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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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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日时间,兰茂城就有了一个流言,吴长富失手杀人,是有小人作祟,试问小人是谁,乃县衙府唐卯言。
主薄带来消息时,唐卯言不用想,便知始作俑者是谁。他问主薄:“吴州现在人在何处?”
主薄道:“吴州逢人便说唐大人的不是,从城北到城南,从城西到城东,不知此刻流窜到哪儿了。不过唐大人放心,吴州的话无人相信,他们都说吴州像吴长富一样,疯了。”
唐卯言扶额:“不该放任吴州造谣惑众,你带人去将吴州抓来。”
“是否将其关进大牢?”
“不,我有话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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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卯言去柳絮卧房,并未找到人,问了下人,在中院桂花树下看见了他。
清晨还有雨露,隐约有凉意,柳絮衣着白色长衫,长发随风而动,他似乎来了一会儿了,定定站着,桂花落了他一身,也不曾挪动半步。
唐卯言踩着落叶走进,唤了一声:“柳兄。”
柳絮转头,落在他身上的桂花纷纷掉下,在脚边积了一堆。他微微颔首,说道:“我过来给你换药,路过这桂花树,觉得香气袭人,味道浓郁,百年难得一见。”
“听闻这桂花树的确种了上百年,不过论香味,还是府外的那棵更甚。”唐卯言站过去,目光被柳絮头顶粘上的一朵桂花吸引,他伸手想帮忙拿掉,可手一碰到,那朵小黄花就像是受惊的虫子一样,从他指尖钻出去,掉落了下去。
柳絮与他眼神相对,问道:“怎么?”
唐卯言收回手,轻巧说道:“本想替你拿掉头上的花,结果被风吹掉了。”
柳絮淡淡一笑:“唐兄院中的桂花是好花,为何不酿几坛桂花酒,也不费这好树好花。”
两人并肩,一边说着,一边往唐卯言卧房而去。唐卯言说道:“可惜我不爱桂花酒,只爱女儿红。柳兄要是想要喝,酒窖中存了几坛,午时为你奉上。”
柳絮但笑不语,到了卧房,揭开唐卯言伤口,已经好了些许,他用清水将残留的药渍洗净,水沾上伤口,唐卯言微颤了一下。
柳絮道:“忍一忍,很快。”
唐卯言笑道:“我见过别人敷药,郎中会交代几日内不能碰水。柳兄倒好,敷药一日一换。其实按上次的方法,敷过一次,直到伤口痊愈才清理,也挺省事。”
柳絮道:“这次伤口深,倘若不及时换药,伤口发炎,更难痊愈。”
唐卯言道:“我不过说笑,柳兄不必在意。”
柳絮点头,正好衙府下人将捣碎的药材送上,柳絮为其重新包扎好后,问道:“唐兄昨夜睡得可好?”
唐卯言穿起内衫,答道:“一夜无梦,许久不曾这般了,睡得很好。”
“唐兄以前经常做梦?”
“每夜都做梦。”唐卯言套上外衫,又补充说,“梦很新奇,一进入梦境,仿佛身临其境。等到一觉醒来,腿脚酸痛,疲惫不堪。不过,我早已习惯,每日吃过早膳,倒是会恢复精神气。柳兄,早膳已备好,你若是不介意,就在我卧房享用,如何?”
柳絮并不反对,唐卯言便吩咐了下去。
“你可曾想过,为何会做梦?”柳絮问道。
唐卯言沉默着看了一眼柳絮,慢慢说道:“其实这世上谁都会做梦,我不是例外。而且,我也享受做梦,梦里大千世界与眼下我们所见截然不同,倒是奇特的经历。”
柳絮站在卧房门口,对着屋外冒出头的桂花树,从袖口掏出折扇,扇着风说道:“偶尔一场美梦,能让人身心愉悦,可梦一多,就另当别论了。”
唐卯言靠过去,站在门口另一侧,问道:“此话怎讲?”
柳絮侧头看他,云淡风轻一笑:“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由心生。倘若梦境不受控,一境累一境,接连做梦,心神便会疲惫,意志力减弱,很容易被梦影响,或许,还会被梦所控制。”
唐卯言失笑道:“梦由心生不假,但梦终归是梦,是虚无缥缈之物……柳兄,早膳来了,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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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过后,柳絮跟随唐卯言去了书房。书房内卷宗上千,堆满了四面书墙,甚至地面也堆了一半。
唐卯言道:“县衙有上万卷宗,这些年我一半还未阅完,书房这些,全需要阅读。”
柳絮问:“唐兄可否办过奇案?”
唐卯言道:“奇案没有,不过,类似昨日王添与曹氏母女之纠纷,倒是不计其数。”
柳絮走到随手拿起一卷宗,摊开后,勾唇一笑,说道:“这案子可谓称奇,瓷汉十六年某夜子时,农户陈家无故走火,死一人伤四人,无目击者,走火原因不明。”
唐卯言道:“这卷宗无头无尾,若要重新查案,困难重重,只能当做悬案。衙府悬案也多,好比这走火案子,要说自己不小心,火星燃了稻草,半夜起火,也是有可能。要说是他人所为,可惜无人看见,或者有人看见,不愿意站出来说实话,也不无可能。具体如何,谁也说不准。”
“唐大人……”
书房外,主薄躬身请安,得了恩准后,才迈步进书房。
唐卯言见他两手空空,神色焦虑,问道:“还没找到吴州?”
主薄回道:“说来奇怪,我们向旁人问出吴州所在,待一追过去,吴州便无了踪迹。三番两次如此,这吴州像是背后长了眼,总能避开我们的追捕。”
唐卯言沉声道:“吴州刺我一刀,我不追究,但散播流言,会引发百姓恐慌。你多带些人,务必今日将人抓到。”
“是,唐大人。”主薄交代完事情,犹犹豫豫,始终不肯退下,心里七上八下,直到感觉到一股凉风,稍许平静后,才在唐卯言疑惑的目光中,说道,“还有一事,吴州捏造谣言,说几日前处斩的万至福是冤假错案,万至福是唐大人找来的替罪羊。这吴州似乎说的头头是道,有一些百姓可能相信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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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一颗桂花树下,吴州披肩散发迎风而立,他左手别在身后,头微微仰起,若不是面黄肌瘦,身形瘦小,倒是有一股翩翩君子的风范。
他表情肃穆,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是梦魇成了形,那是魔物,我一区区小妖,自然斗不过。这些年一直被压制,敢怒不敢言。我告诉你的皆是事实,梦魇做了不少恶事,杀了不少人,万至福也是其中之一。他跟县令大人一唱一和,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无辜而死。”
“那我爹忽然发疯杀人,也是他们所为?”
“……是他们利用了我,是我做的。我的妖术便是散发香气,迷惑人的神智。上百年来,我从未用自己的妖术害过人,我一直在守护着这个地方。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让你爹去杀人,他们有些时候的想法太诡异,完全猜不到。”
“他们的妖术很强大?”
“不,那是魔物,魔物由心而生,由恶意而强大。我的妖术只能让你爹暂时失智,但梦魇可以让你爹完全疯掉,你爹被关在大牢中,估计已经神志不清,没办法恢复回来了。你若是想要救你爹,除非你硬闯大牢。”
“我爹……”
“若是不救,你爹应该跟会万至福一样的下场。他们一向如此,利用权职之便,假公济私。我见过几任县令大人,没有一人如这届心狠手辣。”
“你先前被他们所制,为何现在又要与他们作对了,你就不怕他们将这兰茂城所有的桂花树烧光?”
“因为……前两日开始,就有一股诡异的力量,不,应该说是灵气,清净这城中所有的瘴气,我受此影响,得以从梦魇的控制下逃脱。如果预料没错,这段时日城中将有异变。”
一阵狂风而过,桂花飘落,纷纷扬扬散下来,把地面铺成了一片黄色。
“来了。”吴州的嘴张大,眼睛瞪成了铜铃,直视着前方。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风也停了,四周万籁俱静。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响声由远及近,像是几千只虫子从地上爬过,近了,那是一团黑色的影子,比天暗,比夜黑,看不清全貌,甚至分不清是人还是鬼。
“梦魇梦魇……”吴州喃喃说道,一步步往后退着,影子越是靠近,他就退得越快,最后转过身,拔腿就跑。
“小妖,站住。”影子的声音像是从地下而来,混沌而厚重,似乎能击穿耳膜。
可吴州怎会听他的,他脚步如飞,用尽了全身力气逃走,然而仍旧抵不过对方的速度,那黑色影子如影随形,紧紧跟在他身后,甚至越来越近。就在要吞噬吴州时,一团黄色的影子从吴州身上脱离而出,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吴州身体一顿,双眼失神,随即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黑影并未停留,穿过吴州,移动时,逐渐变幻出丑陋的马形。追逐片刻后,马形的梦魇仰天长吠,天迅速被黑色遮住,又渐渐散开。待天色恢复如初,马形梦魇用嘴叼住一团黄色。
那团黄色动了动,露出两只尖尖的耳朵,头是一张孩童模样的脸。
“是你搞的鬼?”梦魇说道。
“不是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孩童惊慌失措,连连否认。
“为何你妖气大涨,而我差点困在人的梦境中走不出来,是谁捣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