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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种田县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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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瑗瑗怎么了?”杨樰一听立马站起来问道。
这个表妹顾瑗就是把她从池子里捞出来的人,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的。当日顾瑗带了人先制住陈应,让会水的丫鬟将她救出来,又用大披风挡住别人的视线,趁着夜色将她带回府中,严禁知情者对外多言。
不仅救了杨樰的命,同时周全地顾及了她的清誉。如此赤忱真心的妹妹,她怎能不投桃报李呢?
“小姐她……”竹节顿了顿才继续道,“小姐告诉太太,是她跟您戏耍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把你撞到池子里去的……”
杨樰一听就明白了,这好妹妹是在帮她遮掩呢,毕竟真要算起来,是她自己走去见陈应的,再怎么有理也是没理。
她隐约记得,上辈子顾瑗是被老太太罚去跪祠堂了,难道跪了整整三天?
“瑗瑗现在是还在祠堂里吗?”杨樰一边问,一边已经起身向外走去。
算起来,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到昭华宫以外的地方。清晨的云霞镶着一层淡淡的金边,澄澈的朝阳撒在顾府的院落里,鸟鸣交织着围墙外孩童的嬉笑,满是勃勃生机。
竹节点点头,在前面带路,焦心道:“其实老太太只让跪着,并没说非要跪多久,但小姐她性子犟,又挨了太太的训斥,就一直那么跪着。”
杨樰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下颇有几分感动,顾府上下是真心疼爱这个外孙女,这对于她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温情。
“哎哎宋大人,您上次借的犁耙还没还回来呢,你这,这是让小的为难啊。”
几人穿过竹林小径的时候,忽然从假山后边传来隐约的争吵声,不由得引起了杨樰的注意。
古代的官员地位不是都很高吗?什么大人,需要亲自种地吗?而且还需要出来借犁耙?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了。
这么想着,她暗自放慢了脚步。
“阿牛,你就再通融一下吧,本官堂堂青州兴县县令,还能赖了你一个犁耙不成?上回那是个意外……”年轻男子的声音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本官不太会使,用坏了,不过你放心,已经送去修了,过几天就好,今天你先借我个新的救个急。”
“我的好大人哎,不是小的故意为难您,实在是府里的物什都有记录,丢了坏了都得报给太太们,烦得很,哦哦不是小的嫌您烦啊,主要是府里的佃户们也需要用犁耙,刚好都被借走了……”
估计是看出了杨樰的好奇,竹节在旁解释道:“那是宋县令,来青州有一年多了,常常带着农户们下地,还亲自种了一个山头,说是要研究什么新作物。他那个山头离咱们府比较近,就常常来这儿借农用工具。”
杨樰回溯了一下原身的记忆,上辈子的“杨樰”还在顾家的时候,确实也有听说过,兴县来了个种田县令。
传说这位县令出身帝京的高门大户,还曾是当年科考的榜首,却没想到会被发配到青州这里,兴县更是出了名的贫穷落后县城。
大家都说是得罪了权贵,上面有人整他呢。一般人摊上这样的事,大概率是沉沦消极郁郁不堪的了,但谁都没想到,这位宋县令自上任后还真的兢兢业业种起了地。
帝京高门中有姓“宋”的大家族吗?杨樰十岁就离开了杨家,对此还真不太清楚,即便上辈子回京后,也很快就入了宫。
不过反正他们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杨樰就没有继续深想,只当做是随意看了个热闹,顿了顿就继续往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当时正挽着裤腿借农具的宋瑾之恰好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纤瘦、羸弱不堪,是她留给他的全部印象。
这时,他绝不会想到,不久之后,这个“羸弱不堪”的女子,会跟他一起去山上扛起锄头,甚至还嘲笑他“手无缚鸡之力”。
杨樰一行,很快就来到了老太太的院子,看里头的动静,老人家大约刚刚起床不久,还在洗漱。
大丫鬟莺歌看到杨樰几人,愣了一下就赶忙迎上,关切道:“呀,樰姑娘怎么恁早就过来了,听闻您昨儿才醒,老太太正说着待会儿要去看您呢。”
“有劳外祖母忧心了,我没什么大碍,只觉得做了个梦,都已大好了。”杨樰学着大家说话的腔调客气回去,“正是怕她老人家牵挂着,就早早过来问个安。”
“樰姑娘说的是,为着您这事儿啊,老太太都几天没睡好觉了,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可愁得跟什么似的。”莺歌边说边为杨樰准备了茶水,让她舒舒服服地坐下等候,眼风扫了竹节一眼,心下了然。
这时,老太太身边的苏嬷嬷掀帘走了出来,笑着过来拉杨樰的手,心疼道:“樰姑娘可算是好了,虽说是大夏天的,可姑娘家身子弱,这落水也不是闹着玩儿的。老太太每日都念叨着,这会儿刚洗漱好,您快进去吧,陪老太太用个早膳,比我们这些人说一万句都管用。”
“有劳苏嬷嬷。”
杨樰跟着进到内室,只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靠坐在竹榻上,神色疲倦,但双目依然有神,显见是个惯常当家做主的。
“阿樰,快,过来让外祖母看看,没落下什么伤痛吧?”老太太一看到杨樰,立刻心疼地拉过她的手,仔细地上下打量,见她确实是没事了,这才放下心来。
杨樰心中一热,又多少有些不太自在,这种贴心贴肺的亲情,是过去的她从未有过的。她就像一匹孤狼似的,为了生存而到处闯荡,就算头破血流也不会有人问一声,你疼不疼?
“让外祖母担心了,都是阿樰不好,这大夏日的,落个水本也没什么,还是身体底子太差,今后一定好生将养,才不至于如此弱不禁风。”
这话倒并不是客套,杨樰现在的身体着实是差了点,接下来她打算给自己制定一个每日运动计划,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老太太眉头一蹙,嗔怪道:“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姑娘家柔弱些是正常的,难不成都要跟那些个乡野村妇似的壮如牛吗?”
杨樰“噗”一声笑出来:“真要如外祖母所言,倒好了,阿樰也不至于这点子事儿昏迷三天,让您忧心得觉都睡不好。”
“你啊!”老太太说着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憔悴的外孙女,又想到了自己那个远嫁帝京却短命的女儿。
苏嬷嬷是最懂老太太的,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她老人家在想什么,赶忙上前打岔,玩笑道:“老太太您哪,一个劲得心疼樰姑娘,怎么不想想樰姑娘这会儿还饿着肚子呢?这么早过来给您问安,定是没用早膳的。”
老太太“哎哟”一声,思绪立刻被岔开了,自责道:“是我老糊涂了,莺歌,快,快去准备早膳,今儿多备一些,哦还要有红豆牛乳羹,阿樰最喜欢的。”
“老太太您别急,这些啊奴婢们早就备下了,知道您心疼樰姑娘。”莺歌抿嘴一笑,就转身出去了。
杨樰留在老太太这里用早膳,原身喜欢的东西,倒也恰好是她喜欢的,因而胃口好得很,吃了不少。
其实也不是“恰好”,主要她从前也没怎么吃过好东西,不饿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挑食呢。
老人家是最喜欢看小辈吃东西香香的,连带着自己的食欲也强了不少,但又担心外孙女几天没吃东西,突然进食太多反而伤身。
“外祖母您放心吧,阿樰昨儿就醒了,只用了些白粥,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么些好吃的,便有些收不住,没事儿的。”话是这么说着,但杨樰喝完手里的牛乳羹,便也放下了勺子。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杨樰估摸着老太太心情还算不错,斟酌了一下,起身郑重行了个礼。
“阿樰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直接跟外祖母说就行了,何故如此啊?”老天太亲自起身把杨樰扶了起来,关切问道。
杨樰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道:“外祖母,阿樰要跟您坦白一件事,那天在陈府落水一事,别有隐情。”
“你可是要为阿瑗求情?”老太太当即脸色就淡了几分。
“是,也不是。”
“怎么讲?”
顾瑗为了帮杨樰遮掩,直接将落水的原因归罪于自己,这才被罚跪到现在。老太太是她的亲祖母,终归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但是杨樰却不愿这个一腔赤诚待她的妹妹受如此委屈。
“那日落水,并非媛媛和我玩闹,才将我不小心推下去的。而是陈家公子陈应,对阿樰心怀叵测,将我骗到荷花池边,争执之下才害我落水的。”
杨樰说得淡淡的,老太太却是惊骇了神色,陈家也算是体面人家,那陈应也是考取了秀才的,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外祖母可是不信阿樰?”杨樰垂了眼眸,在这个时代,但凡男女之间扯出些事来,不管到底是谁的问题,终归是对女方不利的。
“我的阿樰,外祖母怎么会不信你?”老太太震惊之后,把杨樰拉到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话语中是无尽的后怕,“傻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是我老糊涂了,没有保护好我的囡囡。”
“外祖母,别这么说,都是阿樰太年轻了,不懂人间险恶,今后我一定事事谨慎,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险地。现在,还是让瑗瑗快出来吧,幸好有她,不然阿樰还不知道会怎样。”
接着,杨樰就把当日之事详细复述了一遍给老太太听。
曾经的杨樰怯懦怕事,即便外祖母一家都非常疼爱她,但她依然不敢全心全意地信赖家人。受了什么委屈也只是自己默默咽下,却又没有足够的能量去抵御那些伤害,只能在生活的泥淖里越陷越深。
让老太太认清陈家人的真面目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在不久之后,两家还会有不小的纠葛。
老太太刚遣人去把顾瑗放出来,就有下人禀告,说是陈府的大太太来了。
这就来了?杨樰朝门口望去,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大太太,是为儿子提亲来了。
这辈子,杨樰早已不是那个杨樰了,又如何还会听凭你们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