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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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世年带着他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个小坝子。典型的乡下老房子门外一个老大爷摇着蒲扇露着肚皮坐在长凳上，老头汗衫大裤衩，翘着穿凉拖的脚。白底的小花狗本来卧在大爷腿边，两个人刚走到坝子边缘就噌地立了起来，对着路世年兴奋地大声吠叫，但又没有像寻常小土狗遇见亲近的人类一样扑过来，只是站在原地汪汪叫。
路世年下意识后退的步子硬生生止住了。
“小小路来了啊。”大爷用嘶哑的声音乐呵呵招呼，“又替你爸买东西去？”
程千安正在盯着地面上的鸡屎注意不要踩到，听到这称呼，又看到浓眉大眼，对小花狗皱着鼻子看上去还有点儿凶的大男生，忍不住有点儿想笑。
所以陆老师就是小陆？
小小路。
小小鹿。
听起来还怪可爱的。
和路世年此人外形的少年混混气质严重不符。
“哎，王爷爷。我来借下三轮。”路世年应了一声，低头看着在他脚边犹豫地打转的小土狗，嫌弃地退了一步，跺脚吓它，“别蹭我啊，警告你。”
狸花猫优雅地踱着步子从一边不紧不慢地过来，瞥了小土狗一眼。小狗瑟缩了一下，默默后退几步，小声地“嗷呜”“嗷呜”。
“你这小孩儿，就知道欺负花花。”王大爷笑骂，“你这猫也是随了主子，怪威风呢。”
路世年表示抗议，他没有针对这小土狗。是这小狗自己胆子太小。
“哎，”大爷终于注意到了默默跟在路世年身后降低存在感的程千安，“这又是哪家的娃娃呀？怪俊的呢。手上拿的这是什么呀？”
路世年闻言一挑眉，转头看了程千安一眼：“王爷爷您没见过他？他是上山扫墓的，拿的是纸人。昨天下大雨在我家住了一晚上，我现在准备送他回家去。”
“哦哦，”大爷仔细打量着程千安，探究的视线在他脸上打转。
他都觉得自己礼貌的微笑有点僵脸了，才听到大爷慢悠悠地给出了下半句，“没怎么见过啊，不过有点像东村程家那小子。诶，你爸是不是东村的？”
“啊，是的。”程千安赶紧把嘴角提了提显得更真诚点，“以前下山的时候都比较晚了，您可能没注意到我。”
“哦。”大爷若有所思，转头对着路世年挥挥手，“车在后面。赶快骑了去——叫你那小猫崽别欺负我家花花了。”
“这叫玩耍——哎，妹妹，过来了！”路世年冲着已经追逐“打闹”进房子里面的一猫一狗喊，完了勾勾手指招呼程千安，“来来来。”
程千安一时间有种自己也是什么猫猫狗狗在被逗弄的错乱。
但毕竟是在长辈面前，而且是似乎认识他爸的长辈，程千安也不大敢跟路世年开什么玩笑，只是礼节性地又对大爷笑了笑，跟着路世年走进后院。
一辆摩托，一辆三轮，停在树荫下。有几只鸡在草垛间悠闲地走走停停。
狸花猫扑过去把它们赶到了另一边。
路世年指着那辆摩托：“这是我家的，哪天带你兜一圈儿。”
程千安明智地决定不去询问驾照的事情，看了眼挺帅气的摩托车，又看看似乎刚载完货车厢角落里还沾着几根鸡毛、摆着个小马扎的三轮车：“既然你家有车，为什么还要借三轮？”
“你是傻逼了吗？”路世年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坐摩托我包往哪儿放？还有你也不怕你那宝贝纸人吹散架了？”
“……”程千安确定自己脑子短路了，“说得好，我是傻逼。”
路世年听到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接嘴：“好，敢于承认，有魄力。”
他俩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地一起笑了起来。
没几声就停了。但路世年的脸上还停留着类似于愉悦的表情。
“哎，你好像跟我想象的学霸不太一样。”他说。
程千安心情也挺轻松的，学着他挑了一下眉：“那……谢谢夸奖？”
“不谢。”路世年把背包扔在座位上，跨上车，“上来吧。滴滴三轮为您服务——记得给我指路啊，我可不知道东村的程家在哪儿。”
“嗯，好。”程千安老老实实地回答，抱着纸人爬上车厢，坐在小马扎上。
“那位置一般是妹妹的，你等会儿抱着它点——哎！”
狸花猫压根不搭理已经做好了抱猫准备的程千安，径直一跃爬到了路世年膝上，喵喵地叫了两声。
“汪汪！”
自己在里边玩了一会儿又冲进后院来找玩伴的小土狗在两人下意识投过去的视线中突然一个急刹车，龇牙叫了两声，又突然站直了，滑稽地原地转了一圈，颠颠地原路跑回去了。
“这是在干什么？”程千安看得好笑。
“可能被妹妹骂了。”路世年低头挠了挠狸花猫的脑袋，没再说让程千安抱着它的事。
路世年把三轮开出去的时候大爷走出来往他手里塞了钱，让他帮忙捎两包烟回来，多的钱留着自己用。路世年干脆地收了。程千安在后面看着，想起自己每次被长辈塞钱都得虚伪地推举一番，从没有哪回是一次就收下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没有哪次长辈还会叫他帮忙捎包烟吧。
路世年刚上路开得慢慢悠悠，还有闲心看一眼后面坐着发呆的程千安。现在八九点钟的样子，已经开始出太阳了。那阳光打在程千安脸上，明晃晃的，更显得这人苍白得惊人。
程千安好像没发现路世年看他，用手遮了遮投落到脸上来的阳光。
路世年转回头，随口问了一句：“你是住在这儿，还是只是回老家探望？”
“假期就住在这边。”程千安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你呢？”
“我是每个假期都会回来住几天，大概后天我就和陆康回城里了。”路世年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每个假期都住这边的话，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东村离镇上也不远啊。”
“我很宅的，一般不出门。”程千安说。
“哦。”路世年心里琢磨，他要有个成绩好的儿子不得天天拎出来溜达，怎么还任由人在家里蹲着。
“下次我下山就来找你耍。”他又说，“妈的镇上一群傻逼，没劲。”
“没必要吧。”程千安在后面说，“其实你找我也没什么好玩的。”
他语气里的婉拒很含蓄，但路世年听得是明明白白。他装没听懂：“玩游戏啊，你打游戏吗？你们学霸是不是都不打游戏？”
“……”程千安在后面没说话，路世年一句话似乎把他架住了，他沉默了几秒才说，“偶尔打，很菜。”
“那我带你。”路世年眯了眯眼，“你最好不是谦虚，要是让我看尴尬我揍你丫的。”
程千安干笑了两声，这个话题就算结束了。
接下来他们这一路除了程千安指路以外几乎毫无交流，最后程千安说到了的时候，路世年看到的是一栋有着整洁坝子和漂亮墙面的两层半小洋楼，楼后边停了一辆小轿车，修了一条平坦的大道通向公路。
阳光愈盛，洒落一地的金灿灿。院子角落是笔挺的果树，树荫下站着一个素色长裙身材苗条的女人，相貌温婉，保养的很好，看不出年纪。她的手搭在轮椅后，轮椅里坐的也是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穿着休闲，面上是掩不去的病容，那是常年憔悴留下的虚弱之色。但此刻两人交谈甚欢，男人脸上爽朗的笑容使得气色似乎都明亮几分。
跟画一样，蔚蓝的天空，精致的房子，干净平坦的坝子，舒展繁茂的树，还有一对树下谈笑风生的男女，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温存与岁月静好的气息。
路世年停了车，愣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轮椅上的男子无意中扭头看到了自己。也是一愣，随后男子惊喜地挥了挥手，看口型似乎是在唤“安安”。
路世年扭头看到程千安已经下了车，也对着那边挥手，脸上是极其自然流露的柔和，就是看到自己珍爱的家人的反应。
女人也看过来了，程千安放下了手。她俯身和那大概是程千安爸爸的人说了一句，然后自己小步跑了过来。
“安安。”女人温柔地唤了一声，“回来了？”
“嗯，妈。”程千安也扬起一个微笑，然后转头对路世年道谢，“谢谢你送我了。”
“这个帅小伙儿是谁呀？”程妈妈打量路世年。她视线里的探究让他有些不舒服，但又觉得有些怪异，因为这种探究与那种时常遇到的、对于他身上痞子气的评头论足式目光并不一样，但他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就有些烦躁。
“路世年。”他干脆地打断了程千安想说的话，自我介绍，“昨晚上下大雨在山上收留他一宿，今天去镇上顺便送他过来。”
“哎呀，那可真是麻烦你了。”程妈妈歉意地看着他，“我家还没做午饭，要不要进来我先给你拿点零食？”
“不用。”路世年硬邦邦地说，看了程千安一眼。他站在旁边，保持完美的微笑，眼神却像是在发呆似的空洞，肤色苍白得如同大病初愈，简直像个人偶。
脑子里展开的想象让路世年有些犯怵。
“我先走了，还得去镇上。”他说。
程妈妈又跟他客气了几句，路世年不自在得想一脚油门逃离现场了，才说安安爸爸怕是等不及了，礼貌地送走了路世年。
路世年慢悠悠地开出去一段距离，回头正看到程千安和他妈正一前一后向院子里走。程妈妈没和他说话，也没等他。被落在后面的程千安脸上却是温和的微笑，抱着脏了的纸人，带着满是泥印子的裤腿，跟随着男人热切的呼唤和女人窈窕的背影，慢慢走进那个看上去干净而美好的，和此刻的他格格不入的世界。
程千安低头和树荫下的男人说话，被揉了揉头，笑了笑，自己一个人进了屋。
轻轻关上门。
身影消失了。
不知不觉路世年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他皱着眉摸出又一根棒棒糖，拆了糖纸塞进嘴里，心不在焉地抚弄狸花猫的背脊。
程千安……感觉怪怪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