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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绝处逢生 ...

  •   展越传给自己的,是一块锋利的刀片!那刀片,他是含在自己口中,压在舌根下,躲过了马仔的搜身,怕露出破绽才没有开口。
      “我说的是……”此时,展越才终于能够说话。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和血水,用自己的额头贴贴高洋的额头,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我说的是……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高洋浑身一窒,他咬紧刀片,怔怔地看着展越,像是如愿以偿般闭了闭眼睛,流下一行苦涩的清泪,化开了脸上斑驳的血迹。
      有人如此爱我,而我也这样爱他,已经足够。
      “行了!!”
      林焕东一脚踢翻了桌子,莫名失控:“哭他妈的什么?!!”他大步上前,把展越踹倒在地,恶声道:“苦命鸳鸯是吧?不对啊,鸳鸯是一公一母,你们两个公的是什么鬼东西?”
      展越一踉跄,借势把高洋推倒身后,飞快递了个眼色,再用身子挡住他,继而跪着仰视林焕东,啪地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哥!我错了!”他又抽自己一耳光,比刚才更重更响。
      他抓着林焕东的裤腿,声泪俱下地哀求:“我今天来这,就是想死!我从小没爸没妈,现在我老爷子也没了,我自己腿还被车撞了,工作也没了,以后八成也得瘸!我一无是处,活着也是浪费空气!我每天一睁眼,不想起,就想死!你弄死我吧!我无亲无故,连报案的人都不会有的!”
      说完,他指着高洋:“他是老师,要是出事了,很多人都会找他的,你别动他,动他对你没好处!你让他走,好不好?”
      借着展越的遮挡,高洋低下头咳了两声,将口中的刀片咳到手里,原本想要直接割开绳子,但是想了想,却用伤势稍微轻一点的左手藏进袖口。
      “老子要你教我做事?”林焕东一脚踢在展越的心口。
      展越顿时感到肋骨都要断了,他下意识去挡,又被林焕东掐住脖子,当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焕东阴惨惨地笑道:“我今天把你俩弄过来,就是想给我自己拉个垫背的,多多益善嘛!”
      他一抬脚,展越立马起身,再次跪在林焕东身前:“哥!不能啊,我们死了,无非就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您不一样,您还有老婆孩子,您想想他们!他们没有你可怎么办!”
      “操你妈的!”
      林焕东一耳光就掴了上去,他目眦欲裂,原本就有些外凸的眼睛此刻更是瞪得要掉了出来,焦黄的手指,颤抖着指着展越的脸:“王八操的东西!你还有脸提我老婆孩子?!”
      林焕东再次踩在展越的肋骨上,用力碾压着,口中道:“真是小看了你,长得跟哈巴狗似的,没想到心这么毒!对我赶尽杀绝?”
      “怎么了?哥?”展越艰难地问:“赶尽杀绝?老婆孩子?我没有啊!”
      林焕东越说越激动:“你害我被通缉,我老婆怀了八个月,警察查上门那天,她想跑,从楼梯上摔下去,孩子没了,她在医院里到现在都没醒!她们有什么错?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只不过是要回我的钱,我有什么错!”
      没想到还是殃及了无辜的人,展越心中愧疚:“那……你把我杀了,我……给你孩子抵命。”他被林焕东踩着胸肋,几乎窒息,他强忍着痛,好半天才说完这段话。
      “我会的。”林焕东冷冷地说。
      却听高洋笑了一声:“……分明是那孩子……不愿选你做爹,他觉得……有你这种爹,丢脸……欠债还钱,呵,天经地义……你做高利贷,害别人家破人亡,害得展越他爷爷,旧疾复发……有没有想过……报应……”
      “报应?丢脸?”林焕东竟然没有生气,他又开了一瓶酒,吨吨吨灌了几口,理直气壮道:“我的钱也全是凭本事挣来的!那些借钱的,我逼他们了吗?展越,我是我拿刀逼着你借钱的吗?我丢脸什么?”
      展越急忙连连摇头:“您没逼我,是我!我当初找您借钱,是觉得您和那些穷凶极恶的高利贷不一样,您从不催我还钱!您肯定有苦衷,您也不容易!是我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焕东闻言,将酒瓶啪地一声砸在地上,继而脱下衣服,指着自己从脖子到肩膀上那条诡异的纹身,道:“当年我的厂倒闭了,我跟我老婆穷得连馒头都吃不起。她怀第一胎的时候,我从游戏厅偷了几百块钱,被人发现,我就把抓我那人给打死了。后来我被他们老板逮住,让我想办法,只要能让他满意,他就不送我去坐牢。”
      “我就当着他的面,把一壶刚烧开的滚油,浇在脖子上。”他指着脖子到心口的纹身:“你知道滚油倒在活人身上是什么感觉吗?呲啦!皮肉就熟了,还有一股肉香味。”
      “后来老板让我跟着他收账。我每天都要跪在他面前,用舌头舔他的假皮鞋。我见过他割了欠债人的耳朵,剪了他们的手指,或者把他们脸划了,往肉里灌蓝墨水……我就不兴做这事,我只要回我的钱……后来我在他饭里放了伟哥,他去窑子搞小姐,一晚上搞了十几个,第二天小姐醒来,发现他已经死透了。”林焕东看起来十分得意:“报应?他比老子恶一百倍,他怎么没报应?还要老子亲自动手?!”
      “你们敢吗?老子做的事情,你们敢吗?豁得出去吗?养尊处优的软脚虾!凭什么说老子丢脸?”
      “老子求过神拜过佛,求过老天爷,他们帮过我吗?老子最难的时候他们不帮,老子发达了他们就降报应?狗屁!都是他妈骗怂人的!”
      展越听着,竟然觉得悲哀。这么久以来,自己日思夜想要整垮的人,如今已是家破人亡,朝不保夕。然而自己却没有半分喜悦,得非所愿,十分虚妄。像林焕东这些在泥潭里翻滚的人,至死都会守着他们坚固的价值体系,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善恶是非,而这样的人还有多少呢?他们无穷无尽,只要人的欲望在,他们就在。
      然而悲哀之余,他又越发恐惧,想来林焕东把这一切和盘托出,也一定不会留活口了。
      他侧过头去看高洋,发现高洋也在看他,还往侧旁动了动脖子,示意展越顺着自己的视线看。
      那是一地碎酒瓶,锋利的碎片闪着嗜血的光。
      林焕东忽然回头:“都是你……都是你!王八操的,老子这些年,从破产到东山再起,好不容易开了公司,攀上富贵,眼看就要成了!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现在全他妈给你毁了!”
      此时,他脸上杀气四起,摇晃着松弛的身体走到门边,对外面喊了一声:“进来。”
      他指了指墙角的一捆尼龙绳,疲倦地对阿丰和小胡子摇了摇手:“把他俩捆一起。”
      于是,阿丰将展越和高洋踢到墙角,小胡子把他俩背靠着背,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
      林焕东从一旁拿起两瓶白酒,用牙咬开,阴冷地笑着将酒举起来:“干杯!”
      展越当即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他拿白酒助燃,要用火烧死自己。
      对死亡的恐惧,让展越闭着眼睛瑟缩了起来,他感到冰冷刺鼻的白酒淅淅沥沥倒在了自己的头上,脸上,身上。他不愿求饶,可身体依旧克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手被牢牢握住,失常的心跳顿时为之一稳!
      “别害怕。”高洋背靠着展越,声音虚弱沙哑,语气却坚定不移:“这辈子能认识你,我万分荣幸,死而无憾。”
      一听见高洋的声音,展越就奇迹般的镇定下来,这样平淡的语气,却给自己无穷的力量。
      多么欣慰,世上有几人可以和毕生所爱一同焚于烈火,化为灰烬。
      “还是没逃过……要是下辈子还能做人,我一定去找你。”展越不无遗憾地说。
      “我也一样。”高洋歪了歪头,侧过脸,在展越耳边道:“不管你在哪,我都会去找你。”
      林焕东此时已经喝得很多很多了,他眼神迷离,醉醺醺地,摇摇晃晃地,阴笑着享受着,缓缓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将烟气吹在展越的脸上。
      “让你俩到黄泉路上继续当鸳鸯,我是不是很仁慈?”
      五十多度的白酒,充满杀伤力的易燃品,一点即着,人立马皮焦肉烂,数十秒内化为焦炭,灰飞烟灭。
      “一会儿要是觉得爽,就大声喊出来!哈哈哈!”阿丰倒完酒,跟小胡子远远站到门边,既像是怕火烧起来波及自身,又像是要欣赏接下来的炼狱场景一样。
      此时,展越和高洋都能感受到彼此的颤抖,但是他们靠地非常紧,像是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最后再感受一次彼此的温存。
      黑暗中,展越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那火焰越来越近,越来越热,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将身体紧紧缩成一团,等待着烈焰吞噬自己。
      “操!!!”
      忽然,林焕东尖叫一声,展越立马睁眼,继而感受到身后一凉,两手一轻,灼热的气息也荡然无存。
      “展越!”
      这一声喊唤回展越的神志,紧接着那块锋利的刀片落在他的脚边!
      高洋早就用袖口藏的刀片一点一点割开了绳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奋而起身,将林焕东手里的火机远远打飞,掉在了潮湿的窗户边。
      他们根本没有一心求死,早就存了破釜沉舟的心;方才那一系列的示弱、求饶和拖延,都是为了寻找这最后的一线生机!
      人在绝境中爆发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知道左右是死,就会以命相博,而一旦决绝到连死都不怕,就会被激发出无穷的潜力。
      阿丰和小胡子原本站在一丈开外的门边,见变故陡生,立马扑了过来。然而为时已晚,展越已经挣脱束缚,他伤势不重,手脚灵活,见阿丰冲向高洋,赶忙抓起手边的酒瓶,扔了过去!
      哗啦一声!那酒瓶是满的,高浓度烈酒泼了阿丰一身!
      一旁,林焕东本就处于醉酒状态,行动迟缓,此时忽然遭到反击,一张嘴,烟就从嘴里掉了出来。
      不料,阿丰被酒瓶砸中,泼了满身烈酒,就在与林焕东一步之遥的地方一跤摔倒,林焕东嘴里的燃着的烟掉在了他的身上,借着烈酒,呲啦一声,将他整个人变成火球!
      “啊!!!!”
      阿丰发出惨烈的嚎叫,他跌跌撞撞往门外跑去,没过多久就消失在黑黝黝的山野里。
      屋内四人都吓呆了,展越和高洋满身都是白酒,而林焕东被高洋勒住,也沾上了酒,但凡遇上一点火种,立马就会化作焦炭!
      小胡子抄起桌子,笔直地就往展越身上砸去。
      “展越!快躲!”
      高洋惊呼,就在这一闪神间,林焕东一肘顶在高洋腹部,挣脱勒住自己的绳子,转身一拳打在高洋的脸上!
      就在小胡子扑向展越之际,展越矮身躲过,随即抓过阿丰掉在地上的匕首,横在身前。
      拼死一搏!拼死一搏!不拼只有死!不能放弃!不能死在这里!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要拼到底!
      展越怒吼一声,飞扑上前,直直将小胡子扑倒在地,两人顿时扭打起来。
      此时此刻,展越已然感觉不到痛了,他被绝境激发出无穷的力量,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着!活下去!带高洋离开这里!
      他握紧匕首,乱扎一气,鲜血四溅,迷住了眼。
      旁边,林焕东踩在高洋的肩膀上,蹲下身来作势再打。然而,就在他蹲下的瞬间,当啷一声,是玻璃瓶撞击地面的声音,高洋想也不想,抓过酒瓶就对着林焕东的头就砸了过去!
      一声闷响,林焕东委顿在地上,高洋借机蹿上,撕下自己衬衫的一角,裹在伤势较轻的左手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死命对林焕东的脸砸去!
      一拳,两拳,三拳,他不记得自己打了多少下,最后打得林焕东口鼻血如泉涌,哇哇求饶,他要把刚才那碎骨裂心的痛全部讨回来!
      渐渐地,林焕东没声音了,高洋才缓缓停手,然而,就在他停手的一瞬间,林焕东狠狠攥住高洋的血淋淋的右手,顿时撕心裂肺的痛再次袭来!
      “呃!!”高洋眼前一黑,一个恍惚,林焕东借机压上来,手握一片玻璃,直插高洋喉间!
      电光火石间,高洋抓住利刃,鲜血再次顺着他的手掌滴了他一脸!
      不能松手!不能松手!松手就是死!
      在这一刻,他的意志力已经超脱了□□的禁锢,战胜了所有的疼痛,只剩下一腔执念在血液里翻滚涌动!
      活下去!
      活着带展越离开这里!
      忽然,一只染血的手,从后面抓住了林焕东的头发,狠狠把他从高洋身上扯下来,死死拖出了老远,在地上留下一条血痕。
      林焕东猝不及防被一拖,双手下意识去护自己的头部,他刚抬起手,一把尖刀就横在了他的咽喉处。
      高洋定睛望去,一张惨白无比,透着决断杀伐的狠戾眼神,自林焕东的身后缓缓现出。
      “展越!”
      此时的展越与平日判若两人,他浑身浴血,形如修罗,眼眸亮如恶鬼,没有半分人味!
      这冲天的怒气前所未有,像是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
      “不要!展越!”高洋被展越的样子吓坏了,他急道:“你不能杀人!”
      “他毁了你的手!”展越咆哮:“我让他赔你!”语毕,他狠狠一脚踹向林焕东双腿,将他踹跪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咆哮:“你道歉!!!”
      林焕东也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他无望地挣扎着,喉咙嗬嗬作响,根本说不出话。
      展越见他不说话,死死踩住林焕东的头,瞪着的眼里要渗出血来:“给他磕头!”他用刀尖指着高洋:“我让你给他磕头!!!”
      林焕东被展越死死踩住,根本不能动,他扭动着,额头在地面上蹭出了血。
      “磕啊!!!”展越怒吼:“你他妈聋了?!!!”
      见林焕东没反应,展越蹲下身,揪住林焕东的耳朵,刀锋逼近他的耳廓:“真聋了?你这耳朵有什么用啊?割下来喂狗!”
      “啊!啊!啊!”林焕东满脸是血,被眼前这心狠手辣的展越吓得魂飞魄散,他连声求饶:“别!我磕!我磕!”
      他慢吞吞地对着高洋磕了三个头,展越看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当即怒火中烧,干脆提起林焕东的头,嘭嘭嘭往地上砸了三下!
      “不够!还有我爷!给他磕!我没喊停不准停!!”
      ……看着林焕东狼狈地对着空气不停磕头,展越的目光却转向了他那双肥胖的手,他目光一冷,将这手死死按住。
      “我记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焕东,长长刘海下,微凹的眼窝此时深不见底,他凑近林焕东,语气神态极具威严:“刚才你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好,说的很对。那既然我欠你的还清了,你欠了别人两只手,是不是也该还回去?”
      展越面无表情地将刀口对准林焕东的手指,眼看就要切下去了!
      “展越!”
      高洋挣扎着上前,看着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的展越,忍着自己双手的剧痛,紧紧拉住展越的胳膊,喊道:“你冷静点!”
      展越一抬眼,目眦欲裂,声音嘶哑不似活人,他甩开高洋,厉声道:“让他赔你的手!!!”
      忽然,他神色一驰,转过脸,失神地看着高洋,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你是要我的手吗?你要我的手……可以可以!我切下来给你!”
      说完,他左手举起刀,眼一眨不眨对着右手就要砍下去!
      “展越!!!你醒醒!!”高洋见展越神色癫狂,干脆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不值得!不值得!!!”
      清脆的巴掌,温热的血液,颤抖的语气。展越浑身一震,摇晃了两下,眼睛顿时恢复了原有的温度。
      他艰难地转过脸,看见高洋跪在自己身前,抓着自己的手,鲜血淋漓的脸上满是担忧和焦灼的神情。
      当啷,尖刀掉在地上。
      “我……”展越身子一软,失去支撑,倒在高洋怀里,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满脸是血的林焕东,难以置信地问:“我,我……我怎么了……我……我杀人了?”
      “没有,没有!没事了,我在这里,我们没事了。”高洋紧紧抱住展越,轻轻揉着他的后脑勺,安抚着他的心绪,让他平静下来。
      忽然,一道红蓝交织的灯光闪过,接着一阵发动机轰鸣,远远地,警车鸣着笛,呼啸而来!!
      “警察同志!就是这里!我下雨迷路,在路边发现大量的血迹,一路追上来,发现别墅里有人惨叫!啊…!这……!”
      一位登山者装扮的男子推门而入,看见屋内血肉模糊的几人,顿时两腿一软,吓瘫在地。
      “不许动!手抱头!都抱头!”数名刑警,闯进门内。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救命啊!!!”林焕东抱着头,连滚带爬,爬到了警察的身边。
      一旁,小胡子浑身是血,哀嚎连连,但都是皮肉伤,没有致命伤口。
      屋外,阿丰跌在泥潭里,扑灭了身上的火,却也大面积烧伤,失去知觉。
      直到看见那蓝色的外套,帽子上的徽章,听见那充满正气的咆哮,高洋终于直挺挺向后倒去,接着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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