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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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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莫小提醒来的时候已是天黑。木楠掌灯候在她身边,美人发如雪,灯火迷离,在她脸上笼起一小片阴影。
她的眉眼极淡,一如她的表情,永远没有波澜的样子。而莫小提清楚地记得,看到苏勋没有一丝生气的脸,像疯了一般的木楠。眼泪一串一串地惊恐洒下,不要命一样尖叫着不停歇地向苏勋体内灌真气,那时候她才明白——苏勋是木楠的命。而却是因为她……让木楠从此没了命。
后来怎么样了?后来她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手上紧紧揪着苏勋的外套,她的小勋,在木楠的本体树边上,陷入了永眠。木楠跪在那块新立的冰冷的墓碑前,眼角的血渍未干。
泣出血泪的木楠,一夜白头。
狐狸爹妈为修炼了结了木楠的杀父仇人,木楠便留在他们身边报答,所以自莫小提有记忆起,身边最亲密的人就是木楠。在小勋死后,她再也没有回过狐狸洞,义无反顾地将本体移到人间陪伴着他,永生永世。
时间总是毫不留情地流逝,不快、不慢,一转眼便是百年,那些爱恨情仇却仿佛还是昨天。
莫小提揉了揉眼,站起身来。
“木木。”
“最近还好吗。”木楠问,目光淡漠却温和。
莫小提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我……”
“遇见陆浅了。”木楠慢悠悠地接上。
莫小提瞪大了双眼:“那是陆浅?就算是转世也不可能在仙界碰到!”木楠有着数不清的木精灵方便她打探情报,如果她说是陆浅,那么就一定是陆浅。
“是不是你其实很清楚。”淡淡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莫小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怎么会不清楚呢。这些年见过和他长得相似的人数不胜数,她却从来没有认错过……是气味。她的狐狸鼻子牢记着属于他的气味,那是专属于他的气味,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她只是,害怕罢了。
害怕不是他,害怕自己又空欢喜一场;害怕是他,害怕见到他,害怕看清自己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的心……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木楠摇摇头,轻聚了眉。“还不清楚。当年……”看到莫小提的眼低敛下来,她无声地叹息一声,伸手将小提的裙摆理好,
“我已派人去打探消息,你今天在这过夜,明天就能分晓。”
小提点点头,变出一只纸鹤让它通知余洛。木楠牵了她的手,深深望了那块碑一眼,反手挥了挥,不远处现出了她的木屋。
“是住原来的房间还是跟我睡。”她掌着灯头也不回地问。
“跟木木睡。”
“不许踢被子。”
“恩。”
“……”
木楠没有再说话,安静的莫小提总是让人不习惯。她望着灯盏里忽明忽暗的烛焰,突然想起她刚成人时笑嘻嘻的脸。
九尾狐是有灵气的种族,每修炼一百年就会有一条尾巴出现。当九条尾巴齐全的时候,再过一百年,也就是说九尾狐活了一千年之后就能成最低阶品的散仙。炼成人形的时间看每只小狐的资质,狐族的族规要求每只小狐需要单独面对练化成人的过程,父母不允许陪同及帮助。
于是还不到两百岁的莫小提,在阿娘的千叮咛万嘱咐下离了家,找了一个小山洞藏身等待这一生中还算重要的转变。七天后出现在大家面前并没有令人失望,她继承了父母良好的相貌,唇红齿白,特别是细细的柳叶眉下一双大眼,湿漉漉的,黑得发亮。
她蹦蹦哒哒地朝自己跑来,小声地央求着帮她查一个人类,后来更得寸进尺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求她陪着她去人间。这只小捣蛋鬼呀,把脸鼓成包子的可爱样子,谁又能拒绝得了呢。
她帮着莫莫找到了陆浅,明明是个人类却有着不食人间烟火一样谪仙的气质,难怪能吸引小狐狸。她帮着莫莫伪造路人的身份如愿以偿地和陆浅同行为她创造机会。她高兴坏了,一路上叽叽喳喳像只麻雀地缠着他。
陆浅的修养极好,没有显露半点不耐烦,但她却看见他的眼里一片了然——他知道她在撒谎,他也知道她们没有恶意,所以他没有戳穿。
这个男人无疑是聪明的,而莫莫这个小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每个人都有一场劫数,当年她们都以为找到了各自的劫数并能够一直幸福下去——谁又会知道,她们猜中的只是开头。
她最终没能来得及给苏勋一个答复,而莫莫在那个樱花盛开的季节里,像没事人一样,照吃照睡照样没心没肺,可谁都知道,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傻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两百年前的那场纠葛,因为苏勋的死让她们转移了注意力。而莫小提进化成一只贝壳,不敢闻不敢问不敢想不敢见,现在想起似乎有太多疑点。
她薄唇微抿,就让当初没有弄明白的事情,这次一齐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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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莫小提睡的十分不安稳,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全都是那些她不敢触碰的过去。
躲在巨石后边半人半狐时人时狐无法动弹的她模糊中看到了他清瘦俊秀的身影。他正坐在山洞口小憩——他是那么好看,即使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也掩盖不了他的卓绝风姿,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他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年幼的她第一次感觉到胸腔内那颗心仿佛不属于她一样,欢快地,雀跃地,有个声音在喊着:是他,就是他了!看见他她就欢喜,想要时时刻刻在他身边的念头在那瞬间充满她的小脑袋。
画面一转,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见。
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他一袭白衣,正抬脚上马车,她在他身后大喊他的名字。男子回过头,在人群中搜索到气喘吁吁的她,略带诧异地挑眉。原来真的有这样一种感觉,周围的叫卖和人群全都寂静下来,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全世界只剩下他的温和目光。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就那么呆滞地看着他的眼,像大海一样深邃、温柔的眸子。直到他低沉的声音天籁一般响起:“姑娘可是唤我,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