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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暗香疏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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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法迅速崩塌,青君手还按在阵法上,心里只有一句:“完了。”
吟星两步赶上来,割破手掌在崩坏的阵脚上紧急压上一个阵,这才堪堪阻止这个阵法的完全崩塌。
被抽走大量灵力的吟星头脑发昏,但还是扯着青君往镇上跑:“走,快走,镇上怕是出大乱子了。”
镇上何止是出了大乱子,青君吟星到达镇子的时候,人们早已安静下来,但满地的狼藉仍能证明刚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青君随手抓起地上一个人,发现那人只是沉沉睡去松了口气。
“应该是有人设了昏睡阵,阻止了混乱。”
青君和吟星两人回了阮家,小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青君想都没想直接冲进周初的房间。
一道金色灵力直击面门,青君腰间长刀自动护主,挡住了这道灵力,但即便如此,青君还是被击飞了出去,撞上身后的吟星才停下来。
这一击打得青君胸口发闷,他抬起头,见周初躺在床上,而成蹊握住他的手坐在床沿。
青君试探地又上前几步,成蹊掌心的金色灵力再次蓄起,他赶紧跳了回去,扯着嗓子喊:“是我是我,别打!”
成蹊掌心灵力散开,眼神不善地回过头看他。
青君自认闯祸,心虚的不敢看成蹊的眼神:“周公子……怎么了?”
“不知道……”
“什么?”
成蹊双手抱头,脖子上青筋暴出,哑着嗓子崩溃地喊:“我说,我他妈的不知道!”
周初的袖子被拉起,露出一截手臂,一缕缕红线浮现在上面,仿佛附在血脉里,在身体里跳动。
周初在做噩梦,他觉得他在做噩梦。
梦里是一个男人的绝望哭喊,那么的悲痛,那么的悔恨,听得周初不自觉间满脸泪痕。
但他是谁呢?
周初眯着眼睛想看清眼前的景象,但他的身边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沉在一抹血色中,他的面前像是隔了一层棱镜,折射出不同的场景,虚幻扭曲着。
他有心探寻下去,每当他要看清什么的时候,都会有一股力量轻柔又不容反抗地推开他,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蒙住他的眼睛,带着他远离那些沉重记忆。
“初儿,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周初猛地睁开眼睛,眼前逐渐聚焦,是成蹊黑沉的脸和青君转圈踱步踩出来的火星子。
“不要再转了,转的我眼晕。”
周初迫不得已闭上眼,不然他非得再昏过去不可。
“初哥……”
“我的个老天爷,你终于醒了!”
成蹊的手还没碰到周初的腰,青君就一屁股挤了进来,整个人扑在周初怀里,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
“我错了,这屋里一个正常人没有,我有罪,我手欠,你弟弟太吓人了……”
“额……苏公子……”
周初支着手提醒青君,更吓人的现在就在你身后呢。
青君耳朵一动,警觉如林中的野兽,他松开周初的腰,光速站到了旁边,朝着成蹊拱手示意。
“您请。”
青君拉着昏昏欲睡的吟星落荒而逃,周初忍俊不禁,朝着成蹊张开手臂:“吓坏了吧?来让初哥抱抱。”
若是以往的成蹊,多半会窝进周初的怀里,闭着嘴等周初哄他,享受周初对他的迁就宠溺。
但这次不一样,成蹊强硬地拉过周初,将他死死锁进怀里,两个人紧密相贴,周初不适地动了动,成蹊就把他搂得更紧,似乎要将他嵌进肉里去。
周初本想摸鱼打诨地把成蹊这股劲糊弄过去,没想到成蹊反应这么大,周初只好回抱住成蹊,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感受手下紧绷的肌肉。
“初哥没事,初哥在呢。”
时间的流失变得绵长,成蹊搂着怀里的周初,这口气终于要过去了,就听门外的青君小声嘀咕。
“这还得抱多久啊?两人身上贴浆糊了吗?但你别说,刚才老周的腰,就这么细,这么细……”
“我去杀了他。”
成蹊站起身,周初赶紧给他拉回来顺毛:“好了好了,别闹了,阮姑娘呢?镇子上的人怎么样了?”
周初穿鞋下床,成蹊披了件衣服在周初身上,简略地回答:“阵法没完全崩塌,小镇上三成多的人受了影响,我设了昏睡阵让他们都睡过去了,阮欢被反噬,被我提回来了,现在在她师兄的房间呢。”
“我们过去看看。”
阮承房间的窗户全部大开着,秋风吹得满室寒凉,明明早晨这院里还是春景,现在却已是花谢草凋,西风残照。
阮承正坐在椅子上擦剑,边上放着一碗白酒,他拿着块粗布一寸一寸擦过剑刃,但那上面的红痕像是刻在上面一样,分毫未落。
“阮公子。”
阮承从剑上回过神,朝着周初点头示意:“周公子身子可好?”
那淡然的样子,仿佛躺在旁边生死不明的不是他的师妹一样。
周初上前几步探过阮欢的脉,脉象凌乱,反噬的灵力在体内乱串,若不是最开始他护住了她的心脉,可能现在阮欢就是一具尸体了。
“我想,你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阮承顺着周初望向阮欢的脸,眼神飘忽,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我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她还没我小臂长,现在竟也长这么大了。”
阮承合上剑,举着这柄剑细瞧,剑鞘上刻着朵朵红梅,也不知是因为年岁久了还是怎的,红梅上的颜色微微发黑。
“周公子可听过疏影宗?”
周初好像在书里看过,但并没有详细介绍,只说该宗门身法了得,世间难有敌手,但在七十多年前,被神秘地灭了门。
“那个梅花宗?”青君知道的倒是详细,直接叫出了疏影宗的偏名,“听说那个宗门藏在深山之中,年年冬天梅花开满山,引得无数人神往,但偏偏地形陡峭,又设了阵法,一般人飞都飞不上去。”
阮承笑意更甚:“阵法是老师祖设了玩的,为的就是督促小辈们努力练功,不然连饭都吃不上。但为了这个,我和其他几位师兄不时就得去山下捡人,耽误了不少功夫,所以对它也是又爱又恨,没有办法。”
“这么说,你是疏影宗的人?”疏影宗不是无一活口,全宗皆亡了吗?
“是。”阮承手指摸过剑鞘,“当时她才两岁,轮到我帮忙照顾她,她吵着要吃牛乳糕,我就背着她下山去买,等回到山上的时候……”
阮承沉默,接下来的话他说不出口,青君替他补上了。
“鲜血染红了半座山,明明是大夏天,却红的像是红梅开放一般。”
阮承喉结动了动,重重点了一下头:“师父,师叔……所有人,都折在里头了。”
周初疑问:“疏影宗以身法著名,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能让整个宗门的人一个都逃不出去?”
“很简单。”阮欢声音冷厉,“内讧!”
“最开始只是一个小弟子抱着脑袋嘶吼咆哮,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最后这些人举起剑,杀向了自己的同门……”
之后就是内乱,人杀人,人害人,正常人杀了疯邪的人,然后自己又变成了疯邪的人,到最后连师父师叔都没能幸免,全都死在那一天。
阮承捧起剑端给周初看:“这是我师父的剑,是疏影宗的传宗之宝。这剑上染得是我全宗一百七十八人的血,这上面的红梅跟那天的山头一样,都是血浸成的。”
“我背着小欢回家,见到了气息奄奄的师父,他跟我说了经过,然后跟我说,让我带着小欢逃,逃得越远越好。”阮承坐到床沿,低头整理着阮欢的额发苦笑,“小欢是师父唯一的女儿,他希望小欢能当个普通人。”
“当个普通人……生老病死,转眼一捧黄土。”
“我养她长大,如兄如父,最开始,我也希望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但她八岁的时候发了一场大病,病得我以为她马上就要去了。”
阮承瞳孔收缩,双手无措地拉住周初,像是祈求同感一般哭喊道:“你能明白吗?我当时有多害怕,没了,都没了,若是她没了,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活下去?她不能死,不能死……”
阮承惶恐不堪的样子深深印在周初眼里,他突然十分慌张,甩开阮承的手,退后几步撞上了桌子。
“她不能死,所以之后我就开始教她修炼,不深入,仅仅教她到能长寿不老就可以了。”
“好过分……”一直没张嘴的吟星出声,皱着眉毛,却实在不忍苛责这个悲惨的男人,只能斟酌着语气说,“送走好友的时候,阮姑娘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自私,我为了我自己锁住了小欢,我是混账,但我害怕,太害怕了……你知道吗?我当时站在宗门门口,我都不敢往里走,都是血,都毁了,我不能,不能连小欢都没了!”
周初怔在原地,麻痹一直从指尖传到心肺,他只觉得一阵呼吸困难,脑袋混沌着转不动。
他在阮承这张崩溃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是不是也是一样呢?
他是不是也困住了成蹊?
但若是没了成蹊,他的生活又会怎样?
周初后背发凉,阮承这边已经举起了那把剑递给了吟星。
“事到如今已无转圜的余地,要想彻底解开阵法而不影响他人,唯有杀了我这师妹,断了阵心,请诸位动手吧。只求能将我们兄妹用这把剑一起杀了,也好让我们与家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