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在劫难逃》青言青语

4、第三章

　　悠悠然地来到了娘的小院，有些出神的盯着洗净铅华的木栏纸窗，竟踯躅着不想去敲门。自嘲似地笑了下，原来，我终究还是不想去面对么……

　　娘虽然不是什么富贵名流出生但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从我刚会认字时就搬来十余摞所谓前人的精华来熏陶我，还制定了一大堆清规戒律以教化我。而我小时又典型一上不了台面的主，用二哥的话是：“打小就是一色胚子，东家赵侍郎的女儿，西家张员外的姑娘，甚至连窝里的都不放过，厨房王婶的闺女也勾搭上了，定情信物堆了一满屋还装不下！”

　　虽说实情是我同她们讲了几句话，她们就莫名地红着脸把那些亮闪闪的东西递给我，我想不拿白不拿也就笑嘻嘻地接受了。可娘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在挨家挨户地送还那些闪亮亮的东西后娘的脸寒到了极点，而且是旷日经久的寒。我本来对于她擅自处理掉本属于我的东西这事就心怀不满，再每天对着这张刚从冰窟中取出的脸那就更是度日如年。以至于我被拐骗后，恐惧之余竟有些小小的解脱。

　　虽然承认这种心态使我心中堆满了负罪感，可它真实鲜活得让我无能为力。于是我懦弱的选择了逃避，五年的分离是个很好的借口。再次回到这个家后，我对娘已然是孝顺之至。只是……缺了点温，少了份情。

　　都说血溶于水，都说落叶归根，都说倦鸟归巢。可是，我已暗中换了血，移了根，挪了巢。内心深处，干娘俨然成了我真正的娘亲。

　　聪慧如娘，自然早已或多或少察觉到一些我的真实想法。而渐经人事的我，也逐渐萌发了将之坦诚相告并尝试着真心如母亲般待她的念头。只是，我们两骨子里却都是高傲的人，我不言，她不语，面上一片太平。任凭两人越走越远，终究，固执地都不肯回头……

　　轻阖眼睑思忖着，也罢，按照惯例我是应该见上一面的。猛的睁开眼，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娘正在跳动的烛火旁对着一面古朴的铜镜梳理着秀发。昏昏暗暗的光线下那几缕白竟那样触目惊心。

　　记忆里娘是有一头如云雾般萦绕着的青丝。午后的阳光俏皮地洒在其上，金色在发间跳跃嬉笑着，绚烂得似漫天烟花，只是，满溢着白日的明媚。

　　我眼眶有些发酸，换上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道：“娘越活越年轻了啊！”

　　娘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司空见惯地笑斥道：“瞎说！娘已经是明日黄花了！”

　　窗户半掩着，馥郁的栀子花香涌了进来，熏熏然使人有些醉意般的沉沦，我鼓足勇气凝视着娘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其实，无论年不年轻，娘在我心中永远都是美丽的！”

　　娘略微诧异地怔住了一会，嘴角带着些许羞涩地一点点展了开来，真诚夺目得令一旁的闪耀的烛火黯然失色。

　　我也笑了，多年的隔阂就在这一刻悄然龟裂。

　　娘微微垂下眼睑，半晌，柔声低语：“这桩婚事牵涉颇多，你要小心对待哪！”

　　我轻轻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夜已颇深，我告了声退便转身离去。与娘的倾心交谈固然是值得庆幸的，但结婚之事始终是压在心头的一块顽石，抛不掉，弃不得，明知只有坦然接受，却总按捺不住地不甘不愿。

　　纷乱的心绪叫嚣着将我湮没于无尽的黑暗中，一股荷叶独有的淡淡清香将我拉回现实。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聆心池畔。

　　已然是初夏，池面上覆满了重重翠盖，漫无边际地恣意绽放着自己的青春。我随手拾起一块玉色小石投进池中。小石落入一片荷钱上，沿着弯曲的弧线缓缓滑落，打碎了一池月光。

　　习习夜风拂过脸颊，冷静下来的头脑恢复运转，我开始陷入认真的思考之中。

　　先皇驾崩时皇上才三岁，遗诏上除了指明皇帝人选外还不由分说地将爹拉到了辅佐小皇上的宝座上。爹兢兢业业地打点着先皇留下的烂摊子十余年，好不容易国家趋于稳定，人民安居乐业，哪知道小皇上羽翼渐丰，对权倾朝野的爹端得是心存芥蒂，并暗中拉拢朝中重臣，企图逐渐瓦解爹的权势。而当朝丞相，正是小皇上这边的人！

　　这桩婚事，来得可甚为蹊跷啊！肯定大有文章，但具体用意，我，目前还猜不透……

　　而爹这边，凭我对其了解，他是断然没有篡位夺权的野心的。无奈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尔虞我诈的官场，更何况潜在的对手是当今的皇上，所以私下集结必要的力量还是需要的。可爹偏偏犟得很，大概是因为对先皇莫名的的执着所致，对小皇上一直忠心耿耿，毕恭毕敬。真要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断然是没有临时应急的准备的。

　　今下朝堂内形势一派混乱，我早已决意断不搅入这滩浑水之中，佯装懒惰厌学，每天浑浑噩噩过日子，试图降低我这三公子的存在感。

　　不料去了几次倚碧楼素心那儿，竟引起了全城的骚动。一面是流言蜚语纷沓而来，一面有好事者将我排在郢都四大公子之首。一时间王府门口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摆茶摊的，煮蛋的，卖首饰的，不约而同清一色娘子军，王府周围整个儿就成了一闹市。爹烦不过，以加强治安为由将她们强行驱散才得以耳根清净。

　　扬名国都之后又遇上赐婚之事，看来我是想不趟这浑水都难哪！我苦叹一声，也罢，逃避不成就只能顺其自然，小心为上了……不知道干娘听得我要结婚这个消息又会怎样呢？想必，自然是欣喜万分了吧！

　　算了算时间，距大婚之日尚有十来天的样子，我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那么，就去隐竹村一趟吧！

　　心里不禁燃起愉悦的火焰，暖暖的烘得人无比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