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那么迟》青鸟穿云

54、少年曾折翼

　　一路上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有事！
　　绝对，不能再发生那样的事！他的生命已经承受不起第二次！
　　忽然间满城飞雪，万物皆静。
　　许寒山不记得自己一路怎么开到了现场，好像一路都没看到红绿灯。
　　倔强了二十年，他第一次向天命臣服，一遍遍祈求上苍，只要她安好，他愿用一切交换。
　　因为车祸，前方的路段被彻底堵死，刺耳的警笛声一阵阵传来，许寒山弃车，冒着风雪一路飞奔过来。
　　“沈清！沈清！”他狂奔到现场，一边往里冲，一边喊她的名字。
　　询问交警，皆不知他说的是谁，现场很多人，许寒山发疯了一般四处寻找，时间一点点流逝，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手机也一直打不通。
　　恐惧一波波来袭，无休无止的黑暗快要将他彻底吞噬，仿佛又回到那么冰冷刺骨，满目血腥的漫漫长夜......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然，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寒山！”
　　以为是幻听，可还是下意识地满怀希翼地迅速回头，然后就看到满天飞雪中，已经刻进他的生命的姑娘，好好地站在不远处。
　　双目急得充血，含着一层水汽，根本看不清她的模样，只看到她的眼睛在路灯的照耀下格外透亮，里面亦噙满晶莹滚烫的泪珠。
　　他深深凝视她许久，飞奔向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紧紧拥住......
　　“我们的车在最后面，陈河为了护我，伤了一条手臂，我没事的，寒山！”她伏在他的肩头，任他用力抱着，微微哽咽。
　　幸亏她坐在副驾驶，系着安全带，不然不知道要被甩到哪里去。
　　车祸很惨烈，警察和救护人员一直在紧急施救，刚才现场有人喊，已经发现有人当场死亡，她在不远处看着医生给陈河包扎伤口，听到后吓坏了。
　　转首间看到一个身影跟他很像，便走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他。有想过给他打电话报平安的，可是刚才太乱了，后来又发现手机还在车上。
　　许寒山浑身颤抖，好像有些站立不稳，重重压向她，他方才的模样那么的悲痛，满目惶恐与无助，奶奶去世的时候，他都不曾这样。沈清看着心里生疼，用尽全力紧紧回抱住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告诉他，她平安无事，正好好地在他怀里。
　　“你不能再这样吓我，沈清！”许寒山声音微颤，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雪越下越大，抱着她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从紧绷的状态下一点点恢复理智，公司还有重要的年会不得不去，陪她到警察那里做好登记，亲自将她和陈河送上出租车，他才要回公司。
　　陈河右臂受伤，用绷带挂在脖子上，临走前，向许寒山笑道：“老大，你的这款限量版保时捷被我开报废了，但是我把嫂子完好无缺地给你带回来了，能不能算将功补过？”
　　许寒山目光深沉，拍了拍他的右肩，叮嘱道：“好好养好伤，才算将功补过！”
　　“好嘞！”陈河咧嘴一笑。
　　又深深望了沈清一眼，才示意司机开车，直到他们的车看不见踪迹，许寒山才转身离开。
　　没人知道，他的心仍然惊魂未定，一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沈清先将陈河送回住处，才回自己家。
　　休息一下午，柏芸芝的气色已经好很多，正坐在客厅看新闻。
　　沈清进门，她看到她诧异道：“怎么这么晚才到啊，壹壹？”出机场后通过电话，按理说她早该回来。
　　沈清怕柏芸芝担心，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笑着打含糊，“下雪了，车开得慢，本来打算给您买件礼物呢，逛了会儿商场，也没找到合适的！”
　　张嫂已经做好了饭，沈清过去帮忙摆盘子，电视机里正巧放到南城广丰路刚发生的车祸。
　　柏芸芝起身正要离开，忽然从电视屏幕里看到沈清和陈河的身影一闪而过，不由惊在原地。
　　“壹壹，你......你们......”柏芸芝看到这里脸上一时血色全无。
　　没想到还是瞒不住，沈清忙跑过来，紧紧揽住柏芸芝的肩，安慰道：“妈妈，我们好好的，没事儿，当时我和陈河在后面。”
　　“寒山......知道吗？”确定他们没事，柏芸芝的脸色仍不见丝毫好转。
　　“嗯，他听到消息就去找我们了，现在已经回公司了！妈，您放心，我们都没事！”
　　柏芸芝的脸色却变得更差，一脸哀伤地望向沈清，顿了下，艰难开口：“好孩子，你去看看寒山吧，我担心他现在......可能不太好！”
　　......
　　夜渐深，漫天的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飘落。不一会儿功夫，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沈清的大脑一片空白，一路上都在回旋着妈妈最后的话语，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出了门，怎么打了车，怎么在雪夜里堵了一路，怎么哭了一路来到颐贤楼下！
　　妈妈说，壹壹，你知道吗？寒山十二岁的时候就经历过一场重大车祸，当时他的爸爸和哥哥受伤严重，他被困在撞翻的车里，躺在血泊中，眼睁睁看着爸爸和哥哥在他面前失去生命，他就那样在漆黑冰冷的雪夜等了整整一夜，才等到救援的人......
　　苍天？怎能如此？
　　十二岁？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这一切何其残忍，怎么忍心，让这样的事发生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沈清听得心底阵阵发寒，她从前不信，这一刻却有些信了，原来命运一旦发起恶，真的可以没有底线！
　　年会已经进行完毕，公司员工正在餐厅聚餐，沈清来到餐厅门口，碰到许寒山的助理，他们之前见过，问了他才知，年会结束后他就回了办公室，并没有陪大家一起聚餐。
　　沈清立刻转身往回走，坐上电梯，一路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口。
　　急切地一把打开他办公室的房门，就看到他正仰头靠坐在办公椅上，满身孤寞，一脸倦容。
　　偌大的办公室，主要的灯都关着，里面漆黑一片，只有他桌子前一团亮光。四周寂静得可怕，从里到外，只有他一个人。
　　看到他的那一刻，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再次奔涌而出。她疾步走到他跟前，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将他紧紧抱进怀里，双臂收紧，将他的头紧紧护在怀中。
　　她哭得泣不成声，又有些不知所措，“我这一路......都在想一个问题，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时光机......该多好！我不要回到二十岁了，我想回到十岁......那个时候，你十二岁，我会找到你，阻止你、爸爸，还有哥哥在那个冬天出远门......如果命运一定无法更改，如果那些事注定发生，我更要找到你，好好陪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起走过那段最痛苦阴暗的时光。”
　　“我想告诉你，无论多难，一定不要忘记继续往前走，往前走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带走自己的心，不要把它丢在那个雪夜，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在未来等我。我会加倍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我会嫁给你，做你的妻子，这一生无论还会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怎么办，许寒山，我遇见你，那么迟！”
　　她紧紧抱着他，哭到快要崩溃！
　　记得前段时间，她崴伤了脚，待在家里无事可做，胡思乱想忆起父亲，心里格外难过。他劝她说，□□殒灭，意味着灵魂的重生，死亡，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每一个故去的人，都已得到解脱，又去奔赴新的旅程，所以活着的人也要好好往前走，才算不负相遇，不负此生。
　　父亲去世时，她二十一岁，这个道理，她用了八年才想明白。那么他呢？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未经世事，一派天真，他是经过怎样一番痛苦而艰辛的磨砺，才悟出的这些道理呢？
　　被留下的人，才最痛苦。妈妈说，那件事情发生后，他曾经有两年时间没有说过一句话，完全将自己封闭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接受了两年的心理治疗，后来又大病一场，才逐渐康复过来，可是从此却像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了过去的桀骜不羁，意气风发，变得越来越持重安静，孤寞寡言。
　　晚上送陈河回去的时候，他和她讲起一段过去的事。
　　陈河的哥哥是他曾经当兵时的战友，后来在一次执行军务中，以身殉职，后来陈河也当了兵，后来退伍，他知道后就将陈河带在了身边。
　　做一名像舅舅一样优秀的军人，是他少时的梦想，可是，父亲和大哥都不在了，许家只剩下他一个子孙，他这一生，注定再也走不上那条路。服两年兵役，已是他能为这个梦想走得最远的路。
　　做一名军人，胸怀山河，英勇无畏，激烈、澎湃、危险、刺激，那才是他想要的人生，而不是被困在这一方小小办公室里，永远有审阅不完的文件，开不完的会议......
　　少年折翼，永失所爱。
　　那么多的伤痛，那么多的变故，那么多的不尽意，他这一路走来，何其艰难？
　　少年的他，究竟吃了多少苦，经受了多少身体的痛苦和内心的折磨与煎熬，才蜕变成今天的模样？
　　沈清越想心越疼，抱着他痛哭不止，许寒山任由她抱着，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眼泪悄然坠落，染湿了她胸前大片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