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逃荒》飞星迢迢

28、028.命悬一线

　　府衙那边通知陈灵妙制作抛射机的材料已经齐全，让她尽快开工，并给她找了一处小院作为休息场所。

　　这一去便是半个多月。

　　庄子里的事情分摊到丁宝镜她们身上，除了刚开始有些手忙脚乱，后面也熟练起来。

　　在陈灵妙忙碌的日子里，翁兰舟去看过她，将城内近期的粮价涨落和杨青麦的种植成果传达了一下。

　　“相比上个月，一斗米已经涨到一百七十文，几乎每天涨两文钱。”

　　翁兰舟跑遍了城里的粮铺，越问越心惊，如果照这个势头下去，蒲州的米价很快就能追上南方地区了。

　　陈灵妙让她稳住，回去之后告诉杨青麦一定多种土豆，多储存一些食物，自己这里也会加快抛射机的进度，争取在五月中旬之前解决，把土豆交易提上日程。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五月十号这一天，丁宝镜与秦拂烟进城购买生活用品时，遇到了“熟人”。

　　对于丁宝镜来说，这个熟悉程度，只是曾经听过的一个声音。
　　对于秦拂烟，却是困扰她无数个夜晚的噩梦。

　　“请坐。”

　　圆桌对面的男人身披狐毛厚氅，依然盖不住他的病气，一张脸煞白煞白，活像纸扎的人，而那双黑眸如同两点浓墨，沉郁又深邃，正直勾勾盯着秦拂烟。

　　久不见两人有任何动作，男子轻咳一声，嘴角微小的弧度转瞬不见，“林三，请两位姑娘入座。”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形壮硕的黑脸侍卫，收到指令后立刻上前一步，两只大掌钳住丁宝镜与秦拂烟的肩头，强迫她们膝盖一弯，坐在圆凳上。

　　“好痛……”丁宝镜感觉到肩头传来粉碎般的疼痛，不用想也知道那块皮肤要有淤青了，原本一直垂着头一声不吭的秦拂烟，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

　　“许久不见，莘莘怎么不说话？”

　　这个男人每说一句话，秦拂烟的身体便会随之一颤，连带旁边的丁宝镜都察觉出了异样。

　　“世子爷……”她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稳住心神，“莘莘——”

　　男人突然拿起帕子捂着嘴又咳了几下，脸上透着一股倦色，对林三摆了摆手。

　　被打断的秦拂烟肩膀瞬间塌了下来，原先攒足的勇气消失得一干二净，丁宝镜与她十指相扣，无声地安抚，并时刻观察着双方的形势，以便随时应对。

　　林三那个黑脸侍卫得令后，取来一个黑色匣子，交给他的主子。

　　沉甸甸的匣子放置在桌面上，两者相触时发出的响动令丁宝镜头皮一紧，心跳都快了几秒。

　　“咳…莘莘…”男人细如竹枝的手指点了点匣子，“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没有价值的东西。”他稍稍用力，把匣子推到了秦拂烟面前，冷冷地注视着又开始颤抖的美丽女子。

　　没有价值的东西，应当销毁。

　　这句话反复回响在秦拂烟的脑海中，她猛地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受到影响，可张开嘴的那一刻，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面对这个男人，她的身体拒绝反抗，逆来顺受就是本能。

　　雅间里的呼吸声沉重起来，丁宝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她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看秦拂烟，不由得一怔。

　　那张侧脸本该绝色倾城，偶尔带点忧愁，似雨中的丁香，但现在布满了冷汗，双颊苍白，唇瓣更是咬出了血丝，眼睫颤动着，能看到泪光闪烁。

　　在沉默中，秦拂烟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澎州，回到那段暗无天日的梦魇里。

　　林三打开了匣子，露出一把寒光毕现的短刀。

　　“念在旧情上，莘莘自行了断吧。”男人从容地抬起眼，墨点般的眼眸扫过秦拂烟汗湿的头发，“害怕了吗？那不如…旁边这位姑娘先来？”

　　好个一碗水端平。

　　丁宝镜心乱如麻，还未想到应对之法，却看到秦拂烟一边抖一边将手伸向匣子里的短刀。

　　“世子爷，莘莘不敢违背您的意思，但是请您放过——”

　　她呜咽道：“放过丁姑娘。”

　　“你在做什么？！”丁宝镜一把按住秦拂烟的手，急声道：“清醒一点。”

　　大不了两人都躲进医用空间里，反正费口舌解释一个不科学存在总比丧命强。

　　“咳咳咳！”男人咳得更狠了，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红色，他弯起眼睛，状似在笑，却无端地让人背后发凉，他说：“莘莘，不要浪费时间。”

　　气氛一下子变得窒息。

　　丁宝镜与秦拂烟屏气慑息，两只冰凉的手紧紧交握，互相感受着对方的紧张与恐慌。

　　就在林三上前一步，打算实行预备计划——由他来了结这两人的性命。

　　雅间外倏地响起叩门声，清脆短促，极富节奏感。

　　“世子爷，周大人求见。”

　　门内的几人愣了愣，而男人的表情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眉心蹙起，思忖几秒，眼神在丁宝镜与秦拂烟身上来回打转，最终化作一声轻嗤：“走罢。”

　　林三打开雅间的门，等男人慢慢走出去，回头瞟了一眼秦拂烟，关上了雅间的门。

　　屋内，丁宝镜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下来，她伸手去擦额头的汗，却越擦越湿，这才发现手心里也都是汗。

　　“怎么回事？”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一来就叫人自杀，简直毒蝎之心，但隐隐地，她觉出一丝不对味儿。

　　为何秦拂烟如此惧怕这个男人，还叫他“世子爷”？

　　再往深处联想，陈灵妙捡到秦拂烟的时候，是在南望山深处，该不会就是被这个残忍的男人丢进去的吧……

　　思及此处，丁宝镜一个激灵，连忙掐灭发散的念头。

　　她转过头去看秦拂烟，“莘莘，你还好吗？”

　　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的人，轻轻动了一下，沉默良久后，丁宝镜才听到秦拂烟的回答：“嗯，让您担心了。”

　　就在她还想继续追问时，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杂乱无章。

　　两人心头一紧，还以为那些人又回来了，刚想找个角落躲一下，门外扬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丁姑娘！秦姑娘！”是翁兰舟。

　　丁宝镜与秦拂烟对视一眼，立刻来到门后。

　　“哎呀，你别急啊！等我打开门！”翁兰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语调都升高了。

　　丁宝镜直接推开门，与门外的三个人迎面相见。
　　是翁兰舟、邢姝寒与柳芳词。

　　“肚子饿饿，吃饭。”被翁兰舟拽住衣袖的高大男人委屈地蹭到秦拂烟身边，小声地说话：“吃饭，吃饭。”

　　他不明白秦拂烟内心的波澜，也不明白上一刻她面对着什么危险，他只知道，今天的午饭时间没有找到莘莘，吃什么都不香了。

　　“你这人——”

　　翁兰舟被柳芳词气笑了，但转念一想，她干嘛要和一个傻子较真，干脆换了个话题。

　　“咱们快走，不然等周大人那边结束又走不了了。”

　　至于丁宝镜与秦拂烟的诸多疑惑，只等回到庄子里再解释。

　　几人迅速整理了一下，离开酒楼，混入街上的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不过，周雪堂那边却不太平静。

　　他与男人对坐在棋盘两侧，手边的热茶冒着滚滚白雾，随着一枚棋子“叮”地落下，窗外的林三忽地拔出佩刀，将一只无意飞过的小雀儿一劈为二。

　　一朵血花绽开在半空，血点溅在半面窗纸上。

　　周雪堂在心里长长地叹气。

　　陈济慈啊陈济慈，你千万别让我白费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