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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两百六十六 光育众生,众生随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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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叫王镜沢,小名灵芝,乳名小蘑菇,更有人,管吾叫太岁。
那天春分,吾才六个月大,吾醒来时,四处寻不到阿娘,家中无人,吾寻着气味,往城中去。
但吾依旧没有见到阿娘最后一面,踏入城中,只看到了街上空无一人,满地的尸体和血色。
吾寻着人味找去,人们都聚集在河边,一阵巨大的光圈从阳朔江上空爆开,随之而来的,是漫天花雨,还有清冷的桂花香萦绕在空气中。
大地复苏,因为灾疫而死去的大地,活了过来。
也几乎在人群中爆发出欢喜的呐喊中,天地开始失色,黑夜缓缓笼罩大地,星辰陨落,一开始只是一点一滴的流星坠落在地面,紧接着,一盏茶功夫,暴雨倾盆的陨石自高空砸落。
人们还未来得及庆祝自己的永生,空气已经开始结冰,陨石的砸落带来天火,冰与火交织在空中,砸向大地。
脚下的血色吸收了空气中的冰气,照应得天空由黑变红,仿若天上地下一片血海。
天空不断的砸落天火和陨石,地上结成冰霜的地面,和火光竟形成了一个个阴阳图案。
一面是冰,一面是火,这些图案凝聚在高空,一个接着一个覆盖上天际,然后,轰然炸碎,空中下起冰雨和火雨,世界仿佛陷入混乱。
当时吾悬浮在半空中,一只红火的巨鸟出现在眼前,刺耳的鸟鸣划破吾的耳膜。
那是吾的,白梨姐姐。
天已大亮,阳光把空气照得暖洋洋的,太岁只觉得感觉这一刻美极了,血流千里,伏尸百万,满地的尸血,那是充盈而美丽的灵气。
血肉模糊的灵魂,终于献祭给了神明。
太岁浮在半空中,满足的闭上眼,仰着脑袋,亲吻着空气,仿佛在亲吻着什么亲密的爱人。
一个人拥有了权力,却面对着不平衡的状态,对于江翰栖而言,这是制衡,朝中势力必须保持在一个天平的状态。
可他的态度对于江惊才而言,是不信任。二十几年的忠诚,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思想,他在忠诚和奉献中苦苦挣扎,最后滋生了心魔。
鬼王只是个引子,导火线是西部那几百万条人命,江翰栖一开始就防着江惊才,他的不信任,让这个天平,从一开始,就失重了。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这样,但江惊才不这么想。
他自以为,杀了王见风便能让人族拥有与神族抗衡的力量,但是,他又怎么知道,这个法阵,从一开始,就是天道用来杀人的刀?
江惊才为了什么而战,为了自由,一句自由便能毁掉这个世界,天柱也不例外,他们都一样。
人族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他们只知道聚集在洞穴之中,躲避野兽的侵袭,畏惧夜幕降临。
神既然给予人族生命,就等于给予了他们相应的困扰,人族根本没有自由了。
耕种生活用药医治,这些要是没有神族教导,人族如何躲避战火饥饿和疾病?没有神族教导的文明,汝们如何繁衍至今?
神族是给了很多,但奴役也是存在的。
贪婪,猎杀,掠夺,这些,神族可没有教导人族。杀人,吃人,这些,神族也没有教过人族。
什么是真理,什么是大道?生命若是无限,又怎能明白,生老病死之前之后的喜悦。
长生,是很枯燥的。一个个都想要自由,谁也不愿意做蝼蚁,而人族是神界创造的,尔等凡人妄想逆天,这是在挑战神族威严,下场就只有走向灭亡。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把刀,杀天下人!
江翰栖赶到淮北的时候,这里早已一片血海,江惊才浑身是血的立在城门口,他亲爱的儿子,正红着眼,悬浮在半空中,白梨倒在地上,浑身是血。
视线所到之处,没有自己的爱人。
“阿风呢?朕的皇后呢!!”
他咆哮着揪住江惊才,他抬起眼,似乎是麻木了,似乎是不想反抗,只是安静的看着自己的王暴怒的发泄着。
忽然眼前的一切,在红色的天火照耀下,缓缓消失,城楼,土地,尸体,地面的一切都化为黄沙。
“娘娘......被臣......献祭了。”
江惊才干枯的嘴唇发出一阵低喃,此刻的江翰栖,浑身散发出恐怖的气息,和之前,彻底不一样了。
他将风形成一股气流,防护在自己周身,那股风墙,无法突破,这就是,灵族的力量!
危险而残忍,这就是灵族!
他无法呼吸,失去听觉,仿佛世间所有的空气,都被抽走,他们像是被困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失去空气,没有了生存的空间,人会死去,看着眼前的一切,国家的百姓,因为他的法阵,在瞬间失去生命,他早已坠落崩溃边缘。
暴风的力量,集结在一点,江翰栖只是一个眼神,那力量迅猛的攻击目标,刺穿他。
好霸道的力量......
他的灵魂开始破碎,气息逐渐削弱,他快失去意识了。
江惊才被穿透浑身,血洒了一地。他独自一人,挡不住这一家独大的天道神明,护人族安危。
眼睛开始模糊,江惊才快失去最后一丝意识,眼前的一切,不断地在告诉他:你败了。
皇后娘娘说的没错,一开始,就是天道的局。
天道既然能掌控生命的轨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掌控的一切,摧毁自己。
江翰栖在来的路上,想明白了,也缕清了。
鬼市供养太岁,从一开始,鬼王就受太岁掌控,什么鬼族屠杀,什么鬼族使命,都是太岁的计谋。
鬼王,拓跋,白浅浅,江惊才不过是它棋盘上的几枚棋子罢了。
“根本没有西部入侵的战乱,只有内战。”
“到底还是几千万年岁的存在啊,朕看不出汝的计谋,也是太嫩了。太岁啊太岁,部署如此周全,就为了屠杀朕的一切吗?”
“她是汝阿娘!!”
太岁落在他面前,稚嫩的小脸蛋终于露出真面目。
“江家军保家卫国,他们为了不战而战,白浅浅为了搅浑国朝,不惜任何代价,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的使命。”
“孩儿昔日也曾想过,若阿爹和阿娘并肩前行,定能将云唐大陆发展得更好。可是,六个种族一个世界,食物不够分怎么办?”
“当然是强大的种族吞噬掉弱小的种族,将它们当作自己的食物。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汝觉得公平,那是因为汝站在利益的正面。”
“汝觉得不公平,是因为汝站在利益的背面。在无法得到公平给带来的利益时,没有人觉得不公平是公平的。”
“阿爹,世间万物互相吞噬自相残杀,物竞天择,儿子不过是,适者生存,劣者淘汰。”
江翰栖从他口中得到了证实,崩溃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汝不是吾儿子,不过是借着吾儿肉身降世的妖邪!汝的存在,就是邪魔。”
太岁走了过来,试图抱抱浑身颤抖的他。
“阿爹……”
江翰栖猛地拍开他的手,怒骂道:“汝不是吾儿子!汝好可怕!汝为了自己独活逼着自己的阿娘去自献祭!”
“阿爹,吾只是想活下去。”
“闭嘴,谁是汝阿爹!谁是汝阿爹!!”
江翰栖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以前不是没怀疑过,但是当自己的猜疑得到证实,他脑子一瞬间轰炸成一片厌恶。
“吾说吾为什么那么想要一个孩子,明知自己器物转世生不了孩子,吾还要求阿风和吾要个孩子!明知生孩子那么痛!吾还是求着阿风为吾生个孩子!结果吾给自己生了个恶鬼!!”
“将汝生出来!是吾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江翰栖愈发崩溃,意识到自己一步步选择,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他几近崩溃。
太岁那稚嫩的小脸,缓缓凑近。
“虎毒不食子,阿爹,难道要杀了沢儿吗?”
江翰栖垂着脑袋,低低笑着:“是啊!!”
太岁还未躲开,脖子已经被江翰栖掐住,他蓦然喝道:“汝错就错在,不该用朕和阿风作为父母对孩子的爱,来拿捏朕!!”
太岁被他掐着脖子吊在半空中,平日里待他温和的态度咋变戾气,指尖的力道像是要将他碾个粉碎。
他无力反抗,只能咬牙切齿的骂道:“阿爹是皇帝,就该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做好皇帝的事,去做妖王该做的事情,守护妖族忽视自己的子民,阿爹在玩忽职守,何曾反省过自己?”
江翰栖充满恨意的眼底,不由的清明了一会儿,掐着他的手,松了几分。
“阿爹创造了云唐盛世,可是,那又如何,谁不想毁掉这个国家?”
“朝野坊间谁人不认为云唐的女子地位已经很高了,这表明他们承认以往一直被压制的一方,是女子。”
“不是她们的地位高了,而是她们努力得到平等了。多少年来,女子的荣辱悲喜都在一个男子身上,多悲哀啊!相较于人族初次诞生时的母系制度,不知爹是谁,只有娘是谁。”
“六国之中多少心有抱负的女子,因为阿爹,不愿意接受男尊女卑的思想,试图通过新政策踏足官场彻底改变这个世界,超过半数的适龄女子不想成亲,不想孕育生命,一心只想立业成事。”
“阿爹是解决了几千年来固死的男尊女卑思想,给了深闺女子向阳的希望,可就因为阿爹的新政策,多少男子娶不上妻子。”
“近三年来,新生幼童跌破以往十年的比例,二十年后,乃至百年后,很有可能吾朝人数骤降。这只能说明,女子受的压迫多了,这才是她们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每日在深闺之中,等着丈夫的怜爱,等着自己不喜欢的未来。”
“阿爹做的,也没错!若不是真爱,一个人挣钱努力买房买铺不香吗?为什么要找人给自己添堵?”
“这些年来,朝中众臣和坊间的男子,为了女子入朝为官一事,无数次掐架掐出火来,他们都知道,女子曾经是在被欺压,就是不愿意承认。”
“如此下去,人族只会越争越裂,阿爹的云唐,早已危机四伏。现在有妖族,有人族,还有神族虎视眈眈,人族若亡,阿爹会被后人诟病!妖族若亡,龙唐盛世,至此落幕,世人将不再奉汝为尊。”
“需要汝时,汝是神,立于天顶俯瞰大地,不需要汝时,汝是脚下的淤泥,任人踩踏。阿爹知道人作恶的根源是什么吗?是贪。”
“百年寿命不够,妄想永生,就是贪!失去了压迫妖族和女子的权利和机会,他们将目光转向另一边,长生不老,可是谁都趋之若鹜的。”
“先是瘟疫,然后是长生,谁人不想活?江家军哪个不是骁勇善战以一敌百,却能为一道圣旨自刎西部。阿爹登基,丞相宣誓,誓死效忠,他从未做过任何,愧对国朝之事。”
“丞相一番筹谋,甚至想做完这件事情,以死明志。可他们都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天道给他的安排的路,但选择却是在自己的心中左右。”
“人都一样,但人也不一样,即便最后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也有人心存良善,有人心剩恶念。”
江翰栖听着他稚气的嗓音,一番话从那张稚气的脸蛋发出,最后只能懊悔的死死咬住自己的牙,血腥味充斥着口腔,满是腥甜。
落叶的一生,只是为了归根而已。
谁也不能逃离自己的命运,但能左右自己的选择。
这世间本因妖族而乱,最后竟因人族而亡。朕所做一切,到头来竟是一场,无用之功!
“阿爹以为,人族灭亡,接下来,会是什么?”
“神族需要食物,因为阿娘献祭的一切,并不能化为他们需要的养分。所以,女娲捏土造人,人间会再次,出现新的人族。”
随着太岁的话出口,恐惧充斥全身,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死了又如何,无论经历多少次,死掉的人会被用另一种方式,再次来到这个世界上。
江翰栖死寂般瞪着眼睛,缓缓松开手,太岁摔在地上,正当他以为自己能活下去时,江翰栖的手再次朝自己伸来。
他的阿爹,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抱着自己崩溃落泪。
太岁只记得,那天淮北乱成一团,风很刺骨,剐得脸很疼,他跪在大街上,膝盖很酸。
那天的风很大,大到他听不清阿爹最后说的话。
那之后,凄惨的叫声伴随着风动,一切归于沉寂。
江翰栖瘫倒在地上,他睁着猩红的眼,看着一片红光的天际,也不是死了,是看不到希望,没有了光。
不算话!汝说话不算话!!骗吾!!又骗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或许以他平时的态度,应该是嘶吼着咆哮着质问着,但他没有,现在的他,仿佛没有动力,整个人瘫了。
随着大地倾覆,星辰陨灭的天劫降世结束,偌大的六国,没有一个活人,人都死了,只剩下其他种族。
身后没有灯火,身前白雾茫茫一片,那一刻他孤立无援,别说进,连退都没有得退。
孤寂的泪水自眼角死寂般滑落,他低喃道:“吾就是个灾星,无论吾在哪,死亡都会笼罩着吾。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阿娘给吾取这个名字,吾注定一生孤独,至死都是形单影只!”
王见风死后,世间归于安静,那颗充满桂香的巨树,落在阳朔江中,桂香弥漫在十里江畔。
王子著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却与爱人再无来世,化为瘟神的养分。
王子执为爱自挖双目,生死不明。
马笠姝为爱舍弃神格,堕为凡尘。
玄瑟为了让王子阔活下去,却反倒害他永世沉眠。
方睛羽为救家国,反遭剜丹,至死都无法直视自己的心。
白菜为了解开白梨身上的封印,以身殉劫,化为尸水。
王子携为国为民,最后却落得,流言蜚语逼到自尽,坠落城楼。
江惊才为救天下苍生,背负叛臣贼子的骂名,换了人族一脉长生不死,却惨遭命运反噬。
白梨背负着师尊为自己而死的罪孽,沉痛一生。
墨初等了天女献九千年,想求个来世续缘,却被爽约。
江翰栖追寻了王见风三生三世,最后天人永隔,不愿回归神族的他,选择吃了婀多留下妖丹,堕为妖族。
王镜沢被封印在白玉宫底下的地宫,永世不见天日。
罗初一放下了对妖族的仇恨,回归天界,继续做他的紫微星帝。
乐于守着半神宫遗留下来的那些个半神,做了几千年的宫主,守着这个,她费尽心思护下来的组织。
天柱得到了解脱,再不存于世,也存于世。
到最后,没有谁,是真正留下来,好好活着的。
这世间的七情六欲,不止于人间。六界的善于恶,魔道于正途,爱情,友情,亲情,家国大义,都如同光一般。
光育众生,众生随影。
世界赋予汝,汝亦回馈世界,靠近光,感受光,追随光,成为光。
反之,剥削世界,消耗世界,必遭天谴。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