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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一章 冲喜 ...


  •   乾元二十四年五月,丁讷为安桢守的三年丧期满了。她骑马带着几个孩子从丁家祖坟旁的冢舍丧期守满归来,回了饮水阁她脱去麻衣给安桢的牌位又上了一炷清香。

      安桢已经去了三年了,丁讷看着屋外和腊八她们一起玩耍的仲夏,这孩子一出生便失了父亲,丁讷看着不觉又落了泪。她转身抹去泪水,看着这一切如旧的饮水阁,她想起他们最初的一见:当她拿着金秤挑起安桢红盖头的时候,安桢的美惊了丁讷,也许那时年少,这种美让她止步也让她不敢侵犯。后来呢,似乎滇南归来时的久别,原来相思早已在她心里点点滴滴的渗入了,安桢成了她口中最爱也最不敢企口的名字。

      春去秋来,那书案上摆着两年前乾元帝给她的圣旨,圣上只给了她一年的丧期,她辞了所有的官职,她只想好好的陪着安桢走完这一段路,让安桢在下面也能平平安安的。如今又有了一道新圣旨,让她即刻官复原职。丁讷拿起圣旨笑着落了泪:“你何时才能放了我?”

      丁讷对镜梳发,那镜子里满头白发的她早已没了最初的豪情,她此般衰老,此般颓废,还是那安桢所敬所爱的丁讷吗?是夜,丁讷一人独睡,半睡半梦之间觉着身旁的安桢还在,安桢捏着丁讷的胳臂道:“我不过是去了几年,你就落寞到了这样一幅地步,那还是当日豪情一起舞锦绣的丁讷吗?还是那处处为国为民能拼尽性命的丁讷吗?还是那爱我护我的丁讷吗?”

      丁讷觉得安桢所骂句句真切,忽的醒来想要抓住那渐渐离去的安桢的手,顿时才发现,屋外已经天大亮了。丁讷起身下床披了一件衣服坐到书案前随手翻检了一封书信,信封写着丁安氏收,丁讷想安桢去世三年还会有谁给他写信,拆了火漆拿出信笺看,才知这信写于两年前,乃是平城长君写来的。

      丁讷将这信收好,铺了信笺给平城长君回信。她想孩子们的婚事总该是要办了,平城长君大概也撑不了许久了。爨刀禄那般的人又怎么能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呢?终究是她丁讷负了安桢一生真情,毁了平城长君一生幸福。她的泪滴在信笺上,那个从不落泪的丁讷遇见了安桢便开始了她的温柔和脆弱的人生。

      写了信上了火漆,她对门外站着的翡翠道:“翡翠,你替我去趟滇南吧。”

      翡翠接了信放入怀中,她站在丁讷面前挣扎了许久终是忍不住说:“姑娘,我听安平说府里最近来了许多媒婆。”

      丁讷抬头望了窗外那一颗桂圆树,这树是安桢当年亲自种下的,如今已经长得这样大了。她站起来走近窗前看树下晨起舞剑的芳丞和腊八,她听着翡翠那接下来的话,这是她早已预料到的事情。自安桢那一去之后,她便知道这三年已是极限,丁家这般的人家哪能让她孤守这余生的。再娶一人,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更何况仲夏还小需要个父亲。

      她关了窗转身又坐了下来,收拾了书案上被风吹的凌乱的信笺,语气如常的说道:“给我提亲的人自然是多的,只是我若应了便是辜负了那些人的一生。已然辜负了他们俩人,何必又欠下一人呢?我只有一条命换不起三个人的恩情。”

      “可是少爷还小,总得有人照顾着的。姑娘你总不可能日日都能顾到他的。”翡翠跟了话,语气里有些期盼,“听说燕城大君家的三少爷看上了姑娘了,前几日燕城大君还特意带着他来了府里,少爷对他似乎也挺喜欢的。”

      “是吗?”丁讷已经铺开了一张纸,“翡翠,你去送信吧,越快越好。”

      翡翠看丁讷那架势已完全没有想要继续讨论的意思了,叹了一口气往外走了。她急急的让安平给她收拾了包袱骑着马去了滇南,临走前要安平给方氏回个话,说是丁讷无意再娶了。

      方氏听了这话,气的几乎晕过去了。丁讷辞官守丧三年他是赞成的,但是今生不再娶夫他是万万不能允许的,且不说这不娶是如何失了面子的事情,就是为了仲夏也得再娶一人的。安桢再好,再不舍,那也是去了的人,丁讷总不能这样守一辈子的寡,他心疼自家女儿的痴情,更心疼自家女儿这般的自伤。

      于是方氏黄昏时分悠悠然醒来便急急的让人叫了丁讷过来,他想自己的话丁讷总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再加上说道孩子应是还能有几分胜算的。然而方氏终究还是失算了,丁讷决然立誓不娶的态度给方氏又是一番打击,直囔着要起来打死她这个不孝女。

      丁讷一直跪在方氏屋前,直到翌日晨起才得了方氏的谅解。此间丁娴丁庄也来劝过几回,但都未有任何的效应,丁讷立誓不娶的态度如此坚硬,众人也都放弃了。丁庄和丁娴只好宽慰方氏,这仲夏她们两房都会好好看顾着的,丁讷这厢只能等再过些年,安桢这事渐渐淡去再说吧。

      不消几日,翡翠竟然带着平城长君和爨刀禄诸人来了都城。自然这夫妻二人来都城怕是受了乾元帝的诏命,按说爨刀禄长女这世女封爵是该到都城来受封的,可是如今爨刀禄身强体壮也还未到要择定世女的地步,这其中怕有些问题吧。丁讷如此想着这一事,却不忘为仲夏说着故事哄他入睡。

      但事情却非丁讷所想的那般,原是说平城长君唯一的孩子爨季铭生了一场怪病,遍请了滇南大夫来瞧都不瞧不出个所以然,这才有了平城长君和爨刀禄的北上之事了。翡翠正是在官道上遇见了平城长君,才免了她去滇南扑空。翡翠将这事说给了丁讷听,自然也提到了爨季铭的病,她犹豫了许久问:“若是少君这病医不好,那腊八姑娘和他的婚事?”

      “结。这是安少定下的事情。”丁讷停了笔将书案上的画吹了吹交给翡翠,“去裱了起来。你让腊八来我这一趟,我有些事要和她说。”

      待到平城长君在都城安顿下来,丁讷才领着腊八带着东西去拜访。丁讷早已和腊八说了许多,虽说是早已定亲,到底这两个孩子是未曾谋面的。此般唐突所遇,相互心中也不知会如何做想。于是丁讷带着腊八同平城长君带着爨季铭在正堂初遇,一个是妙俏女子一个俊朗少年,也许这是一对璧人。说来也是怪异,那爨季铭的病在都城经太医诊治,过了两月竟也痊愈了,太医只是说那病大概是滇南的湿露气息所致。

      时节转入这一年的初冬,平城长君那边传话说想把孩子们的婚事在年前办了,也好让他明年安心的回滇南去。这一厢方氏宿有旧疾,年岁一大便愈加的厉害起来,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了,丁讷也颇有几分想让爨季铭嫁来冲喜的念头。她虽有想法但到底不敢明说,只能旁敲侧击的托人带话给平城长君。

      某夜,平城长君搂着爨季铭说着一些话:“儿啊,今年你才十三岁,父亲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喜欢了一个人,希望等她长大后能嫁给她。后来等啊等,等到了她另娶他人的消息,她还托人还了我团扇,这一晃啊竟过去了二十多年。如今你也要出阁了,虽不是嫁了你喜欢的人,但腊八那孩子是个好孩子,我瞧着像她父亲,是个会疼人的。”

      爨季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平城长君絮叨:“虽然你们自小有了婚约,其实我多么想再留你几年的,即便是你到了二十再嫁那也无妨。可是那边老太爷等不及了,若是嫁去能让他再多活几年,总也是一件功德的事情。你若怪我,便说出口来,若是不喜欢腊八,我就和丁大人去退了亲。我这一辈子只得了你这么一个孩子,不想你受了委屈也没有地方说,日后还要埋怨起我的不是。”

      爨季铭伸手抹了平城长君的泪水,他往平城长君怀里更靠近几分,有些不舍的问:“父亲真要回滇南吗?不能留在都城陪我吗?”

      平城长君看着爨季铭眼里的泪花笑着:“嫁了人就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你母亲的心在滇南,为了你这病她才愿意来一趟都城的。你觉得腊八好吗?”

      “挺好。”说着爨季铭脸上一阵红,“比我想象中的都城世家女要好上很多倍,她会说笑话儿还舞的一手好剑。”

      平城长君看着爨季铭那萌动的表情和羞涩的笑容,他想起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和丁讷。那时她们牵着手走过太液池,绕过未央宫,爬过树翻过墙。那时是何等无忧无虑的年岁,小儿女情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二十多年后呢,丁讷丧夫至死不愿再娶,她对安桢的情让他嫉妒,本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而自己呢,南嫁爨刀禄,得了这门面上的恩爱无比却抵不过两家的宿仇。他终是无奈的笑了,松开手取下腰间所戴的那枚玉佩给爨季铭:“这玉佩是我当年和安少为你们定亲时定下的信物,如今你戴着吧。日后嫁了人,要孝敬父母长辈,友爱兄弟姊妹。腊八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长兄如父的道理你应该懂的。”

      爨季铭点了点头,眼里的泪光终是落成了泪珠帘子,他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从此便要离家远嫁,要去做别人的夫郎了。这一切似乎都来得太快了,快到他有一些不敢接受,还有一些恐慌。但是他父亲如此积极努力的促成他北上嫁人,终归还是有原因的,只是他不敢问也无法问。他的父亲和母亲之间,他说不得他们不恩爱,但却又那么的不恩爱。

      “别哭,若是哭红了眼睛,明日嫁过去让新娘子看了笑话。”平城长君笑着拉爨季铭洗脸沐浴,收拾一番后才搂着他睡了。看到爨季铭累的睡着后,平城长君起身披了衣服来到院中,她望着那远处红墙绿瓦哀叹,“七妹,阿讷应了你的话,她去凉西府,若她能凉西凯旋,你便让她这一生都做个闲散的小官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四十一章 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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