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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两百一十春宵只能当冬夜 ...

  •   “别过来!!”
      床榻上弹起一道瘦弱的身躯,高效的背脊被汗水浸湿,脸色苍白。
      他下床给自己倒了杯冷茶,颤抖的手无法控制。
      他点燃了黑暗中的烛火,脑海里满是挥之不去的梦魇,灼烧着他的心脏。
      他双手捧着茶杯,红了双眼。吾就是个太监,配不上她。哪怕将来真的和她在一起,也只能春宵当冬夜,给不了她温暖。
      “扣扣!”
      门外传来敲门声,高效身子一颤,屋外的天已经亮了不少,他不过是发呆了一会儿,便已经到晨晓了。
      “阿效,汝醒了吗?吾们该走了。”
      那是王子说的声音,温柔,且让他安心。
      他猛地打开房门,一把拥住她。
      王子说回抱住他,胸腔与胸腔紧贴着,她轻轻的拍了拍高效的背。
      “被噩梦魇着了?心跳那么快?”
      “这次回淮北,不走了好不好?”
      高效哑着嗓子,轻轻开口。
      “吾...向姑姑请求,兴许姑姑能劝劝姑父。”
      得到她的肯定,高效松了松手臂的力道,下一刻,却是吻了上去。
      高效其实是商贾之家的小少爷,因为家中得罪权贵,才被陷害入了宫门为奴。
      入宫时他才八岁,那之前的事,他已经快要记不清了,记忆中最印象深刻的,是他全家被杀,满门被屠,只剩他一人,被送进了皇宫,那之后受尽屈辱和欺辱。
      做太监,非他所愿,他本以为老天爷已经待他很不公平了,谁成想,王子说出现了。他不想放弃这唯一的光,他想和阿说厮守一生,哪怕,他是个不能人事的太监。
      王子说和高效相识于一个冬日的午后,那时的她年幼,被软禁在后宫中,身上穿着满是补丁,短了两寸的的衣裙。
      冬日的屋子,没有炭火,冷冰冰的,自是不如太阳底下的温暖来得舒服。
      她蹲在院中晒太阳,却遇到被宫人打骂后的高效,独自躲在角落哭泣着舔舐伤口。
      听到动静的王子说踩着小碎步就移动过去,看着泪眼滂沱的高效,她下意识的抽出自己又旧又破的小帕子,擦了擦他的眼角。
      这一举动,却惊了这个常年遭受虐待的小可怜。
      高效炸了一下,扭头就跑。
      王子说看着自己旧旧的帕子,憋了憋嘴,他是在嫌弃吾的帕子吗?
      那之后,她经常去这处晒太阳,一来一回,便和这小太监熟络起来。
      直到大哥立了功,有了自己的府邸,她被接出了宫外,便和高效少了往来。
      高效胆小,姑父又是一国之君,前任龙帝暴戾恶毒,宫人们吃了不少苦头,高效自然是惧怕皇权的。
      前面两次被姑父抓包,她根本没在怕的,但高效不一样。
      他被压榨惯了,在宫里胆战心惊的长大,这些年的压迫,已经成了他可怕的生涯中,最大的阴影。
      没有姑父的恩赐,他什么也不是。
      高效从来不会对她主动,这几年,也是她先表达了心意,才得到高效的回应。
      王子说禁不住回应了这个吻,认真的咬住他的唇,不愿抽离。
      天光大亮,江翰栖一行人便拜别了区景微,匆匆离宫。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和来时不同,多了王子说和王子阔二人,马车显得有些拥挤,王见风便让白梨带着那少年,还有乐于姣姣同坐。
      后面的马车里,子说子阔带着高效和玄瑟。
      许是觉着车厢拥挤,玄瑟化作猫身,蜷缩在王子说怀里。
      王子阔倒是被这一举动莫名恼了火,他一脸不爽的瞪着自家妹妹怀里的玄瑟。
      “汝别叫瑟瑟了!叫色色好了!”
      玄瑟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笑道:“到底是谁吃亏,明明是本王被欺负了,怎么好像汝才是受害者?”
      “还不是汝强迫的吾!”
      “......”玄瑟懒得理他,伸了个懒腰,挪了挪身子,闭上了眼睛。
      二人的对话,莫名有些怪异,王子说身子一僵,不由得将自己撸猫的手挪开了。
      面对喜欢的人,她非常主动,但她五哥不同。生性放荡不说,到处沾花惹草,竟是为了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她这个五哥,情爱一事,那是怂到极点,喜欢玄瑟不敢开口,整天拉着玄瑟给他的混账事擦屁股,不断的挑战玄瑟的底线。
      昨夜莫不是......孤男寡男的,谁知道昨夜是去干么了。
      王子阔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高效仿佛看出什么来了,小心的戳了戳她的手臂:“这小子昨天夜里不会钻洞去了吧?一副困倦的样子。”
      钻洞?王子说一顿,面色红了几分。
      见她脸红,高效也红了脸,差点忘了,阿说虽然主动,但床第之事,她总会和自己避开。
      “没...没什么,阿说也睡一会儿吧,昨夜玩得那么晚,晨起又早。”
      语毕,他轻轻把人带进怀里。
      一路行车,江翰栖怕王见风动了胎气,让车子驾得很慢,今日途经一处僻静山谷,王见风喊了停,几人就地歇息。
      那山谷上便是一道瀑布,打下来的水帘上,在微凉的水面上溅起水花,太阳撒下的光辉照耀在水花上,散发出迷人的星点光泽。
      江翰栖看着那水面,有些失神。
      如果哪一天,风中飞舞的花瓣落入水中,泛起了涟漪。那映在了河面上,摇曳的水流穿过花海,便是吾在思念汝。
      风与花相见,就像吾和汝初见时那般,风与花的交缠。
      可是吾失去了神力,再也没有香海万顷的能力,再也不能与汝相见了。
      脑海里不知为何闪过一丝模糊的画面和声音,仿佛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栖?
      他顿了顿,他知道自己前世,是个龙太子,名叫敖岜临。但前世的前世,那人,不,那灵,名为,栖。
      天女献最爱之灵,便是他。
      “今天天色很美。”
      耳边传来一阵轻柔的嗓音,他恍惚回过头,王见风站在身后,那张脸,和脑海里的人重合了。
      献献......
      他下意识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是栖,还是敖岜临?
      他突然开始质疑,自己这古怪的现象。
      更质疑,为何这些日子,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尤其是对于没发生的事情。
      还有自己,他发现自己来庆微以后,老得越来越快了。
      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怎么就突然,变得像个四十岁的老男人了?甚至,自己掌控风的力量,与日俱增。
      是她对吾做了什么吗?
      他紧紧牵住王见风的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问出口。算了,她不想说,就算是问,也不会说的。
      见他欲言又止,王见风知道他满肚子都是憋了大半个月的问题,她并未挑明,只是绕了个弯子给了他一个答案。
      “看这水花,是由那瀑布滴落溅起,回归水潭,如这世间万物,都是一个循环。若有一日,汝吾死了,也不过是回归天地,化作灵气,伴在对方身侧。”
      “但是阿栖,吾本不是个舍己为人的人,为神如此,为人如此,为妖,亦然。吾心中所愿,不过图个快乐。吾爱的人都快乐,好好活着,那吾便少了很多不开心。”
      “若有一日,吾死了,为这天下人而死,阿栖别忘了,吾,是为阿栖,为心爱之人,非是为了天下。”
      江翰栖愣愣的看着她莫名的言论,眼神泛起一丝失望。
      他也猜到了,她不远千里,带着自己远远的躲过淮北那些糟心事,说是为了让他学习庆微的治国之道,说是来看祖父,说是来查案,不过,就是为了在最后的时光里,给自己一个美好的回忆。
      许久,他抬起手摸了摸她显怀的肚子,眼眸沉沉,缓缓道:“嗯。”
      “那她呢?吾们的女儿。”
      王见风知道,他听进去了。
      “给她取个名字吧。云唐皇朝未来的太女,得取个,霸气点的名字,才能辅助她的阿爹,为国为民,执掌国政。”
      江翰栖愣愣的摸着她的肚子,有些走神。
      现在就取名字,是不是太急了。
      是不是,生完这小东西,朕的阿风,就要死了?
      想到这里,他双目一红,隐约要掉下眼泪来,掌心传来一阵胎动。
      “她...她在动!”
      他面色一喜,眼泪顿时被这胎动给按了回去。
      “她知道阿爹在摸她,跟阿爹打招呼呢~”王见风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吻了吻他的耳朵。
      江翰栖将她轻拥入怀中,贴着他的脸,轻声回道:“叫灵芝吧,太岁所化的肉灵芝,小名便叫灵芝好了。灵芝可制药,亦可救人于生死边缘,是仙药,那便希望,吾们的孩子,做这世间的药。”
      “那大名呢?”
      “大名......”
      他迟疑了一下,想起他希望这是个女儿,又想起,刚入庆微时,所听到的婴儿庙一事。
      想起那些被溺死,毙杀的女婴,想到自己一心改变的执政,他莫名慌了神。
      再看看自己,出生不是自己所选择的,肩膀上的重担却是自己选择的。他要顺应天道,却觉得天道不公,他想逆天改命,却觉得,如此之难。
      他恍惚的道了一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可这人啊,出身无法选择,却生来,要适应世界,岂非太不公平?”
      “这般感慨?”
      她一顿,好笑蹭了蹭他的脸:“想个大名而已,怎么会想到这去了?”
      “便叫她...江......”
      他哑了哑嗓子,半天出不来一个名,王见风好笑拍了拍他的背。
      “这般为难,不如叫江太岁吧。”
      他抱紧怀中的人,沉沉道:“那不行,太随意了。”
      “吾只是...不想她一出生便要承担如此大的重担,更不想,她变得像世间的生物一般,一出生便要适应世界,厮杀竞争,让天去选择她能否活下来。”
      “这好残忍,吾们选择把她生下来,选择让他成为一个女孩,却让她置于一个男权世界。她又是否,会喜欢身为阿爹的吾?吾突然...不想把她生下来了。”
      听着他无比感慨委屈的声线,王见风叹了口气,双臂拥得更重了。
      “是她自己选择来到这个世界上,并非,吾们选择把她生下来。”
      “阿栖,她会喜欢这个世界,她会喜欢她的阿爹,喜欢她的阿娘,喜欢她的兄弟姐妹。”
      “别胡思乱想,几十年前,庆微婴儿庙一事,不会再次发生在这片黄土大陆,更别怕,吾们会让她置身于这样的世界。”
      “这世界本就是这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世间万物仿佛置身丛林,想要活下去,就得,好好强大自身。”
      他紧紧的拥着她,其实让他更害怕的,是这孩子的出生,要换走他最爱的人。
      就如同,当年,阿娘为了复国,为了解救龙帝暴政下的国土,以自身为代价,换了自己来这世上走一遭。
      他的阿风,为了救他的国,试图改变天道编写的命运,想要将一个不可能诞生于世的孩子,生下来。
      这还要用她的生命为代价,去做交换。
      一想到这里,江翰栖又红了眼,泪水仿佛失控了一般,疯狂涌出。
      王见风没有出声,肩头被泪水湿透,她只能轻轻拥住他,给予无力的安慰。
      阿栖不笨,这三个月多月,风尘仆仆,闹闹腾腾,他们一家人,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没有了淮北政事的烦恼,和讨厌的臣子。
      但,他也要面对现实。
      有些话,说出口了,对他对吾都不合适。
      王见风拍了拍他的背,知道他情绪失落,温柔的道出一个名字。
      “江竞择。”
      “...江竞择?”
      “好听吗?”
      他迟钝的点点头:“嗯,阿风取的,都好听。但,似乎不像个女娃娃的名字?”
      “那...换个同音,江镜沢(ze),镜子的镜,三点水的沢。”
      “沢字取自泽意,两泽下注,雨水与甘露。沢下尺,升上尺。天上的雨下落一尺,地上的禾苗就想上长一尺。”
      “这个沢?”江翰栖换换松开怀中的人,眼中带光。
      “君王赐给臣民恩泽,臣民便拥戴君王。这寓意极好。”
      见他似是满意,她笑了笑,有道:“沢字又取自土壤中的水分。凡耕之本,在于趣时,和土,务粪泽,早锄早获。寓意,未来在她的统治下,又会是一个庄稼丰收,土地肥沃的国土。”
      他迟钝的回过神来,才明白,她个中深意。那便不会,再有这婴儿庙的惨例发生。
      “那...镜字呢?”
      “明镜者可以察形也。夫明镜者,所以照形也,往古者,所以知今也。”
      “明亮的镜子是用来照射形体的,照镜子才能看清自己是什么样子,过往的历史,了解以后,才能真正了解今日。借鉴历史的经验教训,方能,改变未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阿风这般有文化?他沉沉的看着眼前之人,再次红了眼。
      阿风不可能有那么深的学识,这人,只会是天女献。
      不对,她没必要骗吾。
      那只有一种可能,她们两的意识,融合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死死抱住这个,随时会离自己而去的人,狠狠的抽泣起来。
      她为了吾,为了这个国家,竟然一步步都在打算。
      吾却一直在纠结,她爱不爱吾,她是王见风,还是天女献。
      吾真不是个东西!
      “呵~看汝那激动的样子,那么说,是喜欢镜沢这个名字了,以后她出世,可不许说她的名字,像男娃娃。”
      王见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让她姓王,随母姓。当年,朕身为小爵爷时,可是圣旨所赐,入赘王家,吾们的宝贝女儿,当随母姓。”
      “好好好,随母姓,可吾这阿娘,可没有王位给她继承。”
      “朕要做个让百姓明白,性别平等的先例。朕的王位给她继承,她随母姓,才显得,朕一心改政,提高女子地位。”
      听到这话,她顿时眼角泛红,他心里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哪怕这不过是个借她肚子生出来的太岁,他也想给她全部的爱。
      阿栖是个聪明人,当然能看得出来......王见风又如何,天女献又如何。
      都是吾。
      乱世求存不易,八十年前的饥荒,若重现今日,怕他一己之力,也抑制不住事情往终局行走。
      这灾祸由人族酿成,毒果,也该由人族所受。
      当年如此,今时如是。
      但这世间不是哪里都是暗的,它也有光亮。
      太岁,便是这世间,最后能点亮的光。
      当年若非天柱一念之间,世间怎会丛生万物?天界有天界的规矩,妖界有妖界的规矩,人界的规矩,是天定。
      一切因吾而起,一切都该由吾而终。
      人界逃不掉这个劫难,天道谱写的命运,从未有过变数。
      这个孩子,未来,不管她能做些什么,她若出生以后,会救世,还是灭世,谁也不知道。
      吾只知道,未来,人族的命运已经定下了。
      族灭,无人生还。
      若未来,吾死了,以阿栖风灵之魂,东皇钟之身,世间便变得如何,不需要多加思考,结果会有多可怕。
      他是为国为民的江翰栖,但若死了,便是栖灵临身。北海龙宫那个,等了吾九千多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吾再次神殒。
      只能孤注一掷,太岁,便是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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