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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东宫宫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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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十八年,春。
东宫。
和绵刚把香料分类装好,就听到春芽快步走了进来,一脸着急慌忙的样子让她不由皱眉。还没等春芽开口,和绵就道:“我说过多少次了,遇事不要慌张,如果让嬷嬷或者其他贵人看到了,少不了一顿板子。”
她的声音清澈温柔,即使是训诫人的话,在春芽听起来也如和风细雨一般。
春芽连忙收敛两分神色。“和绵姐姐,是太子殿下回来了,还带着伤。”
和绵立马收起漫不经心的神色,将盒子放好,快步赶往昭和殿。这一路,穿过两道垂花门和十几米的回廊,和绵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种念头。为什么太子会受伤?受伤的消息是怎么走漏的?是别人还是太子故意为之?
等迈进昭和殿的那一刻,和绵收起了所有念头,端正了姿态快步上前。
她微低着头,隐约看到那个熟悉又轮廓分明的下巴,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太子殿下,热水和膳食都准备好了。”
她没有抬头,眼睛更没有乱瞄,本分得不得了。
正是因为她这份本分,让她得以在东宫众多宫女里脱颖而出,又不引人嫉妒。但这份本分,有时候会让把慕容琰气到。
就比如现在。
他两月未归,刚回宫看到的不是她担忧关心的眼神,而是像木头人一样的循例问候,让他心头原本的火热一下浇灭。
慕容琰薄唇轻抿,随身的王德贵一眼瞧出太子殿下这是不高兴了。
他连忙道:“太子一路风尘仆仆,自是要好好洗漱一下,但殿下有伤在身,奴才笨手笨脚的怕伺候不好,还是纪长侍伺候吧。”
和绵微微抬眸看了眼,心里早知道会这样。
这位大内总管总喜欢让她往太子身边凑,她虽然理解,但更多还是无奈。
太子一向寡言少语,见他神色不变保持沉默,那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和绵轻轻应了声。“是。”
很快就有人往净房装好热水,慕容琰站在屏风前张开手臂,和绵轻车熟路的上前为他宽衣解带,手指轻轻滑过衣衫,不会碰到半点肌肤。
这些事本来不是她做的,太子殿下一向不喜欢宫女贴身伺候,多数是王德贵伺候,三年前他得了场风寒,当时太子恰巧身体不适又不想外人得知,这个活儿就由她顶上了。
刚开始为了不碰到太子的身体,和绵还下了一番功夫好好练习,尤其是心境方面。现在把太子剥个精光也能面不改色了。
和绵不喜欢熏香,但偶尔衣裙上也会沾染上一点昭和殿熏香的气味。那股气味熟悉,亲切,混合着她的体香,带着一丝别样的韵味儿。慕容琰抬眼就能看到和绵的发顶,过去两个月,他又长高了点,如今已经比她快高出一个头了,能轻易嗅到她身上的香味。许久没有靠近她,久旷的念头又隐隐冒头,下身的动静一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正当慕容琰沉浸在这久违的温柔乡中,身上一凉,浑身只着一条亵裤。那鼓起的部分就更加明显了。
慕容琰微微窘迫,但越是刻意压制,身体反应越是不平静。
和绵匆匆一瞥,眼观鼻鼻观心,动作麻利的把脱下的衣物放好。慕容琰眼波中快速滑过一抹窘色,但很快镇定,踏进浴桶里。
慕容琰心里有些挫败,无论多少回,只要她一靠近,他就止不住的念头。但每次都以她面不改色他慌乱无措告终。
每次逗弄,他欢喜又憋屈着。
和绵不知道慕容琰心里想什么,就是知道也不会在意。在古代,奴仆几乎没有地位可言。她是奴仆,他是主子。加之现代学过生理课,慕容琰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点反应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至少说明他性取向正常,功能也正常。
和绵很熟练给太子搓背,擦洗,小心的避开肩膀上和背上的伤口。
一刻钟后,慕容琰从浴桶里出来,和绵又面不改色的给他换了亵裤,擦净,然后给他穿衣抹药。
全程熟练无话,一副乖巧能干话不多的好奴才形象。
刚披上外裳,膳食就送到了。主食是牛肉粥搭配几碟小菜。
和绵沉默的站在一旁等着慕容琰吃完,然后看他是要继续批公文还是要午歇。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要继续批公文。
王德贵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拼命往她这使眼色,嘴上不停道:“殿下,您刚刚回来,身上又带着伤,还是歇息一下吧。您眼底下青黑要是被皇后娘娘瞧见了,又要心疼了。”说完还往这瞥,意思是让她也说两句。
和绵悄悄后退半步。
已经有人劝了,她干嘛要开那个口。
王德贵看她无动于衷的样子要被气死,对太子殿下的憋闷又感同身受了一番。这妮子有时看着挺机灵,偏偏关键时刻不开窍!
真真是被她气死!
良久,没等到和绵开口的慕容琰才开口。“无妨。”
和绵抬眸瞧了一眼。王德贵怒目相视,慕容琰神色淡淡,她才缓缓开口。“奴婢退下了。”
听到慕容琰“嗯”的一声,和绵脚步不停的出了内室,不知道的,还以为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
脚步声渐远,慕容琰抬头把手里的折子放下。心中憋闷,这折子他都无心看了。
慕容琰表情很少,但作为他贴身伺候了十几年的贴身王德贵当然看出了他的生气。“殿下,这纪女官……”
慕容琰冷声开口。“她就是这样的人。”又不是第一次了。
继续拿起折子,逼迫自己看下去。
过了两个时辰,有小太监通川凤仪宫有请。和绵就知道太子晚膳大概是要在凤仪宫用了,草草吃了几口饭然后去眯了一会儿。
凤仪宫。
看着两月未见身形有些消瘦的太子,皇后露出慈母的关心和思念。不等太子行礼,就扶住他的胳膊。
“去康州两月怎么瘦了这么多。”
看着自己的母后,一向冷淡的太子轮廓微微柔和。“母后,儿臣是长高了。”
意思就是:长高抽条了看着当然瘦。
皇后叹气,原本的惆怅和思念一下被冲个干净:她这儿子是真不会聊天。
过了一会儿,皇帝也要来,趁此机会她又旧事重提。“你如今已不小了,身边该添几个可心的人,你可有中意的?还是母后给你安排?”
皇室自有一套养生之道,公主和皇子都不会太早嫁娶。但皇子年满十七,身边还是会添教导人事的宫女,只有慕容琰,年过十八,身边干干净净。对女子更是不感兴趣。
大皇子萧王去岁入秋成婚,如今萧王妃身怀六甲,入夏便要临盆,还不知是男是女。
皇后对长孙这个名头不是很在意,毕竟皇家规矩摆在那,太子小两岁但是嫡子,自己的嫡长孙不比那空有名头的孙子辈第一人香?
可皇子成婚不是小事,更何况是太子。这相看需要花时日,后面还有繁琐的六礼,没个一年半载走不完,可太子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皇后也怕儿子不近女色,刚成婚便委屈了太子妃,这太子妃关乎未来国母,草率不得。
一说起这个,慕容琰眸色一沉。“母后,儿臣要务缠身,后宅妇人之事不急。”
闻言,皇后内心翻了个白眼。自己的儿子她怎么会不知道。“你可是有了中意的人?”
到底是年轻,一下被亲生母亲猜中念头,哪怕慕容琰装的再淡定,忍不住眨了下眼。
这模样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多半是有了可心的人,才如此抗拒婚事。
知道以他的性子绝不轻易开口,皇后打算回头向东宫的两个贴身长侍打听打听。
娘俩聊了没一会儿,皇上来了。关心问候了几句,很快又聊到政事上。要不是皇后出言打断,晚膳估计要错过了。
回到东宫夜已深,和绵早早在书房前等候,无声的见到太子行了一个最标准最规矩的礼。
看到安静的她,心里那股闷气又翻涌上来,卡得不上不下。慕容琰淡淡瞥了眼,走进书房。
最懂太子情绪的王德贵立即明白太子殿下这是又被纪宫女气着了。
这种场面只要殿下回宫,一天总要上演三五回。更可乐的是,每次他使眼色,纪宫女选择性的接,要么反着接。
你觉得你猜透了她的心思,但下一次就不是这样了。
王德贵嘴角抿了抿,两眼望天,跟着进去。和绵随即起身,跟在王德贵身后。
东宫上下,除了他俩没人再能踏足。
一回书房,太子二话不说又开始批折子,大有一副挑灯夜战的气势。
和绵老老实实站柱,端茶倒水这活儿王德贵比她熟,她的任务就是只要负责亥时前提醒太子用夜宵,亥时后提醒他睡觉。
声音一板一眼,没有半分情愫。慕容琰依旧是冷漠的“嗯”一声,好像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王德贵在一旁微微低头,结果端来的夜宵喝了,提醒就寝后冷漠的慕容琰坚持了不过半盏茶时间,就放下了折子。
“安置吧。”
王德贵就知道,别看太子殿下表面不在意,实际上最听纪女官的话了。
晚上是和绵守夜。豪华的拔步床配有一个很宽的脚踏,那就是她睡觉的地方。
等床帐内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睡觉前三省吾身,然后才放心的睡去。
等床榻下的人睡熟,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床帐,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她的睡姿。
良久,在深夜中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一夜好眠。
天光微亮,和绵就爬了起来,因为她听到声音了。
每日太子都差不多这个时辰起来,约摸五点钟,因为再过一个小时,便是早朝。
和绵快速用帕子擦了擦脸,然后给太子穿衣梳洗,全程快速利落不拖泥带水,还节约出一刻钟,能让太子喝口粥再上朝。
这有时候上朝得站一两个时辰,太子向来不在意这些事。年轻虽好,但落下胃病就不好了。
作为东宫第一大宫女,这些事在和绵的职责范围内,自然处处留心。
伺候太子快六年,和绵看得出这位是个面冷宽和的主儿,这些小事上也不会多为难她们这些做奴婢。
在皇公贵族,太子算是少有好伺候的老板了。
太子去上朝,和绵也没闲着,回自己的屋洗漱换身衣裳,早膳匆匆吃两口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凤仪宫。
太子回宫,昨晚又在凤仪宫中用膳,想来昨晚皇上是歇在皇后宫中。皇上早朝,皇后不免早起,早膳也要比平日早两刻钟,这会过去,皇后正好用完。
凤仪宫。
皇后刚漱完口,就听听云过来禀报。“娘娘,东宫的和绵姐姐过来了。”
听云比和绵小上两岁,是皇后身边云嬷嬷的女儿,凤仪宫的二等宫女。因为老娘在皇后面前得脸的关系,脸面比一等宫女差不了多少。
因为和绵会做人,同凤仪宫宫女一向关系很好,私下里比和绵小的宫女都叫一声“和绵姐姐”。
皇后闻言,用锦帕擦了擦嘴。“她倒是会选时候,每次来的不早不晚。”放下帕子。“叫她进来吧。”
听云:“是。”
皇后这会正好在内室,就没有移步到宴客厅,不过皇后的身边人都知道,她要见亲近的人才会在内室接见。
和绵一进门,余光瞥见上首的皇后,端端正正行了礼。“皇后娘娘万安。”
“起来吧,难为你一大早就跑过来。”
对这个一向本分又忠心的大宫女皇后是很有好感的。
五年前她成了儿子的贴身宫女,但行事待人更加稳重谨慎,而且如无必要从不靠近太子的寝宫书房,用一言一行向整个东宫向皇后表示:她不想爬床。
如今她错过了花信,行事越发低调稳重,将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更得皇后看重。
她礼还没行全,皇后身边的云嬷嬷很快扶住她。皇后:“你啊,还是那么守规矩。以后来本宫这,不用行全礼了。”
和绵的头更低了。“皇后娘娘体恤奴婢,奴婢感恩,所以这礼更该行全了。”
皇后浅笑,这孩子,规矩大于天,生怕哪点行差踏错。“行吧,你既坚持,下次我让云姑备个蒲团给你。”
和绵真心感谢。“多谢皇后娘娘。”
然后和绵把太子这次的伤势伤口,以及太医医嘱都说了。“……太子近半年受伤两次,有些伤了气血,太医叮嘱要好好休养,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她这趟来不是来找刷存在感的,作为老娘,皇后有权知道儿子的伤势。和绵平日里很少往凤仪宫来,专心打理东宫事物,但太子受伤不是小事,她觉得这事不应该光让她们下人担惊受怕。让老板的老子和老子娘也一块操操心。
万一出个好歹,不至于把全部责任推给他们这些下人。
不过遇到不讲理的,把他们全砍了也很正常。但好在皇后挺讲理,所以每次太子一旦见血就来告诉一声:你儿子又受伤了,不是我们下人没伺候好!
但太子要是特意交代不让说,她是不会开口的。
和绵明白谁是自己的直系领导。
昨晚皇后已经从太医那知道了大概,从和绵这了解更细微后,面上还是不免露出两分担忧。“太子外出总是不注意,私下里你们可要好好照顾太子喝药用膳,不要让他彻夜批公文。”
和绵恭声道:“奴婢记下了。”
接着皇后又问了太子的饮食,和绵又事无巨细的说了遍,也可见她的细心。
太子是位好老板,为了能光荣退休,和绵也会想尽办法好好照顾他的。
话说了一刻钟,和绵觉得汇报得差不多了正想告退,皇后忽然开口。“近日,太子可有和什么女眷来往?”
和绵被她突然一问问得有点懵。女眷?老板的私生活哪是她能知道的。
和绵:“回娘娘,奴婢只照料太子殿下的饮食起居……并不知晓太子和哪位女眷亲近。玉兰玉梅等人,太子殿下平日里也不亲近。”
玉兰玉梅是前两年皇后赐给太子的丫鬟,长得如花似玉,其实也有当通房的意思,但太子好像并不感冒。
皇后问这话原本也不抱什么希望,和绵是东宫里出了名的谨慎本分,向来也不知道什么消息。
皇后:“罢,你先退下吧。”
和绵:“是。”
刚出正殿,和绵就被叫住了。“和绵姐姐。”
和绵听着熟悉的声音回头。听云从台阶下快步下来,笑的眉眼弯弯,模样讨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