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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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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刀景眠分别后,时与的驴车行走在城外小路上,她心中仍在想卖炭人和刘容的事情,感觉甚为可惜。
 
 如果没有那个“油饼子”挡路,她早就跟上卖炭人的车了。
 
 气愤归气愤,时与同样担心自己之后进城会和刘容狭路相逢,下次就不一定能遇到敢出手相救的女侠了。
 
 想到刀景眠,时与又真的希望可以和她有缘相见。雨叶村里同时与一般大的女孩子几乎没有,不是比她年长几岁就是比她小太多,而且大家都是平凡的农家女,不能文,不能武。因而,她对像阿眠姑娘这种奇女子,总是怀揣着几分向往和好奇。
 
 刚刚在城中狂奔,吃软不吃硬的驴兄这会儿来了脾气,故意收着蹄子惜力,不肯速战速决,早点回家,一个多时辰的路,它还没走到一半,天就快黑了。
 
 时与坐在车上出神,突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着自己,她心里升起一种恐惧,不敢想后面跟着的是谁,然而朝车后看去,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目不转睛地查看良久,后面还是空无一人,时与拿起短鞭,朝驴的背部猛抽了一下。她不知道是否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但早点安全到家总归不会错。
 
 小毛驴吃痛,猛然清醒意识到“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事实,开始健步如飞,风驰电掣。
 
 一路狂奔至山脚河边,时与跳下车,急急将毛驴身上的镣子解开,她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跟在她后面的那群人现下已离她不远。
 
 “呦,原来你住这里啊。”
 
 时与解绳索的手僵住,这个油花飞溅的声音她熟悉,因为不久前刚刚听过,那时他罗里吧嗦地一顿介绍,说自己叫刘容。
 
 是祸躲到底躲不过,叹口气,时与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向山上的丛林,希冀之情溢于言表,她只盼望等会自己的叫声足够大,在被抓走之前,就枝来得及英雄救美。
 
 想来,他作为一只体型和成年野狼差不多大的雪狼妖,战斗力应该很强。
 
 “小美人怎么不说话?刚才你的嘴多损啊,竟将我的家仆激地面红耳赤,屁滚尿流。”刘容还是挑眉邪笑,惺惺作态,不过此时他身后只跟了两个人,是刚才没有去追她的家丁。
 
 “你要我说话?”时与一脸无辜,好似没听懂他的意思。
 
 对面人轻笑:“是啊,我又不喜欢哑巴,况且你也不是哑巴。”
 
 “那你可做好准备。”看见站在驴车旁边的女孩突然两手叉腰,双肩下沉,刘容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时与和之前一样,没留给他一丝缓冲的时间,仰起头,张开嘴,大声吼道:
 
 “救命啊!!!!!!”
 
 “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时与的呼喊,原本还有点担心的刘容笑得比她还大声,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甚至拉着身边两人一起嗤笑:
 
 “哈哈哈哈,小美人,你怕不是被吓坏了脑子,这荒山野岭的,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我还是奉劝一句,不妨乖乖跟我走,哥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吃香的,喝辣的?”
 
 “对。”
 
 “有高床软枕?”
 
 “有。”
 
 刘容笑得猥琐,脑中香艳画面像岩浆一样翻滚涌动。
 
 “听起来相当不错。”
 
 “十分不错。”
 
 “但是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人傻就得多读书!”
 
 听见时与的讽刺,刘容原本微笑的脸再次扭曲变形,刚想怒骂一句不识好歹,话还未出口,忽的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好像要被砍断一般,是某个庞然大物狠狠压在了他的侧颈之上。
 
 刘容的身体被这股大力连带着掀翻在地,啊得嚎叫一声,双手只顾得上揪住那个活物脖子后面的皮肉,两只脚乱蹬,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袭击了他,便感觉脖子被一口利齿咬住,四颗锋利的尖牙畅通无阻地刺破了他颈侧的肌肤,深深捣入血管之中。
 
 不用看,时与也知道是就枝来救她了!
 
 “来人啊!快来救我!救命啊!杀人啦!”刘容被吓的面如土色,下意识呼唤着跟来的两个家丁快点救他。
 
 二家丁同样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听见自家主子的求救声,才想起要赶紧救人,只见其中一人从地上抄起块石头,跑到就枝身后,挥手弯腰,拿着石块朝就枝的脑袋砸去。
 
 时与惊呼:“就枝,小心身后!”
 
 话音刚落,就见那条和狗别无二致的狼反应迅速,一个用力从刘容脖子上扯下块血肉,然后立时侧身险险避开了身后一击。
 
 又是一声大叫,刘容用一只手捂住血淋淋的脖子,另一只手撑在地面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他仍坐在地上,只是上身拖着下/体一寸寸往后挪,下/身擦过的地方,留下了湿漉漉黏糊糊的痕迹。
 
 这个“油饼子”竟被吓尿了,不过在慌乱之间,他还不忘用手指着就枝,结结巴巴怒吼:“打他!快给我将这孽畜打死!”
 
 两名家丁听见刘容的命令,全部转向就枝,一人手中仍旧抱着那块石头,另一人从地上捡了个干枯的木棒,打算两面夹击。
 
 就枝嘴里不断发出威胁警告的低吼,龇着牙,眼神凶狠,两只前腿曲起,头伏得低低的,彻底进入了备战状态。
 
 时与心中焦急,虽然她刚才还在想依靠就枝将这群登徒子赶走,但尚不能确定就枝是否有足够的实力。这样想着,她趁三人不备,悄悄挪到路边,从地上抓起根树枝攥在了手里。
 
 静默的对峙中,时间仿佛凝住,有个家丁好似无法继续忍受这样压抑紧张的气氛,率先朝就枝发起攻击。见那人向自己扑来,就枝后腿一蹬,整个身体跃起,巧妙避过攻击,然而后脚刚刚落地,另一人也大叫着冲过来,挥舞着手中的石头,砸向就枝。
 
 就这样,就枝在两人的夹击下,寻找着突破口。即使那二人的配合毫无默契,就枝依旧双拳难敌四手,总是摆脱不了他们的纠缠。而且他过去没有和人战斗的经验,所以一直被两人包围在中间,每次交手都顾头顾不住尾。在他们的没有章法的攻击中,就枝结结实实挨了几棒子,有几次他刚咬住一个家丁的胳膊,便被另一人用木棒挥打着扑倒在地。
 
 然,那两人更惨,腿上,胳膊上,到处都被就枝咬出了血,伤口处皮肉翻飞,血液顺着手臂,大腿,脚踝流下来,他们的脸在疼痛中变得煞白,额头冒出一层层冷汗。
 
 混乱的战局下,时与无处插手,正当焦急之时,她瞅见一边还腿软地坐在地上的刘容。
 
 刘容这厮,人狠心坏,即使脖子被咬得鲜血直淌,也阻止不了他那颗暗害别人的心。在就枝和家丁缠斗之时,这个鳖孙竟然还抓起地上的石子儿往就枝身上砸。
 
 看见他的流氓行径,时与火冒三丈,悄悄握紧手中的树枝,走过去。
 
 “你……你要干嘛?”刘容看见眼前的女人一脸咬牙切齿,忘记自己好歹也是个男人,反倒被时与吓得连连后退。
 
 “我不干嘛,无非想替你爹教训教训他的带孝子!”
 
 挥起手中树枝,用力打向刘容,时与也不知道打在了他的身体哪处,只闭着眼接连给他了三五下,居然让他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脑中亮光闪过,时与想到了结束这张打斗的办法。
 
 她将木棒抵在刘容的脑袋上,对没有任何停手迹象的三人大吼:
 
 “全都住手!你们不想让他死在这儿,就给我停下!”
 
 两名家丁顺着时与的声音看来,见刘容捂着肚子面容惨白,头上还顶着个木棒,纷纷变了脸色。
 
 “把你们手中的石头和木棍都放下。”时与声音不大,但手中的木棒足以威胁他们。
 
 主子受制于人,狗腿子自然没办法和时与硬刚,只能听话地扔掉手中的武器。
 
 “就枝,你过来。”
 
 狼崽一瘸一拐走到时与身后,他的牙齿上有血,身上也挂了彩,呼吸声十分粗重,腹部因为呼吸费力,一抽一抽的。时与不太担心就枝皮面上受的这点伤,令她害怕的是,木棒打在他身上,会伤到内府。
 
 “你们往后退,不准拿任何东西。”
 
 家丁闻言,往后退了数步,离时与他们大约三丈远。
 
 看见他们退后,时与双手用力握紧木棒,冲着刘容的脑袋猛烈一挥,将他打晕在地。
 
 “就枝,走!”
 
 说着,两人转身朝山上跑去,不再理会后面的一主二仆。
 
 奔向山中深处,一人一狼完全没有方向,只凭着感觉想离危险更远一些。跑着跑着,时与突然发现听不见就枝的脚步声了,低头一看,小狼已经倒在地上,呼吸比刚才更加急促,身体不受控制地抽动。
 
 出现了时与最不想面对的情况,她不用猜也知道,在刚才激烈的打斗中,就枝果然受了内伤,而且伤的不轻。
 
 此时,夜幕早已完全笼罩下来,山地里还有未融化的积雪,周遭一片安静,仿佛连风都被冰冻到瘫痪。山上两人有家不敢回,有路不敢走,乃至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时与听着空气中仅存的就枝的呼吸声,眼泪隐隐不受控制。
 
 但她没哭,而是立即做了决定,蹲下身抱起重伤的就枝,她轻轻在他耳边说:
 
 “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
 
 就枝的眼神萎靡不振,眼珠子转动两下,看向时与。
 
 她没料到,刚才那两个家丁竟然将就枝伤得如此厉害。原来,他一直是在硬撑着和他们缠斗。
 
 再不多想,时与立马掉头往回跑:她要去找驴车,她要进城,她要给就枝找大夫医治!
 
 沉重的脚步踩在雪地里,时与的体力早在下午和晚上的奔逃中透支,到后来两只手臂没了力气,抱不动就枝,她便索性将他背在背上,步履维艰地向山下走去。
 
 即使到了这步,就枝耳边仍然不停响起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声音。
 
 坚持住,就枝,我们马上到医馆了。
 
 别睡,等天亮了,我给你做蒸兔头。
 
 我还等着你上山逮狐狸,这次一定要抓个活的。
 
 彻底昏过去之前,就枝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她的声音,真真温柔如水啊。
 
 悄然回到山脚,时与猜想那三人应该已经离开,就算找人回来报仇,起码也是几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但她还是躲在树后提前张望了下,发现果真没人,才偷偷摸摸跑到驴车所在位置,将就枝放在了车板上,牵起缰绳往城中赶去。
 
 一路火急火燎,驴兄被时与的鞭子抽到怀疑人生,终于,三更时分,车子到了城门口。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奉州城大门已然关闭,厚重的城墙高高耸立,似乎是在蔑视和耻笑时与的头脑不清。
 
 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下,时与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就枝,内心深处的怨气忽然如同潮水般涌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和就枝总在苦苦求生,却仍然活得万般艰难?为什么他明明心怀善念,还是历经了重重苦难?为什么他们没做错任何事,依旧躲不开遭人算计,追剿和毒打的命运?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们一同走到现在,骗过了赏金猎人,避过了村里众人,没想到竟栽在了一个完全不了解就枝真实身份的纨绔子弟手里。
 
 无论怎么想,都难以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心乱如麻过后,百感交集之余,时与的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她不认!
 
 不认这就是自己放弃一切换来的结果!
 
 不认这就是她鼓足勇气迎接而来的命运!
 
 不认这就是一个人尝试去相信的结局!
 
 一定,
 
 她一定要为就枝找到大夫!
 
 坐上驴车,时与抹掉泪水,挥舞着鞭子,开始指挥毛驴沿着城墙根绕圈。
 
 大豫朝的城墙都是继承前朝遗迹而来,年代久远,历经了数次战争,早已不像他们表面展现的那样无坚不摧,时与想碰碰运气,看是否能找到进城的“蚁穴”。
 
 城墙绵延数里,时与在漆黑的夜色中赶着驴车,旁边就是数丈高的城墙,让她产生一种在深渊中踽踽独行的幻觉,好在旁边还有就枝的呼吸声,显得她不那么孤寥落莫。
 
 “姑娘。”
 
 突然,黑暗之中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一个粗粝沙哑的声音,时与被吓一跳。
 
 “姑娘,你想进城吗?”声音再次响起。
 
 “你……你是谁?你在哪?”时与战战兢兢问。
 
 话音刚落,墙角突然有个黑影动了动,因为夜色太浓,周围太黑,所以时与只是看见墙角有个东西,却认不出来是什么,于是姑且将他称作黑影。黑影一下子变高,一点点向她靠近,来到近处之后,黑影点燃了一个火折子,时与才看清他是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刚才是他在说话。
 
 “你想进城,我可以帮你。”
 
 “怎么……怎么帮?”
 
 “带你飞上去。”
 
 虽然从未入过江湖,时与也听说过江湖中有一门基本人人必备的功夫:轻功。
 
 之前在雨叶村,她见徐敬周他们用过。
 
 没听到女子的回答,男人继续说:
 
 “每天晚上都有许多人想进城,也有许多人想出城,次次都是我带他们进出的,一个人只需一两银子。”
 
 “我还有辆驴车,你能带进去?”
 
 “驴车我在这帮你看着,白日你过来取。”
 
 看向板车上奄奄一息的就枝,顾不得犹豫和考虑,时与下决心似的说了句:
 
 “好!怎么进?”
 
 “你是想用搂的,抱的,背的,扛的还是绳子?”
 
 “绳子是什么意思?”
 
 “男女授受不清,如果姑娘介意肢体触碰,我可以在你腰间系个绳子,将你拎进去。”
 
 “如此,那我用绳子,我的这条狗用背的。”时与指指就枝。
 
 “好!”
 
 男人的轻功比时与之前见过徐敬周两人的还要好,他拽上她腰间的绳子,脚下稍稍发力,两人便从平地飞起,到了城墙高处,双足略微一点,眨眼间,时与已经平稳地落到了城里。
 
 当时与还沉浸在刚才飞到半空中的感觉中时,那人又回去背着就枝飘忽而至。
 
 将二两银子给他,时与想:果然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生意,天下就没有做不了的买卖。
 
 背着就枝,时与正欲离开,男人在她身后说了一句:
 
 “城中愿意在半夜给狗治病的大夫极少,你不如直接带他去施家药铺找邢大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