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七章 ...
-
“少庄主！”
邱亦辰被撞翻了身，怀中跌进一个身体，他顺势抱住，却不想对上一双黝黑没有眼白的眼睛。
“……”
龙吟剑从他心口穿过，可是伤口处没有渗出一滴血来。他抓住剑尖后退至剑柄，抬手欲要袭向身后的方振，方振松剑回手，但他并不多做纠缠，从后拔出龙吟剑退回邱亦辰身前，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似一点痛觉都没有。
“属下护驾来迟，还请少庄主赎罪。”
他背对着邱亦辰递回龙吟剑，语气就像在聊天边闲云般那样的轻松，系起来的黑带随着发丝飘啊飘，好像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什么也没有变。
他永远把背后留给自己，他永远会在危急时刻挡在前面。
“顾言风……”
腕间还留着断裂的铁链，削红的手稳稳地举在他的面前。
“少庄主。”
也是，当下还不宜想这些。
邱亦辰接过剑挡下方振的一击，顾言风捡起地上的骨扇冲入被妖物包围的两人间，骨扇在他手中对折分裂，待到他出手抹向妖物颈间，手中紧握的，已然是那对邱亦辰赠予他的玄黑匕首。
匕首虽短却出招凌厉，楚云溪几次出手，可次次棍未到却人已倒。
“呦，看你平时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还蛮能打的嘛…… 哎，小心！”
两人侧身避开，一把斧子竖劈在中间地上，红色软鞭从两人间直击其面门，妖物倒头后仰，被匕首一把抹了喉。
软鞭回手，林岚旋身甩开，破空之势犹如电闪一般，几番下来，这才逼退一些距离，给得几人稍有喘息之地。
“这么下去可不行啊，这些东西，打起来没完没了的。”楚云溪喘着气看向邱亦辰那边，方振抓住他的手改变其剑势方向，另一手扼住他的脖颈直掼在房柱上。
“咳……”扼住的力道之大，大得邱亦辰除了眼前的昏暗和晕眩，其他一无所知，待到他喘过气来，这才感觉到嘴里的血腥与满身的冷汗。
“喂，臭道士！你们平常降妖除魔身上都不带点法宝的吗？”楚云溪刚刚凌空一脚踹开了方振，没等他从这惊喜中平复下来，满面而来的招式打得他硬生生变成惊叫。
拄剑撑起身，衣袖抹掉下巴上滴落的鲜血。邱亦辰靠着房柱，握住剑身缓缓地在手掌上割开一道口子。
血染红了剑，其照射出的一双眼睛也似乎被这染得赤红。提剑斩上拍向楚云溪的利爪，那爪子顷刻间就差点断为两截。
“嘶……”方振吃痛抽回手，掌上的伤口和传来的痛感是那么的清晰，却也是这份感觉，勾起了他这么多年来不堪的回忆。
他与方?本为双蛟，在冰冷的水中潜藏修炼五百年才得一机会拜入师门，明明他资质更好，更为努力，可方?不过一句“济天下之心，平苍生之苦”，却不想因此得了庄主偏爱点化成龙。
他恨，他好恨，人心的肮脏岂是他这种单纯的人能够猜想的，世间的疾苦也不会因他的一番口舌就能够平复。他们明明什么都不懂，却本着这可笑的原则修仙得道，终耗尽一生妄想济世救人。
“邱亦辰！你和方?都一样，装着清高的姿态让人恶心至极！”
邱亦辰不与他答话，身上的伤势已让他支撑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喂，臭道士，你是看不起我吗？别一个人逞了威风！”楚云溪靠在一边，方振身上已被染血的龙吟剑伤到不少，但还不行，还不足以控制住他。
“啐！”一口血沫吐在地上，舌头顶了顶还在流血的嘴角，无声的骂了句娘，楚云溪一把将邱亦辰扯到后方，只身上前对阵方振。
“小子，你有这颗好斗的心，可惜没这个好生的命。”方振抓住他的棍子，另一手挡住他袭来的拳头。
“切，能绊住你就行。”楚云溪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前一带，顿时身前的破绽一览无余。
不好！方振欲要抽手，但楚云溪死死纠缠着他不肯松开。
“你找死！”蓄力一掌拍向那毫无抵抗的血肉之躯，在那像是被打碎的身子飞落之前，熟悉的兵器带着熟悉的血液冲进他的身体，周遭都静了下来，可是身前的力道还在加剧，他不停地退，不停地退，最后再无退路，连人带剑刺穿柱子，被定死在了这根房柱上。
“亦辰，你杀不死我的。”心脏被龙吟剑贯穿，他望着近在咫尺注视着他的少年，缓缓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当然，如果像是你师父那样被你们所怜悯的苍生给生吞活剥，扒了皮，抽了筋，慢慢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
“临兵斗者，皆数组前。”
随着咒落，恶毒的声音终于停止，浓重的血腥味也在空中丝丝缕缕的飘散。远处还有妖物的嘶吼声，但至少在这庭院里，一切都结束了。
“言风……”背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那人朝自己点了点头。
“少庄主。”
是了，一改往日的懦弱与自卑，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的态度，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多年来积攒的愤怒委屈纠缠在一起，一瞬间百感交心，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有很多话想问他，比如他刚刚是如何醒来，从哪醒来，比如他这么多年来明明就在自己身边，却为何迟迟不肯露面，他想问他，当年吊桥一别，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死守桥头，如果自己没回去，如果自己抛下了他……被捅得千疮百孔的尸首他到死可曾后悔？
“少庄主，他终究不是属下，您平日也莫要对他太过苛刻了。”
“言风！”他的话太奇怪，还没等邱亦辰思考过来身体已经不自觉地揪住了顾言风的手腕。
“你就不能……留下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发觉的悲沧，手上的力气越发加重，皮肤下冰凉的触感却是怎么捂也捂不热了。
“少庄主。”那只手搭上了自己的手背，“您明明知道的，言风，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紧握着的手腕没有丝毫脉搏，被刺穿的胸口也没有一滴鲜血。
他知道的。
多年前雨夜里他招魂失败，动用禁术却反使得卧龙山百木凋零，他不得已用一只小鬼养着这副身体，一边循着方振的踪迹，一边又期盼着，哪天这人可以回来，自己可以将这副身体完好无损的交还过去。
这么多年来他日日看着这张面容，却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副皮囊下不会是自己在意的那个人，他不能认错，也不许认错，所以他一遍一遍地推开他，一遍一遍地伤害他，两人之间的隔阂与伤疤，才使得他不会将其与记忆中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他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言风啊……”
眼睛中的黝黑正淡淡褪去，少年单膝跪地抬头仰望着他，渐渐清明的眸子里，映射着山头被吞噬的半轮夕日。
“为您而死，属下从来不曾有悔，所以也请少庄主，能够放下过去，放过自己了。”
风中的微光带走破碎的记忆，一如当年，那时阳光正好。
林岚抱着他不停地擦拭着流出来的血迹，楚云溪惨白的脸上一点一点被染上滴落的泪花。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上怎么能流出这么多的血来。
“好歹临终前留个念想……你也别哭得太难看了吧……”
“楚云溪……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说好要带我去过日子的，你不能骗我……”她紧咬着下唇，断断续续的声音强忍着哭泣。
“乖啦……”他本想摸摸她的头，可却感知不到自己的手在哪里。
“那……下次就让你再骗我一次好了……”精心策划闯进他的世界，瞒天过海结下未了的情缘，小骗子，自始至终，你要是都在骗我就好了。
她终于忍不住，抱着他渐渐冷下去的身体止不住的抽泣。
“说起来……还真的是有点疼呢……比你当初打我的时候……可疼太多了……”
那双本应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空荡荡地望着天际，邱亦辰俯下身轻轻将它合上了。
“让他睡吧。”
人生一梦，追忆残梦里的一城一池。梦里他一如昔日头戴斗笠，衣袂翩跹，倚坐在枯树上冲着她乐呵呵地笑。
“小岚姑娘。”
方振被阵法压住陷入昏睡，邱亦辰仔细查看后这才让身后人上马。
“就送到这里吧。”他牵过马朝后摆了摆手，林岚一身素白停在城门口。
她与他们不同，她选择在此落脚，在这个他们曾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带着那截断裂的伏魔棍，陪着曾经朝夕相处的人。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呢？”
“将他带回卧龙山，封于湖底，终生看守。”邱亦辰看向扯着缰绳跟马置气的少年，“就像我师父那样。”
也许若干年后，自己会收一个弟子，也许百转千回，还能寻得记忆最初的那抹影子。
“我们走吧，言风。”
END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