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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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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晓悦说完那句话,大家纷纷默契地组好了队。
李轩然和戴钰选的篮球,江耳选的乒乓球,朱袁被调剂到了体育舞蹈。陆之遥一时没有熟人组队。
而另一边,全班也不约而同地也给时远空出了一块地方。两人对视了一眼,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热身运动的时候,赵晓悦让大家开胯、压腿又拉了筋。
陆之遥自己的柔韧性还行。因为每天坐久了容易浑身僵硬,他习惯睡前拉拉筋放松一下。令他诧异的是,时远的柔韧性也不赖。
更诧异的是全班同学,看着两人毫无压力地在弯腰的时候手掌贴地,女生都自愧不如,心中默默想到:这就是帅哥之间的较量吗?打扰了打扰了。
热身完,赵晓悦给每组发了个脚靶,讲解了踢腿的动作要点,又演示了十来遍,便让各组自行练习。两人一组,一个人举靶,另一个人踢,然后交换。
有的同学刚开始有点不得要点,不是踢不准靶子就是用力不对,踢是踢上了,但踢不响亮。
陆之遥拿着靶子客气礼貌地说了句:“你先?”
时远点了下头,“好。”声音是一贯的随性懒散。
陆之遥把靶子举到差不多合适的高度,看了时远一眼,说道:“好了。”
时远看着陆之遥的动作,估摸了一下高度,轻声说了句:“高点”,说着走近了,扶着陆之遥的手腕往上抬了抬。
陆之遥不习惯和人挨得太近,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下意识想退。上次在楼梯间里那种熟悉的香味却在这时又一次萦绕过来,在陆之遥愣神的半秒,对方已经退了回去。
踢腿的时候,尽管时远只用了七分的力气,陆之遥却已经感到有点吃力。
少年身姿高挑,抬腿,踢腿,收腿一气呵成,动作连贯流畅、干净利落,一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每一次出腿都带起凌厉的腿风,打在靶子上很有份量,声音干脆又响亮。
陆之遥虎口微微发麻。
联想先前时远的表现,陆之遥觉得,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于是轮到陆之遥的时候,他便一点没收力。前两次还踢得有一点虚,后来很快就掌握了要点,响在靶子上的声音大小和时远不相上下。
两个人的动静很快被赵晓悦注意到了。
“那两个同学,你们做得很好,叫什么名字?上来给大家演示一下吧。”
“陆之遥。” “时远。”
“这么巧,不愧是搭档。肯定平时就是好朋友吧。”赵晓悦笑道。
时远沉默。陆之遥的微笑有点没绷住。
整个教室里没什么人笑。
赵晓悦有点疑惑,但也没问什么,又说道:“那你们开始吧。”
时远举好了靶子,陆之遥看着面前的“好朋友”,出了腿。
“嗯。很好!大家注意他的动作,踢腿的时候腿要用力,腰也要用力。腰带腿,腿带脚,最后力传到脚背,用脚背去踢靶子。”赵晓悦在一旁说道。
练习的时候,大家都脱了厚重的棉服。陆之遥今天里面打底穿的是件藏蓝色的薄卫衣。随着少年抬腿的动作,衣料底下的腰线时隐时现。
这件卫衣样式简单,前面正中有个英文单词“secret”。
时远有点走神。
“啪!”“啪!”
前一声是踢靶的声音,后一声是靶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时远走神的片刻,手不自觉地放低了一点,陆之遥的脚挨着时远的手踢过去,一下直接把靶子踹飞了。
几声惊呼后,教室里陷入了一阵寂静。
“对不起。”陆之遥眉心微皱,眼里流露出歉意。
“受伤了吗?”赵晓悦有点担心,靶子脱手,很容易扭伤手腕。
教室里胆子小的已经屏住了呼吸,时远本来看起来就脾气不好,大家总有种感觉,他下一秒就该撸起袖子揍人了。
然而假象中地一幕并没有出现。
时远垂下手,半握着拳,用垂下的衣袖遮住了手指被蹭破皮的地方。
“没踢到我。”时远神情淡然,不像是生气了,甚至还活动了一下左手手腕,证明自己一点都不痛。
“要不你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赵晓悦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没事。”时远低沉沉的声音很好听,语气反而像在安慰人。“不过老师,我想回教室休息一下可以吗?”
赵晓悦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陆之遥站在原处看着时远,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莫名地,时远觉得陆之遥脸上就是写满了过意不去。
于是时远从陆之遥身边走过的时候,又重复了一遍“真没事”。
出了体育馆,室外的冷风立刻裹挟写南方的湿气扑上来,往人身上每一处毛孔里钻。
时远把衣领拉到最高,手插进兜里,往教学楼走去。
只是刚又出去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医务室在哪。”和时远低沉的声音不同,陆之遥的声音清透。
时远转身,看了陆之遥一会。
对方出来的匆忙,冬季棉服还挽在一侧的胳膊上。整个人在室外零上几度的气温里散发着暖意。暖融融的白气不停地从刚运动过的少年身上蒸腾而出,成了四周唯一的热源。
“真没事。”
陆之遥微微抿唇,没接话,也没动。
时远叹口气,没再辩解,“不严重。”他顿了顿,把语气放软了一点又道:“你可以先把外套穿上”。
陆之遥正执拗着,全然没注意对方这语气和平常有什么不同。“去趟医务室,”陆之遥穿上外套,顿了顿,补了句,“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过几天就好了。”说完,他既没有转身,又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陆之遥。
这种程度的伤,确实不严重。以前也不是没扭伤过,时远知道怎么处理。
陆之遥站着,浅淡的棕色眼眸里透着点急躁。
这种的样子让时远忽然觉得有意思起来。
同时,又有点奇怪。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清楚地记得陆之遥上次流露出这种表情是在什么时候。
少年大概是想了很久,终于揪住了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理由的理由抛了出来:“今天晚上有小考。”陆之遥把这句话说得一本正经。
陆之遥想嘲讽谁,可以出口成章,八百字不带重复。但让他说点好话,或者软言软语地劝谁,他便立即成了受潮的磁带,得半天才能支吾出来一句。
时远被这样的陆之遥弄得有点无奈。且不说就算他现在去处理了,写字还是会受影响。更关键的是,小考而已,一次不考也没什么关系。
但时远忍住了,没这么说。他再推脱下去,陆之遥今天非得憋出内伤不可。他索性放松了全身,懒洋洋地说了句“行”,便改道往医务室的方向去了。
陆之遥有点意外,对方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说动了,迟了一拍才跟上。
医务室和体育馆隔着两百米的距离,正是上课时间,校园的林荫路上只有偶尔走过的一两个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时谁都没有开口,只有交替的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声响。
时远走路的背影看上去和之前一样有种“懒”劲。但和同样这个年纪许多习惯驼着背的男生不同,他的背挺得很直。有时甚至隐约透着和陆之遥如出一辙的坚韧倔强。
但那漫不经心的气质,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从内而外散发出来,在人群里的时候有点格格不入的落寞,一个人的时候却仿佛能和周围的一切融合得很融洽。这种人,熟悉孤独就像熟悉自己。
无论是那种热闹里的落寞,还是一人独处的和谐,都让陆之遥感到亲切,只是这种特质他从前却很少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看见。
某个瞬间,陆之遥脑子中不着边际地冒出来一个想法,他能看懂时远的“漫不经心”,时远也会一眼看穿他的“温和客气”吗?就像一个人在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时,自己眼中也将映出对方的模样。
但很快,他又将这种想法清理出了大脑。那片刻的胡思乱想短暂地将他带离了自己的舒适圈,而理智仿佛从体育馆走出来时迎上来的那阵寒风,将他吹了个清醒,又将他重新安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低了头不再看前面人的背影,一直走到了医务室。
时远撩开衣袖的时候,右手手腕有一点肿,周围还有点泛红。
医务室值班医生检查了一下手腕,说只是软组织损伤,没什么大碍,先冰敷一下就行,给时远丢了一个冰袋,又处理了一下手指破皮的地方,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时远把右手搁在桌子上,用冰袋敷着,视线在冰袋上停了一下,又挪到了陆之遥脸上。
坐在对面的陆之遥察觉到时远的视线,回看过去,只对视了短短两秒就移开了目光,仿佛心虚似的。
陆之遥总觉得时远在透过他的眼睛打量着什么,就好像能读取他内心的想法一样。可是,明明他也没什么可心虚的。
想到这,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心不虚,陆之遥又看了过去,只是时远已经没有在看这边,在看医务室柜子里陈列的药。
医务室里开了空调,时远把校服拉链往下拉了拉,露出了里面的酒红色卫衣。刚刚在武术教室时远就是穿着这身练的踢腿。
想到那条颜色明艳的红围巾,陆之遥发现,明明时远本人的气质偏冷峻,却好像格外偏好红色。
无论是明度高的正红色,还是偏暗的酒红色,却都无法把时远的气质衬得暖一些。反而越发凸现了他的冷冽和“生人勿近”。可与此同时,陆之遥又感到时远身上还有一些东西与他表面的冷淡产生了冲突,构成了一种奇怪的突兀与违和。
就好像今天武术教室里他说话间不自觉带上的安抚语气,还有刚才在体育馆前他看似懒洋洋的让步。
陆之遥有点捉摸不透了。
“走吧。”待了十来分钟,时远起了身,迈出了医务室的门。
陆之遥进里间跟值班医生打了个招呼,对方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从医务室门口出来的时候,却看到时远没走,正靠在门口等着他。
于是回去的路成了两个人并排走,虽然还是一模一样的沉默,却又好像有点不一样,陆之遥说不上来。
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其他人还没下体育课,几个实验班的教室都是空的,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时远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了步子,看着陆之遥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周彪那件事——你小心点”
陆之遥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的。
然后,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进了各自的教室。
两个人不知道的是,今天这场风波又被人发了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