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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炼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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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跟着阮欢出去,临走时周初往阮承的屋子瞄了一眼,房门紧闭,周初却眼尖地在窗边瞥见了一缕衣角。
“初哥怎么了?”
“没事,我们走吧。”
阮欢的行程很正常,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显得不正常。
她先是提着篮子去早市溜达了一圈,挑拣了些新鲜蔬菜,又逛到了布料店挑了些时新料子小样,最后坐在路边摊子上吃了碗汤面。
周初捏着隐身诀藏在街角,看着阮欢这副惬意平常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几人或蹲或坐的狼狈样子,不由苦笑:“这幸亏是别人看不见,不然我们这几个妥妥被当成登徒子抓起来。”
成蹊倒是悠然,长腿一搭,坐在周初身边,手上摸出把糖来,不时喂周初一颗。
青君蹲在一边,饿得直嚼草叶:“我觉得我们应该是想错了,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撑住这逆天的阵法一个时辰就不错了。”
“人不可貌相。”吟星可以说是盯梢最认真的了,眼睛都不转,“走了走了。”
阮欢吃完了面,拐去隔壁店铺买了盒糕点,往城南去了。
兜兜又转转,阮欢进了一户人家,出来应门的中年男人对着阮欢十分尊敬,唤她“姑奶奶”。
“姑奶奶,我的天,这男的看上去得五十了吧。”
青君咂舌,没过一会儿,阮欢就从院子里出来了,还是挎着那个小篮子,辫子一翘一翘的走了。
周初盯着阮欢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拉住吟星:“余公子,您和苏公子继续跟着阮姑娘,我和成蹊得去查查这家人家。”
周初顿了顿:“阮姑娘,情绪不对。”
虽然还是那副样子,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过,走路蹦蹦跳跳的,探着脑袋左瞧瞧,右看看,看上去开心的很。
但周初还是敏感地察觉到,阮欢在难过,并且在试图安慰自己。
吟星点头,周初带着成蹊撞上了拐角的一位大妈。
“哎呦。”大妈还没倒下就被周初及时扶住,“大姐没事吧?”
大妈没什么事,只是被吓了一跳,看见是这么俊且嘴甜的公子撞的,连最后那点脾气都没有了。
“什么大姐啊?你喊我一声婶子都不为过。”
周初扶着大妈站稳:“大姐是家住这里的吗?”
“是啊,我家就在里面那个院子,怎么了?”
周初将成蹊拉到身侧:“我们兄弟俩最近打算搬过来,不知道这儿还有没有空院子。”
“有!这里面有好几处空宅子呢,要我看啊,东面临街的那栋最好……”
又聊了几句,周初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阮欢:“刚刚我看个小姑娘从这家里出去,看上去挺伤心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家……啊,你说的是阮姑娘吧。那可是我们小镇上的小仙家,长生不老的,这院里住的是她的手帕交,快八十了,听说最近身体不大好了。”
说到这,大妈有些叹息:“一个个送走亲朋,这长生不老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周初得了想要的答案,又跟大妈聊了两句,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阮家的时候,阮欢已经回来了,看到周初就说:“今日难得来了客人,晚上我可得杀一只鸡给几位尝尝。”
这话昨天也说过,周初想,“那就麻烦姑娘了。”
一样的时间,一样的菜式,周初坐在桌前,看着阮欢假装轮回,而阮承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周初提着酒杯凑到阮承身边,伸手与他碰了一下杯:“阮兄如何看啊?”
“什么?”
“自然是舍妹的情况。”
“小欢怎么了?”阮承提起酒杯抿了一口,故作不知的样子看得周初眸色一厉。
“阮兄还想跟我打哑谜吗?阮姑娘现在的情况……”
阮承仰脖,一口干了杯中酒,对着周初说:“小欢的事,无可奉告。”
周初彻底冷下脸,一股烦躁冲上脑门,他想干脆扔了酒杯就走,但阮欢还在和青君欢乐斗嘴,对他和阮承的对峙毫无所觉,周初只能耐住性子,端着酒杯坐回成蹊身边。
周初又倒了两杯温酒冷静情绪,但胸中那股烦躁却愈演愈烈,堵住心肺,呕在胸口,周初只觉得自己一张嘴就能喷出一口血来。
周初青白着一张脸,又灌下两口酒,想把那口郁气压下去,成蹊却腾地一声站起身,拎着周初的胳膊回了屋。
刚回到屋里,周初就手脚发麻,站都站不住,眼前一片发花,断断续续的像是想起什么,但又模糊地记不清。
“初哥!”成蹊搂住周初,将他安置在床上,转身想给周初倒杯茶水,却被周初搂住了腰。
“嘘,别动,让我靠一靠。”
周初埋在成蹊怀里,太阳穴跳着跳着疼,这段时间他总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股烦躁几乎无时不在,他只能花十二分的精神才能把它压下去。
“阮承跟你说了什么?”成蹊声音温柔,怕吵到周初还压低了声音,以至于周初都没能听出成蹊话里的杀意。
“跟他人无关。”周初揉着太阳穴,挤出一个笑容给成蹊,“可能这个小镇的风水跟我不太合吧,哈哈。”
成蹊双手按到周初的太阳穴轻揉:“那我们就快点解决,然后离开这里……”
黑夜沉沉,阮欢突然缩了一下脖子,鸡皮疙瘩窜了满身。
子时已过,身旁的周初已经睡熟了,成蹊裹着衣服起身,站到了阮欢的门前。
“我就说你小子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大半夜的过来夜袭。”
青君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成蹊没有回头,只是手指摩擦剑柄。
“大半夜的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成蹊手指一推,一段剑刃露出,寒光闪了青君的眼。
“我在,迅速解决这件事。”
“确实。”青君退后两步,“但你家那个老好人兄长不能同意吧。”
“初哥不用知道。”
“我心里有点数了,明个就去找阵法,你再忍几天,怎么样?”
成蹊望向天空,青君也随着望向天空,所以他没看见,成蹊脚下金色的灵力汇成一股,指向东方。
“还有三天。”成蹊收回目光,“你明天往东去吧,还有三天,三天之后就算我不杀她,她也会被自己耗死。”
成蹊收剑回了房,青君长出一口气,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湿了整个后背。
“我的个天爷乖乖,这是个什么人啊。”
第二日一早,阮欢又早早出去了,周初简单做了顿早餐,青君吃完主动拉着吟星要出去找阵法,劲头足的像是吃了满汉全席。
周初顺嘴一说,青君一个箭步迈了过来:“你会做吗?”
周初支着下巴,看看吟星,看看成蹊,就是不看青君,给青君急得想拎周初领子。
“到底会不会啊?”
“会!”周初拿筷子敲青君脑袋,“你要是找到阵法了,我就给你做。”
“一言为定!”
青君一溜烟窜了出去,周初在身后喊:“找到了别轻举妄动,回来从长计议啊!”
众人都走了,院里只剩周初和成蹊,至于阮承,成蹊压根就装他不存在。
“初哥,你还难受吗?”
“嗯,睡了一觉好多了,没什么大事。”周初收拾碗筷,回头就看见成蹊一脸不认同的黑脸,赶紧把手里的碗筷往桌上一扔,“你来你来,我休息。”
成蹊满意点头,学着周初以前的样子揉了一把周初的头发,收拾碗筷去厨房了。出来的时候,周初正坐在桌前支着下巴看天气,桌上摆着一盘他喜欢的糕点。
成蹊坐过去,没动桌上的糕点,学着周初的样子支起下巴,端详着周初的神情。
他以前就发现了,若是周初不笑,静静一个坐着的时候周围总会有一种奇怪的孤独感。
周初抬头看太阳,那丹凤眼含着光,睫羽轻扫,带着不知此去何如的迷茫脆弱,在这个时候,周初飘渺地像一阵雾,若是不抓紧,就会散了。
成蹊知道,只要他伸出手去,抓住周初的袖子,周初就会从那种感觉中脱身出来,还会问他怎么没吃糕点。
于是他伸出手,搭上周初的衣服,周初回过身:“怎么没吃糕点?不爱吃了?”
“爱吃的。”成蹊答,“一直爱的。”
周初见时间差不多了,打算去城东等阮欢,他要看看在那处宅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君又跑了一上午,按照成蹊的指引,青君这次倒是没走多远就摸到了阵法的边。
青君按住阵法使力,整个阵法的模样都在他脑中显现。
这阵法脉络清晰,盖住了整个小镇,而阵心就在城东阮欢手帕交的家里。
“阿青,别!”吟星没来得及阻止,青君就将这阵法撕开了一角。
越是精密的仪器越是经不住一点损伤,整个阵法由青君撕开这个角开始崩塌,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崩坏大半。
周初才看见阮欢的身影,整个小镇就变了样。
近二十年的时光一瞬回归,有的人转眼死去,有的人两鬓斑白。
尖叫,哭喊,哀嚎……
整个小镇变成了人间炼狱,所有人都在奔走,怒骂,却逃不过时间的刀刃,在他们身上狠狠割下了一刀。
阮欢在碎阵的一刻被反噬昏了过去,周初飞身接住她,还没站稳,身边的崩溃哭喊就传进耳朵,周初身子一抖,木然地看向逃命的人群。
记忆中的场景再次重叠,周初恍惚,觉得自己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而在他面前崩溃逃窜的,是他的亲眷家属。
“初哥!”
周初倒了下去,陷入黑暗前听见一道带着颤抖的温柔声音。
“初儿,你不要记得,一定不要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