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说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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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有三绝之所。
城东的醉红楼，以伎闻名，软香温玉销金窟，春风一夜须尽欢。
城西的客再来，以食揽客，天下羹肴在眼前，酒饱饭足真神仙。
城南的浮生馆，以书会友，惊堂木说尽天下事，说书人点醒梦中客。
此刻，浮生馆二楼的雅座里，小二扯下肩上搭着的抹布殷勤擦拭桌子，不时抬眼瞄面前的两位贵客。
女子白皙的俏面上蒙着面纱，露在外面的一双漾着水雾的凤眸勾挂窈窕，不用细想都知道是个美人。身旁的男子虽带着银色面具，通身却自成贵气风流。
魏芊点了几个清淡小菜，本想再要一坛竹叶青，却被薛时琢止住了。
“夫人身子还未痊愈，不宜饮酒。”
魏芊不想理他，抬手叫小二把酒换成一壶清茶。
随着小二“得嘞，俺们这就去准备”一声消失后，偌大的包厢里，又只剩下薛时琢魏芊二人。
“夫人今日怎么如此好兴致，带我来听书？”
一楼是散茶座，人多口杂视野低，听不真切说书人的故事，二楼包厢雅致又安静，是贵客专享之处。薛时琢推开窗，台下风光尽收眼底。
魏芊压低声音：“首先，不要叫我夫人。其次，你忘了的那些事，马上就会有人告诉你。”
她想起昨日穆昼临走事所言：“离魂症虽无药可医，但重临故地，重提往事，多少也能唤起病人的记忆，或许对侯爷的病有益。”
此番前来浮生馆，她不仅是为了薛时琢，更是意欲了解这两年来的世事变迁。
上京人没有多少乐子可寻，幸而皇室权贵对话本故事并不横加干涉，因此浮生馆百无禁忌，道尽男女风月，说遍四海传奇。
对魏芊来说，这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去处。
折扇微摇，醒木拍桌，那醉仙楼中的白发说书人清咳一响，原先人声鼎沸的浮生阁顿时鸦雀无声。
“诸位看官，上回我们说到魏夫人提剑觅夫婿，薛侯爷血溅醉红楼这一回，今日就凑着热闹，好好讲讲这二位的恩怨纠葛。”
饶是做好了家丑外扬的准备，魏芊听到自己的名讳时还是一激灵，纤纤玉指紧紧扣住茶盏。
“都说巾帼不让须眉，魏夫人未出阁前，可是漠北一枝花，长得俊性子辣，勇冠三军，多次千军万马中取敌方首级，厉害的很，这不，就被咱们圣上封为了归云将军，这可是大启第一位女将军！”
台下窃窃私语，说书人话锋一转，又说道：“虽说有将相之才，但女子做到这般地步，出阁可就难了，这位公子，你敢娶吗？这位老爷，你会娶吗？”
台下笑成一片。
“家里娇妻小意温柔，美妾柔弱无骨，我作甚娶个母老虎回家供着！”
“而且这魏夫人在军营里跟一群大老爷们同吃同住，谁知道会不会有没有厮混在一起呢，我可不愿意做王八！”
“娶妻当娶贤，又抛头露脸又善妒无德，她就是长得天仙似的又有谁敢要！”
正在吃茶的薛时琢感受到桌子剧烈的晃动，默默握住魏芊的手：“我要。”
魏芊一把抽出手来，没好气道：“谁稀罕你要，继续往下听！”
“诸位看客都这样说，那皇城里的权贵老爷们更是这样想的了，他们什么美人没见过，通房满宅子都是，娶的夫人也是通情达理的贵女，自然看不上魏夫人，因此魏夫人到了十七岁，还没有人上门提亲......”
魏芊嘟囔着：“我十五从军，十七岁回京，哪有时间考虑这档子破事，总不能搁军营里定亲吧。”
薛时琢接过话头：“也不是不可以......”
魏芊扭头看他：“薛时琢，你失忆了都要跟我斗嘴是吗。”
薛时琢眼神真挚：“夫人不要生气，无论他们怎么说，我都是站在夫人这边的。”
“魏夫人的父亲是威震一方的镇北王，看女儿年纪大了还没嫁人心里也愁，两年前回京，就拿着军功求圣上赐婚，让皇上给魏夫人择婿。可是魏夫人心气高啊，什么长得丑的不要，肥头大耳的不要，挑剔来挑剔去，放言自己只嫁上京城最俊的儿郎！”
听到这儿，魏芊坐不住了：“胡说，简直一派胡言！”
薛时琢低笑：“夫人既然嫁给了我，是不是认定了我是上京城最俊的......”
“那时谁人不知，魏夫人中意新科状元顾承宣，一颗心都扑到了他身上。要说这顾承宣啊，文可连中三元，容貌又是清风霁月，谪仙般的人物，哪个少女不动心？圣上知晓魏夫人的心意，就准备下旨为二人赐婚......”
魏芊微怔。
她十七岁初回京城，哪遇到过几个男子，更别提心有所系了。
不过令她震惊的是，既然圣上要给她和那个新科状元顾什么什么赐婚，自己究竟为何成了薛时琢的妻？
台下有人问出了她的疑问。
说书人清清嗓子，说道：“诸位，魏夫人和薛侯爷的姻缘，妙就妙在这上面，听宫里人说，那年除夕晚宴，圣上准备赐婚却没找到魏夫人的人影，宫里人寻了许久，结果在荒殿里听到了异响，上前去瞧时，只见魏夫人和薛侯爷二人赤条条的，正在软榻上翻云覆雨，地上全是被扯碎的衣物，场面那叫一个旖旎缠绵，圣上没办法，只好口头赐婚，匆匆掩去了这段丑闻。”
当事二人对视一眼，都低下头来，虞笙内心已是惊涛骇浪，却又千丝万绪堵在喉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谁知这两人成婚后，却是貌合神离，堪比仇人相见。至于其中万般情由众说纷纭，传的最广的当属，薛侯爷心底别有他人，但被魏夫人蓄意勾|引坏了姻缘，而且魏夫人成婚后还夜会状元郎，让薛侯爷当了王八......”
众人又在那议论起顾承宣。
“要我说状元郎也有意思，夜会他人妻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魏夫人不愧是从前混军营的，一点男女大防的礼数观念都没有.......”
“日后侯府添了世子，还不知道姓顾还是姓薛呢......”
魏芊心底诧异，这两年的故事走向在她脑中逐渐清晰。
如果她和薛时琢真出了这桩荒唐事，不会是意乱情迷，不会是酒后乱|性，唯一一种可能，就是饭菜里被人动了手脚。
他俩本是针锋相对，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关系，又各自有心上人。陡然遇上这种事，就好比走在路上被人用粪泼了满身，说不出也洗不掉的恶心，自然成婚后彼此折磨互相埋怨。
魏芊只是不忿。
凭什么在众人口中，只有他薛时琢一人成了受害者？到了她魏芊身上，就成了蓄意勾引，品行不端，红杏出墙？
“夫人若是生气，我即刻就叫人拆了浮生馆。”身侧男子柔声安慰，温琅的话语如清泉灌濯。
魏芊清醒过来：“不必，你能拆得了一个浮生馆，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吗？我没放在心上。”
她不想在薛时琢面前露怯，一点也不。
但这并不代表魏芊不难受，“我先回府了，侯爷若是想听就继续留下听吧。”
远远看到魏芊坐上马车走远，薛时琢抿了一口茶：“出来吧。”
从屏风后的暗室里走出一位玄衣男子，正是昨日前来替他诊治的“太医”穆昼。
“我昨儿还在好奇，她怎么没认出我来，现在看来，她竟是真的失忆了。”穆昼捡起盘里的糕点就往嘴里丢。
“她的记忆停在了两年前。”薛时琢茶盏轻阖。
穆昼调侃他：“呦，薛侯爷这都能看出来，对嫂子真是上心。”
薛时琢脸色看不出喜怒：“她把顾承宣忘了。她从前把顾承宣的名誉看得比自己还重，几次三番同我吵，方才听书时却是毫无反应。”
想起昨日自己告诉薛时琢的那句“失忆的人往往会忘掉最深的执念”，穆昼心里发怵，安慰道：“你别太难过。”
“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可难过的。”薛时琢嘴角轻扯，“该难过的是姓顾的。”
穆昼对好友的逞强早已习惯：“怪不得你最近穿的都素了，原来是为了打扮成顾承宣那副模样来挽回嫂子的芳心。”
薛时琢用茶盖撇去茶沫：“横竖她是我夫人，追妻嘛，当然要投其所好。”
“行行行，你有理。”
“不过，”薛时琢神色一凛，“浮生馆从前说书内容也是这般不堪？难怪从前芊芊听书后都甩我冷脸......”
穆昼大惊：“薛二公子，你不会忙到没时间来浮生馆听书吧，真丢我们纨绔的脸面！”
被薛时琢一瞪，他压低声音：“好吧，我说我说。上京不管是看戏本的还是听说书的，谁不知道你和嫂子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薛时琢被他絮叨得心烦，剑眉一折：“夫妻不和自然是我亲自放出的消息，但恐怕芊芊听入耳中的不止这些......”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穆昼无奈道：“好，我去查。”
“前几日芊芊提剑上醉红楼一事，皇上起疑了。三天后的宫宴，请柬上有芊芊的名字。”
临窗逆光处，薛时琢站立其中，尾音里带着一丝冷意：“他们这是自寻死路。过不了多久，我定要好好得向皇室讨要个说法。”
他抬眸，一只游隼划破万里苍穹，盘旋在日华覆盖下的皇城。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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