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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亵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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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微沉斜照在屋檐,一豆烛光下,魏芊提起墨汁淋漓的笔,在纸上潦草乱写。
顾承宣,顾承宣,顾承宣。
脑海里搜寻了无数次,魏芊确定十七岁的她并不认识这个名字,他是这两年才有的变数。她右手转笔,另一只手翻开自己从书坊买来的话本,仔细端详着他人临摹的顾承宣的画像。
第一眼,他像水,不是春水,不是秋水。
是山谷里的清潭。
稳健,冷静,清贵。
美则美矣,就是长相太冷了,太上忘情般的冷。
不知是因为这个画像太为传神还是其他原因,凝着画像的那一刻,魏芊竟觉得有凉风袭来,吹乱她的鬓角。
“夫人在看什么?”
魏芊扭头,瞧见薛时琢抬步往她身边凑,慌得赶紧合上话本背到身后:“没什么,只是闲得无事随手找点东西翻。”
她不知道薛时琢掀起帘子,倚在门栏上盯着她已有半炷香的时辰,那阵风也是从帘子下钻出来的。但直觉告诉她,不可以在薛时琢面前出现跟顾承宣有关的一切。
说来可气,薛时琢这个失忆的家伙好像认准了她就是自己的意中人,自己历经磨难娶回来的“爱妻”,缠她缠得紧。魏芊并不承认自己跟薛时琢是夫妻,但为了让死对头早日恢复记忆与她和离,她决定先放下身段,尽力扮演好“心上人”这个角色。
就这家伙死要面子的臭脾气,刚从说书人口中听到了爱妻跟另一位男人的故事,再看到顾承宣的画像,估计能怄得能直接昏过去。
罢了罢了,她魏芊好人做到底,还是不拿这画像气他了。
虽这样想,但出于心虚,魏芊撒谎的话也断断续续:“我在看...看...账本......”
话一出她就懊恼得想夺门而出,薛时琢是失忆,不是撞坏了脑子,她这样欲盖弥彰反而更让人起疑。
怎么感觉脑子不太好的是她自己呢?
果然,薛时琢侧眸瞥到倒扣在桌上的纸,伸手去够:“这是什么?”
魏芊一急,手中的笔飞出去,甩在薛时琢的头上,墨痕“黑”汤挂面似的从他额角蜿蜒而下。
魏芊话仍说不利索:“抱歉...我...没想这样.......”
薛时琢也不恼:“如果这样能让夫人不再生气,多划几道也无所谓。”他抬手去抹,不成想误将墨痕晕开,倒把半张玉面都染了色。
“你这样好像小黑狗啊!”魏芊懵了懵,随即扑哧笑出声来,她拿过铜镜对着薛时琢的脸,戏谑道:“薛大傻子。”
“对着我这张绝世无双的脸,夫人竟还舍得说我是傻子!”薛时琢对镜啧啧道:“瞧我这鼻子,刀削斧凿,瞧我这眼睛,脉脉含情,瞧我这嘴巴,樱桃小嘴。”
魏芊被他逗得前俯后仰,手软得铜镜掉在地上,她也不去拾,只拿手指着薛时琢:“我终于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去军营了,你要是去考取功名,要气死多少教书先生!”
她学着薛时琢矫揉造作的得瑟模样,反问道:“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叫笑得花枝乱颤?”
薛时琢拿袖子去擦魏芊脸上溅着的墨点:“你就是我这辈子要折的那枝桃花,只此一枝。”
这情话实在是污人耳朵,魏芊摁住想要扇他的那双手,咬牙切齿道:“你喜欢就好。”
要不是昨日那个太医说不要刺激病人,自己一定狠狠教他怎么说人话。
一定。
趁薛时琢给她擦脸擦得情意绵绵,魏芊悄悄把手中的话本丢在地上,抬脚把它踢进桌下“你来找我可有什么要紧事?”
薛时琢停下手中的动作,拉她到美人靠上躺下。“你白日里走得早,没有听到说书后面的内容,实在有些可惜。”
“听他们编排我吗?”魏芊低头。
“我就知道你还在生气,”薛时琢轻点身侧女子的眉间,柔声道,“但那你可不可以试着相信我,和我的真心。”
魏芊只当他又发病认错人,哄小孩一般糊弄道:“好。”
当着一个真失忆的人的面装失忆是件很痛苦的事,薛时琢长叹一口气,继续往下说:“其实我忘了很多这两年的事。”
捕捉到魏芊眸中一闪而过的讶然,他猜测小女子或许会握住自己的手惺惺相惜。
却听魏芊幽幽道:“哦,然后呢?”
???您的接受力就这么好吗?
微微哽住的薛时琢重拾镇定,接着说道:“夫人走后,说书人又讲了一段富贵人家深宅里的故事,我觉得挺有意思,似乎跟我忘掉的那些有些相似。”
薛时琢的思绪随着他的声音,逐渐飘到两年前的那场晚宴。
灯火阑珊处的偏殿。
少女支撑不住瘦弱的身形,颤抖着揪住了他的衣袖,朱唇微微翕动间泻出撩人的娇喘,“帮帮我,我好难受。”
那时他乌睫低垂,怕亵渎心中的神女,并未正眼瞧她,只能攥紧双拳,将指尖狠狠嵌入掌中。
他在压抑自己的欲念。
可少女揪在衣袖上的手蓦然松了几分,他又在此时害怕,怕她离开自己后,会另找旁人。
挽留的话堵在嘴边,伸出的手停在袖间,他怕自己的爱太过污浊自私,脏了心上人的耳朵。
眼前少女咬着唇,瓷白的小脸上染上几丝绝望,一滴泪凝在泛红的眼尾,薛时琢察觉到了少女的委屈,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场面愈发难堪。
薛时琢自己也中了药。体内的热浪不断涌来,比之前的攻势更迅猛强烈,肌肤上好像有无数蚊蝇叮咬。眼前总有云雾般的幻象缭绕着,他狠命朝掌心掐去,钻心的痛仍驱不散这团影绰。
桃花眼里波澜骤起,他不想压抑自己的爱意了。
他俯下身,朝心尖上的少女凑近几分,天罗地网般遮住了爱人。
“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我是薛时琢,不是别的男人,你还愿意吗?”
沙哑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极致的蛊惑,每多喘一口粗气,舌底的欲念就蔓上一分。
他知道她所爱他人,所以他在给她选择的机会。
她还有机会走,去那个男人的怀里。
谁知面前的少女软塌塌就要往后倒,双手环住他的腰,将他原先平整的绯色衣袍揪得褶皱丛生。
心上人紧贴着他的胸膛,酥软的声音微颤着:“我知道你是薛时琢,薛时琢,我知道是你,我......愿意的。”
话音未落,他愣住了,连同他的呼吸也灼热起来,情不自禁地便箍住了细腰,将心上人拦腰抱起,倏忽之间闪进了旁边的厢房。他的动作极轻,极静,门扉合上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暮色四合,寂静的厢房里,斜照在雪白的墙壁上的烛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魏芊并没意识到她和薛时琢就是故事中的主角,疑惑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薛时琢恨眼前人是块木头,只好说得再明白一点:“你难道不觉得,故事中的女子其实是喜欢这位男子的吗?”
魏芊蹙眉:“你不是说她另有所爱吗?”
薛时琢不死心:“可她说出了男子的名字,还说她愿意,难道她心底就没有一丝爱他吗?”
魏芊:“那她醒来什么反应?”
薛时琢心头堵得慌:“女子翻脸不认人,从此恨死这个男子,觉得男子毁了她的一生,但男子也是因为被下药了......”
魏芊隐约觉得故事情节有点熟悉,她说:“愿赌服输,谁让那个男子一厢情愿呢?至于爱不爱,我又不是那个女子,我怎么知道?”
薛时琢还想说些什么,魏芊打断他:“薛大傻子,你大晚上来找我,就是为了来跟我讲艳情话本的吗,你天天怎么就那么闲!”
目光重新聚合,薛时琢盯着眼前不解风情的小女子,怨念道:“为夫来自然是不是为了这个。”
他扬扬手,流水式的华服被婢女捧进来,奉到魏芊面前。
“挑件喜欢的,三日后陪我去宫宴......”他趴到魏芊耳边,低笑道:“你纸上写的那位顾承宣也会去,夫人不想见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