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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和男人告了别,时与听从他的建议,直接奔向城中的施家药铺,她之前从那里路过过几次,知道地方,每次路过都能看见门口排着一条长长的人龙,想来它在奉州城口碑当真不错。

      到达医馆门口,时与奋力拍打着门板,嘴里不停高呼邢大夫三字,街上空无一人,她的声音像划破长空的利刃,清晰而突兀。

      很快,有个披着外衣的男人出来开门,男人年纪不小,留着两撇八字胡须,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和善,和他平和的气质一样,他的性格也极度宽和,就算在深夜被吵醒,他面上并无恼意,只惺忪地问:

      “姑娘是来看病?”

      被问得直接了当,时与赧然:“邢大夫,是我的小狗受了重伤,如今生命垂危,我……”

      “进来吧。”没等时与说完,男人便侧身让时与进门,既没有吃惊,也没有动怒。

      大夫进到里间,他随意一指,让跟在身后的时与将就枝放在榻上。听从他的吩咐后,时与让开了位置,请大夫上前诊治。

      在就枝的腹部和背部轻柔地按了几下,邢大夫收回手:“他是被打了?五脏六腑均受了重创。”

      “是,大夫医术高明,今日小女在城中不幸被歹徒盯上,我的狗为了保护我,和那些人殊死搏斗,才会被被他们手中的木棍所伤。”

      “倒是个护住的,可惜他的伤情实在太重,腿骨开裂且五脏俱损,现下我只能为他开服药试试,并不敢保证一定能救活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不能挺过去,剩下的全凭他的造化。”

      大夫眉眼之间卸下了刚才的睡意朦胧,取而代之的是怜悯与慈悲。

      时与小脸紧绷,忍住冷不丁又想哭的冲动:“恳请大夫为他用药。”

      邢大夫见一人一犬,情谊深厚,便不再多说,随即转身去前厅抓药。

      半个多时辰以后,他端着一小碗浓黑的汤药回到里间,让时与把就枝的嘴掰开,一匙一匙往就枝口中灌。药液熬得浓稠,不一会儿就全部进入了就枝腹中。

      “如若他能挺过今夜,便无大碍,卯时我再过来给他喂一次药,期间有何异常随时唤我。”在时与感激的眼神中,邢大夫缓缓起身,离开房间。

      目送邢大夫离开,时与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榻上已然生命垂危的就枝,悄然无声间,她心中蓦地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一种对失去的恐惧,这种情感甚至猝然胁迫着她,强逼她几乎要向上天摇尾乞怜。

      从见到就枝第一面到现在,无论是就枝抑或她自己,都将二人的关系视为一方照顾并保护着另一方,在这段关系里,时与作为看顾人,从来是强大而占据主导地位的,就枝则一直扮演着脆弱听话的弱者形象。这样的相处,无形中产生一种让时与都被蒙蔽其中的错觉:只有就枝是离不开她的,而只要她想,就可以随时抽身。

      然则,她忽略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事实:是就枝的到来,给了她一个家,一个即使没有屋宇和庭院,也能存续下去的家,一个让她身在何处都不是孑然一身的家。她给他起名,带他躲藏,不遗余力地保护着他,种种行为背后,早已不是基于单纯的被托付与不相信,而是因为她有了想守护家的念头。

      家人之间的陪伴和守护,永远不是单向的,永远不是一方高高在上的施舍。

      一个曾经拥有的东西被夺走,并不代表就会回到原来没有那种东西的时候。

      这两个道理,时与此刻才明白。

      思绪凌乱不堪,时与发觉今晚的夜色浓烈得可怕,竟然令人出现某种身陷淤泥,挣脱不开的窒息感。

      夜近五更,距离他们到邢大夫这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就枝依旧不省人事,时与看不出他的状态好坏,只能握着他的一只前爪,无助等待。

      忽的,房间中响起一个微弱的的声音,是一个略带稚嫩,但细若蚊吟的男声。时与隐隐听出,那声音在叫着她的名字。

      “时与……”

      又是一声,时与被吓到,但这次她听清了,声音是从榻上就枝的口中传来的,她慢慢将身子伏下,耳朵贴近就枝的头,试图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娘……”

      青涩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呼唤的是他的母亲。

      听清就枝在昏迷中的低语,时与自叹虚惊一场。她在《前朝志怪列传》那本书里了解过,雪狼族人两岁化形,但书中没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口吐人言,想来应该在一岁左右。

      就枝的梦呓时断时续,一会儿不知所措地喊着娘亲,一会儿泣不成声地叫着爹爹,但呼唤最多的,还是时与的名字。

      时与出门从井里打了盆凉水进来,用布巾沾湿,覆在就枝的头顶。面对尚在病痛中的狼人,她没有相应的照顾经验,只能依照对待普通人的方式,缓解减轻他的不适。

      照旧抓着就枝的一只前爪,时与企图让他在梦中不那么痛苦。自听到他第一次出声,读过几本医书的时与便已如释重负:

      就枝,到底是撑过来了。

      卯时刚过,窗外从远处传来两声鸡鸣,时与低头,尝试在就枝的耳边轻声呼唤,提醒他邢大夫要来喂药了,让他别怕,也别出声。

      果然,听见安抚的就枝迅速平静了下来。

      邢大夫按时前来查看就枝的情况,他再次伸手摸摸就枝的肚子,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下,抑制不住喜色:

      “他的情况比几个时辰前好多了,必是已经撑了过来,恭喜姑娘。”

      “多亏了神医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

      “诶,姑娘无需这般,大夫救人,天经地义,我这就再去熬一碗汤药给他服下,他还需在此修养几日,等醒过来,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是,谨遵神医叮嘱。”

      大夫出门煎药,时与继续守在就枝的床边,察觉他的呼吸已经平顺,她终于把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回肚子。

      待就枝醒来,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时与仍和昨夜一样,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不时为他拉起滑落的被脚。

      “你醒了,渴不渴?我给你端碗水?”第一时间发现就枝苏醒,时与的笑容很快浮现。

      就枝略略点头:“好,我们这是……在医馆?”

      话刚出口,他自己也是一愣,没想到受伤后,成人之前的第一步居然提前了。

      “嗯。”时与昨晚就接受了他能说话的现实,于是面不改色地倒了一碗清水,送到就枝面前:“幸好昨日我们遇到了一个好心人,通过他找到了邢大夫,才险险将你救回来。”

      看着就枝喝完水,时与又道:“锅里有热粥,我去端来,等会你先吃着,我还要把留在城门口的驴车带回来,昨天车子没能进得来。”

      仔仔细细回忆了下,就枝还是想不起他昏迷后发生的一切,不过他没有多问,只嘱咐时与:“嗯,出门后小心,如果看见刘容,提前避开。”

      经就枝提醒,时与才将早已被她抛在脑后的那群人想起来,多亏邢大夫主动要求他们再观察几日,不然两人还不知道去哪里躲避姓刘的灾星。

      时与出门后,大约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兴冲冲跑回来,就枝刚吃完碗里肉粥,一抬头,看见她那张因为兴奋和跑动而泛起红晕的脸。

      “就枝,好消息!我刚才去城门口找驴车,听见街上的人都在议论,说刘容那小子回家以后,直接被他爹关了紧闭,说是要禁足三个月,我们暂时应该安全了。”

      时与因为这个消息,乐得眉开眼笑,连声音里都含着化险为夷后的激动。

      就枝却半信半疑,觉得奉州城第一大善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憋着阴招在等他们,他趴在床上,将碗推到一边:“我们把刘容揍个半死,他爹没想着为他报仇,反而惩罚了他?”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街上的人都是这么说的,而且我向一个老婆婆询问,她说,刘容那狗东西虽然是个不成器的祸害,但他爹刘贡却是真正的大善人,奉州城里只要痛恨刘容的人必定都对刘贡心存感激,不然刘容有什么本事能活到现在?”

      “过去,我常听人说,这世间多的是富甲一方,功成名就的能人,他们当中有不计其数的真汉子,可惜这些人人生里最大败笔便是教导不出一个庸庸碌碌的平凡孩子。因为能人通常将精力放在追名逐利上,极少亲自教导后辈,所以他们的孩子要么会成为是一个立志超过老子的天才,要么就会成为一个败坏家业,丧德辱行的庸才。”

      听时与感慨万分,就枝垂眸不语,只因他正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但是刘容被关在家里,对我们而言是件好事,被他爹教训一顿,以后想必他会收敛点儿。”

      时与如是说。

      在施家药铺住了两天,就枝很快能下地走路了,时与猜想是雪狼族体质特殊,因此恢复得极其迅速。她向邢大夫提出告辞,将医药费结清之后,便带着就枝回到山上小屋。

      被刘容之事一搅和,又耽误了几天时间,时与连着熬了三个大夜,才抄了五册话本,仓促送到其中一家书局。

      让时与感动的是,下山前,就枝塞给她一把匕首,让她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而且他极力要求和时与一起进城,说是可以随时随地保护她。

      时与拧不过,考虑到现在别人也认不出他的身份,便同意带他一起进城。

      之后的一段时间,就枝养精蓄锐大半个月,内伤逐步痊愈,身体复旧如初,于是,他开始重操打猎旧业。白天,时与在屋里抄书,就枝去山中捕猎,只有在时与要下山进城的时候,就枝会和她一块去,两人好像又回到了在雨叶村的时光,小日子过得有条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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