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南柯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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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梓月揉着肿涩的眼睛醒来，已经不见了那个守护她一晚的人。若不是炭炉中李世英新添的火红炭块源源送暖，若不是梓月身上被盖上了厚厚的锦被，她简直要疑心，自己昨晚只是做了一个有哭有笑的南柯梦罢了。
在仿若梦境的一夜中，她半偎在李世英怀中，听他那浑厚温存的嗓音，将他的身份故事向她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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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英生在一个贵为三朝元老的家族，他少时和玉安情同兄妹，与李秉谅也是手足之谊，三人成天在一起，游戏，读书。
然而，李世英十九岁，十四岁的玉安便如变了个人一样，同他起了隔阂，终日郁郁寡欢，阴沉绝望，甚至几度寻死。
讲及此，李世英仍难掩心痛，但他却刻意隐藏了一些隐隐发觉的事情，只是为了不伤害玉安，而且他觉得那些模糊的所谓“真相”并不会牵涉到梓月和他，只会凭添烦恼。而李秉谅的猜忌也被他轻松地一言带过，因为不想增添梓月的担忧。
他只是从和玉安的大婚讲起。
“皇上忽然将玉安赐婚给我，并不出我的意料，毕竟从孩提时起，这桩皇亲权贵结合的姻缘就仿佛已经是注定了的。况且，我在遇到你之前，并未奢望过此生情有所动，只觉得能和玉安这样有恩情的人过一生，也算是合意的了。
“我知道玉安喜欢我，她纵使在那样心神不安的情形下，还是答应了赐婚，并且随着婚期渐近，脸上呈现出一些喜色来。
“皇上早在当上太子以后，已经同我比较疏远，到我和玉安大婚那日，他却出面热心安排了一场奢华盛大的婚宴。国内几乎所有的权贵都登门拜贺，那一日，皇上新赏赐给我们的府邸可谓车马如流、门庭若市，我这个新郎官还没等日落便已经被灌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了，后来才知道，我是被乌利背回洞房的。
“次日醒来，我发觉自己睡在婚床上，玉安却已经不在身旁。等下人来报，我才知道她一早起来已经去了黑水城。那里是她的封邑，从前她并不常去，那几年却连接在黑水修建了很多华丽的庙宇，并从各地请来佛教高僧宣讲经文佛法，道场法事不断。
“我并未追问，也知道玉安不肯解释，只是自此之后，玉安和我名为夫妻，却再没有夫妻之实。婚后的几个月，她多半时间住在黑水，持斋念佛。直到她有一次从黑水回来，带回了令哥，我这个做丈夫的才知道她有孕并生产了……”
说到这里，李世英不禁苦笑起来，想起那段日子，他越是想保护玉安，她却逃得更远，连跟他对视都不愿意。李世英念起她满腹心事又拒不开口的憔悴，到如今仍觉得心痛。
用手拭去梓月脸上残留的泪痕，他躲开她的眼神，补充到：
“想来，那大概是我们新婚之夜有的孩子。
“有了令哥，玉安终于有了些笑颜，只是她不愿我多接近令哥，我也就顺着她的意思，搬到府里一处别苑去住，留他们母子住在正屋。我对令哥没有什么印象，也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看到玉安能再开心，觉得欣慰而已。
“谁料想，令哥四岁的时候，生了场热病，一夜之间便没了性命。这一次，玉安彻底垮了下来，她不吃不喝守着令哥的尸身整整两天，大声诵念佛经，直到喉咙沙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谁都劝不了她。之后，她安排葬了孩子，并连夜搬回了这里，这里，是她出阁前的宅子，是她父亲——先皇赏赐给她的。
“玉安在这里建了间佛堂，从此彻底皈依，居家修行。我住在原来的府里，只是要长年出使东岚，亦很少呆在兴庆，有时回来，她又恰巧去黑水参佛，也不得相见。
“时间久了，人心也就静了，我看她一日一日心死，我也跟着少了牵挂，只是见到她，如见到妹妹一般，还是十分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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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英似乎一口气讲完了他半年的话，从来都善于将心事藏好的他，对着梓月时，居然也体会到了不吐不快的迫切。低头一看，怀中靠着他臂膀的人一动不动，他本以为梓月已经不胜其烦地睡着了，谁知自己轻轻一动，她抬起了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
“世英，我知道，那不是公主的错，可是听说被伤了的是你，我这里好疼。”
她指指自己的心口。
“我若是可以，必定让你成最幸福最快活的人，让你把从前的悲伤都忘掉。……但是，我怕是做不到这么多，我不想你再痛苦伤怀，更不愿意这痛苦因我而起。
“我身不由己。”
说完这一句，梓月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李世英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爱怜地不停擦去她源源不断的泪水，归拢她鬓角几缕散乱的发丝。
他心爱的人儿的确身不由己，梓月的挣扎和踯躅，他即使不能全然明了，也都收在眼底。他明白，自己若是能主动开口，就可以留她在身边。
只是，以现在李秉谅对他越来越明显的敌意，他手中的权力日益被剥夺，或由他主动放弃以换取皇上的安心。如果说，从前的李世英无心权势，还可以洒脱应对，若要再押上梓月的安危幸福，他也不由得要瞻前顾后了。
这几日，李世英早已经收到各个郡州的回信，没有梓月的哥哥沈梓云的下落，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将这个消息告诉梓月，茫然无措之下，只得隐瞒着消息，想暂时留下她再说。
人陷情中，一面为了自私的念头，竭力想挽留对方；一面却又百般为对方着想，生怕自己私心和两情的冲动之下，不能替另一个人的幸福设想周全。
百般都是难，而在梓月看来，自己的不幸更会在将来带给李世英痛苦。
长痛则蚀心刻骨，不如短痛。
梓月将脸埋在掌间，任由泪水从指缝涌出，也不愿意看到李世英的俊脸，她呜咽良久，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世英，昨天我从乌利那里知道，大随处处都没有哥哥的下落，我也死心了，不找了，你让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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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英即刻明白了梓月的心思，知道她说的话虽然伤人，她自己心中的难受却不一定比他少。他默默起身，说：
“眼下天气寒冷，你在大随无亲无故，就暂时住下吧。等开春变暖，再做安排，你要愿意回东岚，我让乌利送你回去，若是……若是你想留下来，只消告知我就好。”
一边说着，李世英一边给快要熄灭的炭炉添上炭块，把火生旺，再给伏倒在床沿上的梓月盖好锦被，才推门而出，留下梓月一个人哭得肝肠寸断，直到东方发白，昏昏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南柯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