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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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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与到家,心脏仍在砰砰直跳,她将今日在茶楼所遇之事原原本本告诉就枝,事情像一朵遮天蔽日的乌云,让两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曹北光为何唯独让时与吃“还形丹”?
 
 他发觉了什么?
 
 他是怎么发现的?
 
 直到子夜临近,就枝才操着干净悦耳的嗓音安慰时与说:“睡吧,事已至此,明日白天我们再想办法。”
 
 他的声音清亮纯澈,好似溪间鸟鸣,又如庙堂编钟,莫名地抚平了时与心头的惶惶不安。
 
 自那晚他可以口吐人言之后,时与单刀直入,从雪狼妖本人口中了解了他们去伪存真下的本质特征。原来,在雪狼族中,如果是男孩,他们出生后的第一年就相当于度过了寻常人类孩童的前八年时光,满周岁之时就能开口说话,声音宛若稚嫩童音,待到第二年化作人形,便与人族十六岁的少年一般无二,第三年,他们的成长速度开始放慢,待满三岁时骨骼身形会如同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声音也成熟稳重,至此以后,他们的生老病死开始和人族步调一致,人类的一年同样是狼族的一岁。
 
 一样是在那晚,时与的心境也豁然开朗,开始尝试着依赖愿为她遮风挡雨,出生入死的小狼,不再纯粹把他当成一个只能隐藏在自己身后的孩子,而是一个凡事都能共商共量的家人。所以,她此时择善而从,听取就枝的建议打算睡觉,不仅如此,她催促着他也赶紧回隔壁房间休息。
 
 依照两人的预想,不论曹北光看见时与服下“还形丹”后丝毫未变会作何感想,接下来一段的日子,两人的生活恐怕都不会太平。尽管他们的预计言之成理,但初出茅庐的二人还是判错了两点,一是赏金猎人的实力和手段,二是他们察觉猎物踪迹后,采取动作的迅速与果断。
 
 四更,时与的房间漆黑一团,除了躺在床上仍在睡梦中的她发出的呼吸声,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由于睡前一直焦虑着和曹北光相遇之事,梦中的时与睡象极不安稳,双手牢牢捏着棉被边缘,眼皮微颤,眼珠滚动,口中细微的轻呼,一直唤着的是就枝的名字。
 
 忽的,她感觉自己的床边好像站了一个人,在黑暗之中用眼睛盯着她,乃至想伸出手摸上她的脸颊。一个激灵,时与从噩梦中惊醒,猛然睁开双眼,正欲大叫一声,纾解内心的恐惧,立时听见耳边响起的是就枝的声音:“别怕,别出声。”
 
 时与呼之欲出的尖叫声硬生生哽在喉咙,维持着刚睁眼的动作,她还需适应黑暗中不明就里的情况。
 
 “外面有人,等会你在屋里呆着,我出去会会他。”就枝再次小声的在时与耳边说。
 
 可门外之人耳聪目明,听力极佳,忽然一声大笑传来,惊起夜里在树枝上休憩的乌鸦:“哈哈哈哈,小兔崽子,老远就闻见你身上的狼骚味儿了,我此刻正在门外等着你!”
 
 是曹北光的声音。
 
 他那种具有标志性的大笑总是在他能看入眼中的人面前才会响起,除了这种人,“一音锤”素来连个正眼都绝不施舍给旁人。
 
 “他……他就是曹北光,他手里的铁锤相当厉害,单凭我们二人,决计是打不过他的,咱俩……咱俩一起跑吧。”时与想起白天亲眼所见的那场打斗,顿觉如芒在背。
 
 “能逃到哪里去呢?”事到临头,剑悬于顶,反倒是就枝的表现异常平静:“等会我拖住他,你从后面上山。”
 
 未及时与做出回答,门外的人再次出声。
 
 “是啊,你们能跑到哪儿呢?”亮如洪钟的声音回荡在树林里,跌跌撞撞直冲着两人的小木屋而来:“今夜,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最后这句,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发出的声响,时与却感觉好像是只魍魉鬼魅穿梭在屋中,咧着嘴,呵着气,押着嗓子威胁她。
 
 不再犹豫,就枝义无反顾转身出门,然后将门紧紧合起,时与的视线被隔绝在屋内。
 
 “嚯,我猜的果然一点没错,那女孩身边跟了只不知死活的雪狼,不过没想到,居然是个奶娃娃。”男人此时的声音,比起刚才的有意用内力放大的音调松弛不少,但时与知道,他手中的大锤是必然不可能松懈的。
 
 她亦复知晓,就枝和自己早已成了被曹北光判处死刑的囚徒,于困境中在劫难逃。下一秒,她索性跳下床,从厨房拿了把菜刀,在手中掂量两下,感觉差强人意,便径直走到了门口。
 
 偶尔,时与会想:就枝和她的缘分或许是命中注定的,因为她从来理解并感同身受,有些人天生学不会和阎王讨价还价,每到危急存亡之秋,宁愿站着三更死,也不会跪着过五更,就枝的父母如此,就枝如此,她,亦如此。
 
 就枝没有在阵前和对手喧荒的癖好。当前,即使对面的男人身上每一寸肌肉都放松无比,手中铁锤点在地面,好像完全拿不动一样,就枝也不敢低估他的实力。
 
 就在就枝想找个合适的角度主动发起攻击时,粗壮如牛的男人倏地动了,他只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抬起右臂,手中的铁锤便顺着他的动作被举到了半空,明明是一个百十来斤的男人,又举着百十来斤的重铁,他脚下的步伐却好似踏水的飞燕,雨前的蜻蜓,一个敏捷腾跃,人已至就枝跟前。
 
 漆黑的大锤,本应融入夜色,然而此刻正泛着树影上那弯残月的光,朝就枝的脑袋砸下,以力破千钧之势正对他的眼睛而去。
 
 这一锤,像是攒足了曹北光浑身上下所有力气,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无法半路改弦易辙,只能垂直落在就枝所在的地方。
 
 一发千钧之际,如同在山中演练过无数次那样,就枝低身伏倒,巧妙翻滚,避开了铁锤的来势。
 
 这本是一个极为快速的躲闪,若是再次遇到刘容那帮人,他们手中的木棒定无法挨着就枝的皮毛分毫。只可惜,他演练后的第一次考验,遇到的是“一音锤”曹北光。
 
 曹北光的大锤看似只能直直朝着就枝所在的地方而去,然他的身体力大无穷,武功雷霆万钧,转瞬间,一声怒喝便将铁锤的方向变为横扫千军,追着就枝翻滚的身影再次砸去。
 
 只这一下,就枝便躲避不及,被铁锤狠狠砸中前腿关节处,整个身体旋转着飞起,垂直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之上。
 
 站在门口的时与本就一直提心吊胆着,手中菜刀越攥越紧,眼见就枝一招未敌便被砸到墙上,她唯恐曹北光再过去补上两锤,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一把举起手中的刀向曹北光砍去。
 
 事实上,她从没痴心妄想过能伤曹北光分毫,只是她要挡住曹北光已经朝就枝那边迈开的脚步。
 
 江湖中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怪脾气,正如“厌空鹰”毫无耐心,正如“玉面□□”顶着张鬼见愁一样的脸喜欢四处撩拨,“一音锤”曹北光同样有自己的个性,他的怪脾气就在于动手时比其它任何人更会看菜下碟。
 
 比如现在,刚才还用手中大锤让就枝毫无还手之力的他,在面对时与的砍刀时,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而是推出一掌拍在时与的肩膀上,将她扫飞了出去。
 
 在曹北光心里,有人值得他出手,有人不值得,有人值得他用兵器,有人不值得,值得的人,他从不吝啬,不值得的人,他也从不奢侈。
 
 宛如天平一侧的秤砣,他会精准地衡量每一个对手。
 
 一掌拍下,时与像是只袖珍玲珑的蝴蝶,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飞去,但还没来得及感觉肩上的疼痛,便已经重重摔落在地,闷哼一声,血迹从她嘴角溢出。
 
 目光完全有没停驻在时与身上,曹北光继续朝就枝走去,自他使出横扫千军那招之后,就枝从墙上摔下来,屡次试图重新站起都以失败告终,如果不是他还一息尚存,曹北光都在疑虑是不是自己只用五成功力就能将狼妖一招毙命。
 
 发觉赏金猎人在不断靠近,就枝勉强抬起头看向他,嘴角抽动着,发出低沉的威吓声,他的牙齿彻底被口腔中的鲜血染红,鼻孔里也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液涌出,毫无止住的迹象。
 
 一锤而已,一掌而已,就枝和时与竟都已是强弩之末。
 
 再次,两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表现的不堪一击。
 
 “啐——小杂碎!”对着就枝吐了口痰,曹北光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这么弱,还跟姑娘家混在一起,不怕拖累人家。大大小小,我所捉雪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是我见过最弱不禁风的一个!”
 
 眸光瞬间凝滞,这句话传入就枝的耳朵如同惊雷炸响,他甚至一时间忘记眼前之人是马上要将他擒拿俘获的仇人,而是转头看向时与,眼神呆呆的,对即将来临的危险无动于衷。
 
 他真的太弱了么?弱到连敌人都能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他是个不顾时与死活,没有心肝的破烂玩意儿。
 
 透过夜幕,时与被就枝眼中浓烈的自我怀疑真切灼伤。她想出声,可是肺部的疼痛让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她想说,不是的,你很好,你比任何人都要好,你只是还需要时间,可是刚一张口,点点滴滴血迹便悄无声息地从嘴角留下。
 
 于是她只能,缓慢而坚定地摇头,告诉就枝,他从不比任何人弱。
 
 几步距离,曹北光走的很慢,但路总有走完的那一刻,看见他躬下身,打算要把就枝扛起带走,时与犹如被万箭穿心,肝肠寸断,她恨不得拿把矬子,将曹北光的手筋脚筋锉断,拿把锯条,将他的头颅胳膊锯下,让他也感受下什么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她现在连动弹一下也不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曹北光一点点动作。
 
 夜色暧昧,冷月凄苦,就在曹北光欲将雪狼妖从地上抓起之时,一束银光凭空自林中而来,穿透冰冷的空气直射向曹北光的后背。
 
 他似有所感,背上好像也长了一对眼睛,手中铁锤往后挥去,与银光猛然撞击,霎时将它死死地钉在了一棵老树的树干之上。
 
 曹北光大斥一声:“来者何人?竟行偷袭这等不轨之事!还不速速出来现身!”
 
 话未落,从林中走出一个男人,步伐从容,安步当车,全然未被曹北光的挑衅激怒。直至走到木屋前面的小片空地,他才慢条斯理开口:
 
 “我是来杀你的人。”
 
 曹北光鼻翼微动,闻了闻,了然道:“你也是雪狼妖?”
 
 “不错。”
 
 “你要杀我?”
 
 “想来是。”
 
 “你杀的了我?”
 
 “试试看。”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杀不掉的人就不要轻易尝试!”
 
 一句话未毕,曹北光直接举起铁锤,朝男人冲过去,他脚步如风,锤如闪电,劈向任何一个阻碍他行动的人,都不负他的鼎鼎大名,一锤定音。
 
 时与睁大眼睛,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两人交手的过程,她祈祷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奇人能救她和就枝于水火。
 
 “噌”地一声,两种铁器碰撞摩擦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响声,时与的眼睛根本什么也没捕捉到,便瞧见陌生人手中的剑轻轻一别,弹离了曹北光已送至他身前,间隔不足毫厘的铁锤。毫无征兆地,曹北光的身体向后倒去,地面发出两声重响,从不离身的铁锤从他手中滑落,滚到了一边。
 
 这回,和之前的几场打斗大同小异,两人仍是只用一招决出胜负,但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一音锤”败了!
 
 对着曹北光抽搐狰狞的面颊和不可置信的眼神,陌生人给出迟到的回答。
 
 “所以,我永远只试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