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打扫卫生的钟点工离开前,收走了江既白喝的一罐啤酒。
手机铃声兀自响起来,好几声后他才意识到这是铃声而非Z大的下课铃。住在学校里可能就这点坏处,他揉了揉额头坐起身来,刚刚又梦到以前了。
电话是江家二姐打来的,“你在溪岸府吗?我在马路边捡了条狗,但我现在要去机场,你来帮我接一下,或者你叫个人来。”
江既白在家中行三,头上是一对双胞胎姐姐。江家大姐二姐从小龙争虎斗,互不相让,直到弟弟的出世,让两姐妹有了危机感,暂时化敌为友,共同抵御有可能夺走父母宠爱的弟弟。
但事实证明江家姐妹多虑了,因为江既白是意外怀孕的产物。
老江当年在产房外听妻子将他祖宗十八代骂得狗血淋头,腿软手抖,媳妇出了月子他便去做了结扎手术。偏偏尚是精子的江既白读不懂爹妈的不欢迎,钻过那2%的漏洞,在他妈的子宫里住下来。
梁远萍本是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享受了几年二女结扎户的优待,对于这个意外十分不欢迎。
在去做人流手术前夕,同事在办公室嘀咕她“超生游击队”,本就脾气暴躁的梁远萍操起和群众吵架的态势,与同事大干一场。
梁远萍干仗得意,工作失意。领导以她不团结同事、没有大局观为由,要求她回家反省。她并不把这带薪休假看在眼里,适逢公务员下海潮,她索性辞职。
很多年后,为了对儿子进行感恩教育,梁远萍对她下海创业办瓷砖厂赚大钱的事只字不提,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地讲,你妈当年为了你,跟单位干了一仗,最后还丢了工作。现在你吃的一粒米穿的一件衣服,都是妈妈挣来的。你要体谅妈妈的辛苦,别一天就缠着我,自己玩儿去吧。
感恩教育很成功,江既白那双沉甸甸的大眼睛里蓄满了眼泪,为母亲竟为自己做出如此牺牲愧疚不已。
他开始讨好父母,有时候太过小心翼翼,反倒惹得梁远萍讶然,“我没有亏待你呀,你做这些干什么?”
是我亏待了您。江既白被哄睡着了,梦里还含着泪,小手紧紧攥着床单。
在意识到弟弟并不构成威胁后,江家姐妹又恢复了往日的水火不容。那时候正值梁远萍的事业上升期,她办的瓷砖厂效益越来越好,连意大利人都来跟厂里定制瓷砖,老江也承担了厂里的会计财务工作,分不出时间来处理两个女儿之间的小矛盾。
为了不让父母操心,江既白主动担当起两个姐姐之间的调解员。但他人微言轻,不如妈妈那般权威,只好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换取姐姐之间的和平。
进初中前夕,江家两姐妹因父母买的新书包一模一样而大吵一架,不许对方和自己用相同的款式与颜色。
江既白左劝右劝都不管用,只好将自己的旧书包书包奉献出来,“二姐姐,我把我的书包给你,这样你和大姐姐的书包就不一样了。”
江二姐并不领情,“谁要你的奥特曼书包,幼稚死了。”
江大姐咬牙冷笑,“怎么只问她不问我,我难道不是你姐姐?”
江既白夹在两个姐姐中间来回拉扯,他觉得自己好没用,怎么没法让所有人满意。他最后哭了起来。
小弟弟的眼泪让江二姐动容了,“你别哭了,又不关你的事。”
江既白最怕听到“不关你的事”,那通常意味着自己被排除在外。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闻讯赶来的老江平息了这场战火,他带着两个女儿去挑选新的书包。江既白自然没份,在江家从来都是会闹的孩子有糖吃,爱哭的只会收获一顿教训。
不过这天江既白很幸运,因为两位姐姐都为他说了好话,使他免于挨骂。看着两个姐姐重归于好,他高兴起来,自然忘记自己还没买新书包这回事。
*
因为中午喝了酒,江既白只好打了辆出租车。
车上苦情歌放个不停,听到“当天初恋想过成家,会有一点荒谬吗”时,江既白终于忍不住了:“师傅,能别放歌了吗?”
出租车在宠物医院门口停下。
江家二姐开车去机场时,瞧见路边趴着一条奄奄一息的流浪狗,大概是被来往的车撞了,又随意丢弃在路边的。
她一向对人类缺乏感情,对动物倒情感泛滥,把血淋淋的狗装在她五位数的旅行袋里,一脚油门踩到宠物医院。
只是飞机起飞在即,她要去公司总部主持会议,实在抽不开身。想起弟弟就住在附近,她又是向来惯于使唤人的,便把江既白叫了过来。
江既白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坐在手术室外,竟然是等待一只跟他毫无关系的流浪狗。所幸手术并不复杂,半个小时后,护士推着还在麻醉中的狗出来了。
这是一只比格犬,毛发因为长期的流浪和血渍脏得不堪入目,几个护士小姐在猜测它的血统是否纯正,争论不休,索性请江既白判断:“江先生,要不要给狗狗做个基因鉴定呢?我们医院现在有优惠噢。”
江既白很无趣地摇头拒绝,他并不关心一只狗的血统。人人平等是政治正确,不敢轻易否定的,在宠物上倒是毫不避讳地划分起三六九等来,并以此为荣,他实在不理解。
30分钟后,麻醉药效退去,狗醒了过来。
江既白心想,他不能占了二姐的功劳,打着视频让狗和二姐相认。但这狗并不怎么领情,大概是因为他中午煎了牛排,狗鼻子一直越过手机往他指尖拱。
急得差点咬住他的手,幸好他及时躲开。
在豆豆出院前,江既白每天下午都去宠物医院报道。江二姐出差还没结束,她家里养着一只老年金毛犬,此犬对人极尽谄媚对同类却视若仇敌,连出去遛弯都要和旁的狗起冲突,更遑论是领一只新狗回家。
江既白并无养狗的规划,他曾计划把豆豆放到公司去,想必公司里的女员工们会十分欢迎,但公司的老方对狗毛严重过敏。
那天开例会时老方一直抓耳挠腮,坐立难安。市场部的老陈和他向来不对付,嘲讽道:“老方,这我就要批评你了,来上班怎么能不洗澡呢?小心熏到女同志们。”
老方忙于抓痒,但也丝毫不肯落下风,反唇相讥:“我这是过敏!”说罢他鼻子翕动,在会议室里细密扫描,“你们谁养猫养狗了吗?”
恰逢江既白从外套袖子上捻起一根毛发,从淡黄的颜色判断出那属于豆豆,他才将老方的过敏和狗毛联系起来。重视员工的身心健康一直是森泳的口号,当老板的不好罔顾。
最终他只能将无处可去的豆豆领回家。所幸清晖园的房子是二楼,附赠一个不小的花园,此狗可以悠闲地趴在摇椅上休养生息。
把豆豆带回家的第一天,江既白临时有会要开,走出公司时已是十一点半,就歇在了公司附近的酒店。
当他第二天回到清晖园房子时,他看着垃圾桶翻到在地,满地狼藉,怀疑自己走错了门,不可置信地退出门又进来。客厅中央一堆纸屑动了动,里面蹿出来一只黑白黄相间的狗。
江既白捂住了脸。
豆豆已经认主,瘸着腿跑上来。江既白却闻到一股臭味,等豆豆的前爪在他白色衬衣留下一个黄色的印子时,他隐隐察觉到一个不愿承认的事实。
豆豆在家里玩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