省些力气好吗?你说的我都记得,我都记得,可你说的你怎么能不记得呢?你要我陪着你去一趟南闽,你要我陪着你去看一次东海,你要我陪着你去草原骑一次马,你要我陪着你看儿孙满堂的。”丁讷抱着安桢,“这些你怎么都不记得呢。”

      “我记得,我记得我还要你陪我去滇南看平阳的,前些日子他还来信说要把孩子的婚事给办了。”安桢似乎已是回光返照,“若有来世,你把你的来生许给平阳还是我?”

      那边黎大夫已经让丁家准备后事了,姚氏带着芳丞,腊八,石头进了屋子跪在安桢床前:“安少,你看孩子们都在的。腊八的婚事我和老爷都盯着的,你放心,石头的婚事我们也都记着的。”

      安桢笑着伸手将孩子招过来:“芳丞以后收敛一些,你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的。腊八,以后要待新姑爷好好的,她孤身一人来都城总是孤独的。石头,以后好好听你母亲的话,不能再调皮了。”

      安桢撇过头又看着丁讷说:“子惜,我在那里等你,这一回我一定不失约。”

      “安少,若有来生我便将我来生许给你,来生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业。你一定要等我,知道吗?”丁讷哭着看着丁讷笑着阖上了眼,此生她已经将来世许给了安桢,来世是否能一定相遇呢?

      那五月的风从花窗格子里吹进来,把那灯吹得摇晃不止,“啪嗒”一声那盏灯便从梁上掉了下来,里面的蜡烛还是新的,却已经灭了。

      “安少!”丁讷似乎拼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哭喊了这一名字,她拉着安桢颓然垂下的手跌坐在地上,目目的望着已经过世的安桢,她想安桢一定是太累了,她只是想歇息一会儿,等他歇息好了便又会醒过来的。

      风越来越大,五月的闷热突然全然不见了,窗外已换来了一场暴雨,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衬着这屋子里的安静。丁讷木了,石头哭得太过伤心已经晕了过去,芳丞和腊八年纪大了点在一旁安慰着丁讷。

      丁娴和丁庄将丁讷抬起放到一旁的榻上,两人出了门,又让陈少和若瑾丁景几人进了里屋给安桢擦身穿衣。丁讷忽的似乎醒了过来,她撵了众人出去,自己一个人给安桢擦身换衣做小殓。

      “安少,你说过的要等我的,一定要等着我,不管明年后年还是十年后,若你实在是等不急了那就先去投胎,但也要给我个找你的记号,不然下辈子我怎么找你,怎么还能同你再携手一生呢?”

      “等腊八成婚了,我带着孩子们去给你上香,你在下面一定要保佑孩子们平安,以后等腊八的孩子也出生了,我就带着我们的孙女去看你,那个时候我们也是一起看了儿孙满堂了。”

      “投胎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投做女儿家,我去投了男儿,这样我们来生就能再做夫妻了,若是不小心投错了,那也托梦告诉我一声,我定要再和你做夫妻的。”

      “来生,我给你生孩子,我们要看着儿孙满堂,我要陪着你去看东海,去看草原,我们骑马游船,上山下海。”

      “安少,若来生你认不得我了,那我该怎么办呢?不不不,你一定会认得我的,我今生欠了你这么多,你来生一定要记得我向讨回来的。我不想欠债不还,可你也不能有债不收。”

      “来生换我抚琴你舞剑,我们还舞这锦绣长歌。”

      “来生我们不做官了,我们做一对山水夫妻,每日闲云画水,倚栏赏月。”

      “还有什么,我们把这一生没有做过的事情都放到来生去。”

      此般一夜过后,丁府的灵堂早已布置妥当,都城各家亲戚的讣告也早已发了出去。天未亮时安桢的母亲和父亲来了丁府看儿子最后一眼。丁景带着二老来到饮水阁推开门时看到守在安桢床前的丁讷,丁景手中的灯笼落了地,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丁讷一夕之间竟白了头发。那五月的风吹起那些白发,如那府里檐下的黑白布一般,哀痛不已。

      天亮,丁讷抱起安桢的身子由着丁景撑伞往饮水阁的正堂而去,那里早已布置好了灵堂。当丁讷将安桢的身子放在长板之上,又拿起白布敷上时,她忍不住滴了泪落在安桢的脸上,顺着他的脸庞滚入发间。从此而后,她丁讷便是丧夫的寡妇了。

      似乎丁讷回到了十多年前她还未成婚时的时候,她很少说话,只一个人默默的跪在那里烧着纸钱,一日复一日。七日后安桢下葬时,丁讷解下了她往常一直佩带在长剑上的红樱穗子放入了丁讷的手中:“安少,若有来生记得拿这个穗子来找我,这还是我西征前你熬夜给我编的,你说它能保我平安的。”

      安桢葬在都城城南郊外的小南岳下的丁家祖坟,一旁还有一排的冢舍。丁讷向乾元递了丁忧的折子,她脱下那绫罗绸缎的衣衫,穿上了麻衣带着四个孩子便在冢舍里住下了。原本此时的芳丞是不应该住在冢舍的,但是芳丞不肯离去自然只好跟着去了。

      翡翠领了丁尚书的话去冢舍帮着丁讷打理日常的事物。丁讷住在冢舍旁除了日日对着安桢的墓碑叹息说话外,一时也没有找出其他可做的事情。翡翠看到这样憔悴不堪的丁讷心中十分担忧,于是她想许或孩子们能让丁讷稍稍从那无尽的悲哀中出来。

      “腊八,拿着这书去问你母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翡翠随手拿了一本书给腊八,“记得一定要不断的问,不断地问,不能要她一直想着安少,不然她身子吃不消的,知道吗?”

      腊八对于父亲的去世虽然悲伤,但是她在失去父亲后不想继续失去母亲了。她重重的点了头对翡翠说:“翠姨,你说母亲会不会烦我呢?”

      “不会的,你去就好。等你去了,然后让芳丞也过去问,然后再让石头也去,你们这样轮番的问她,让她知道总不能日日这样消沉下去的。”翡翠抚摸着腊八的头,无比哀伤的叹了一句,“好似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屋子里静到连一根针掉下去也能听到了。”

      翡翠这一招很灵,丁讷果然从日日对着墓碑叹息的悲哀中出来了,她看着孩子们渴学的眼神,她决定要用这三年时间把芳丞和腊八培养成一代名士的。

      于是之,这冢舍里的临湖轩里便有了朗朗不绝的读书声和授课声。丁讷乘着孩子们写字的间隙抬头望屋外的景致,她看着安桢的墓碑她笑了,心中默默地念了几句:“安少,我会好好的让孩子们成才的,等孩子们都大了,我就回去陪你的。”丁讷低头抓起书案上放着的笔,落笔写道“小南岳下临湖轩,满目素色忆旧年。待到期年相逢时,君不语怨妾不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章 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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