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寄余生》七月的小珍珠

2、第 2 章

　　这几天雨水多，下过雨后的天气格外好，已入盛夏，阳光很足，温度却不高，不知道从哪来的风，清清凉凉，人的心情也清清爽爽。但有一个地方，气场却和外面的天气截然相反，气压低得可怕，暴风雨随时降临，那就是二狗的小卖店。
　　二狗的小卖店在一个老小区里，住宅楼的一楼就是商铺，超市、食杂店、仓买、菜店连成了排，只有二狗家的门脸最破，掉了色的牌匾，上了锈的塑钢门，略微昏暗的光线；屋里倒是干净利索，货架都是一人高，堆满了商品，错落有致，不见灰尘。就在这个不大的小卖店最里面的二狗用来睡觉、吃饭的小屋里，现在有四个，姑且称为生命体的东西，分别是二狗、柳仙、白仙以及刚刚捡回来的生魂金天。
　　二狗也没有想到柳仙会这么快察觉，本以为他受了伤，进入沉睡状态，怎么也得三五天才能醒来，没想到，柳仙第二天就醒了过来，知道了金天的存在。二狗想：都怪刺猬。是白仙告诉二狗，给金天上点香，贡点东西，能缓解他的饥饿感，没想到，金天看起来又高又瘦，胃口还不小，二狗这一晚上不知道上了多少遍香，贡了多少遍水果，弄得柳仙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醒过来。柳仙是堂口的主仙，也就是堂主，结果醒来一看，竟然莫名其妙多了个生魂做帮兵，共享香火，要是个有道行的鬼还好，至少有事可以帮帮忙，可这生魂，啥也不会还不算，每天就知道吃。知道真相后的柳仙眼泪没有掉下来，但现在，二狗却很想憋出几滴眼泪，好把柳仙糊弄过去，奈何，二狗演技不好，没有真情实感，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
　　柳仙化作人形，坐在床上，身边躺着只能化成少年模样的白仙。柳仙明显很虚弱，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地盯着在地上并排站在一起的二狗和金天。二狗感觉脖子有点凉，很怕一言不合柳仙就会变回大蛇缠上他的脖子；金天倒是看起来很从容，似乎没有柳仙这个人一般，一直看着变成少年的白仙，眼神里充满好奇。
　　时间就在这四个生命体大眼瞪小眼中慢慢过去了，柳仙还是一言不发，二狗的脖子也更凉了，金天离白仙又近了一步，白仙躺够了，坐了起来，啃着一个苹果，看了一眼金天，冲他眨了眨眼，紧接着余光扫过二狗，之后对着柳仙说：
　　“行了行了，看你把二狗吓得，脸都绿了。这生魂也是我要领回来的，不就是个生魂吗，就待着呗，咱们还养不起他吗？”
　　“你倒是想得很开。”
　　“金天多好呀，看着这身上的功德，就让人喜欢。”
　　“你是喜欢他的小白脸吧。”
　　“瞎说什么，我可是只正经的刺猬。那你还能咋办？人家也不是要在这呆一辈子，等你好了就给他找到肉身，就让他走呗。不然，你还想咋的，勒死我，还是勒死二狗？”
　　“我把这生魂吃了，或许能恢复的快一些。”说着，柳仙的眼睛眯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金天，把金天吓了一跳，躲到了二狗身后。
　　“柳师傅，你可不能这样啊，这样可是不对的，是要违背道义的，你可不能……”二狗不再说话了，确切地说，他说不了话了，柳仙变回了原形——一条大绿蛇，紧紧缠在二狗的脖子上，对着他身后的金天吐着信子。
　　“大长虫，还真勒呀？你有病吧！一言不合就动手，我告诉你，今天这两个崽子要是被你弄伤了，我就跟你没完！”
　　“一言不合？你什么时候跟我言语了？”
　　“你不是受伤了吗，我们咋告诉你？走、走、走，跟我回堂口，我跟你说，就你现在这个病病歪歪的样，抓你分分钟的事，快点的，你还真能勒死他呀！”
　　柳仙听了白仙的话，又使劲勒了一下二狗的脖子，消失不见了。
　　“你什么意思？吓唬谁呢？我告诉你，二狗也是你徒弟，徒弟让师傅勒死了，你就等着被讨伐吧！到时候我可不管你！”白仙冲着堂口一顿嚷嚷，之后回头给二狗和金天吃了定心丸，也消失不见了。
　　送走了这两尊大神，二狗大口喘了阵气，坐在了床上，金天也挨着他坐下了。
　　金天转过头叫了一声：“二狗？”
　　二狗听了，有点生气：“你叫谁呢？二狗也是你能叫的？”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刚才听白仙管你叫二狗。”金天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二狗，还眨巴了两下。
　　二狗忍不住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想：一个大老爷们，成天装什么小白兔，太恶心人了，还拿那种眼神看着我……眼睛真大，长得是真他妈好看，这睫毛真长，这个鼻子这个眼，怪不得白仙护着他……想到这，二狗一个激灵：这都在胡思乱想什么，长得好看咋了，长得好看就能让我二狗另眼相看吗？
　　“我不叫二狗，我有名，我叫李由，知道了吗？我27了，看你的样子，以后可以管我叫哥。”
　　“知道了，狗哥。”
　　“滚！”二狗听了他的话，半天才发出一声怒吼，之后就躺在床上不理金天了。
　　“狗哥，你怎么了？”
　　“不要叫我狗哥！你怎么回事，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才灵魂出窍的？能不能有点正常人的思维……”二狗看到金天的大眼睛又变成了半圆形，那种揭人伤疤的心虚又占领了大脑，“算了算了，你还是叫我的大名吧！”
　　“那样显得不够亲切。”
　　“叫啥都行，叫啥都行！你能不能别墨迹了！”
　　“好的，狗哥”
　　“……”二狗只觉得心很累，很想睡觉。
　　不知道白仙用了什么办法，让柳仙默认了金天帮兵的地位，还答应下个月圆夜帮他找肉身，就这样，这个小房间里，多了金天这个生魂。
　　二狗上了一晚上的香，又被柳仙折腾了一个早上，困得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一睁开眼，就看见金天站在他的床前，一双星眸静静看着他，看到他醒来，牵起嘴角，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二狗有些恍惚，觉得现在大概是早上，要不然哪来的破晓的曙光呢？
　　金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对二狗说：“狗哥，我饿了……”
　　这一刻，二狗又觉得，自己大概是睡傻了，才会觉得这个生魂的笑容好看。
　　“你会不会说人话！”
　　咆哮完，二狗就后悔了，果然，金天又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面孔。
　　“得得得，爱叫啥叫啥吧，狗哥就狗哥吧，你正常点比啥都强，我去给你上香……”说罢，二狗起身到堂口拿起三支香，点着了，插到了香炉里。
　　金天走到香炉前，直接把燃香产生的青烟吸进了鼻子里，一脸的享受。等一炷香烧完，金天想回头跟二狗说声谢谢，结果跟二狗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原来，二狗一直在盯着他，金天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头，又抬起来，看着二狗的眼睛，很诚恳地对二狗说：“狗哥，你看我干什么？我那么帅吗？”
　　“呦呵，你还挺自恋。想啥呢，我就是没看过到底是咋受香火的，我这俩师傅每次上香都是在堂口里呆着。柳师傅很少出来，出来也是今天早上看到的样子。刺猬化形化得不好，每次出来一般就是个刺猬的样子，你昨天能看到他变成人，也挺不容易。我跟你说，不要惹柳师傅，他没事就缠脖，那个刺猬你也少接触，一肚子坏水……”
　　二狗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金天一开始还认真地听着，听到他说刺猬，竟然有点不开心：“白师傅很好呀，他化成的那个小少年也挺好看的……”
　　“哎呀，这么快就站队了？给点吃的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还给你烧香了呢，你咋不说我点好。”
　　金天没接他的话，直勾勾盯着二狗床头柜上的一个苹果。
　　二狗看见他这个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咋了，想吃苹果？想得美！这我留着明天给刺猬吃的。”
　　“你不是说他一肚子坏水。”金天的眼睛依然盯着苹果。
　　“再坏也是我师傅呀，你是我的谁呀，别瞅了，你赶紧回堂口待着得了。”
　　金天果然原地失踪了。

　　生活总是很平淡。二狗的生活就更平淡了，小卖店生意不多，最近也没人找他“看事儿”，每天除了应金天的要求上香和给白仙上贡点吃的，就没什么事了。但是最近二狗觉得事情不太对头，白仙的口味变得有点奇怪，以前都是吃点水果，糕点什么的，而且要变回原形吃，真的吃进肚子里；现在呢，也不变成刺猬了，要求还越来越高，大前天说要吃饺子，前天要吃寿司，昨天要吃水煮鱼，今天竟然要吃牛排，还得配上红酒，越吃越高级，是要把二狗吃穷的节奏。问题是，他既不原形来吃，也不化形来吃，只是躲在堂口里享受香火和贡品，剩下的还要二狗吃掉，二狗也很怀疑，刺猬怎么会吃这些……饭菜虽然好吃，但这几天，二狗一天三顿的给金天上香，屋子又小，通风不是很好，烟散不出去，房间里全是香火味，烟熏火燎，实在有点辣眼睛，甚至连饭都沾上了香火味，没法下咽。二狗每顿饭吃得都很痛苦。
　　又到了吃饭时间，给金天上的香烧了一大半，烟雾已经充满了房间，金天正站在那“吃饭”。一想到眼前那块全是香火味的牛排，二狗有点想吐，加上二狗眼睛有些不舒服，又被熏得头疼，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鼻子和眼睛都冒着热气，低下头揉了揉眼睛，竟然揉出了一串眼泪。
　　刚好金天的香烧完了，他回头想向二狗道谢，却发现二狗坐在桌边，红着眼眶，手背上还有几滴眼泪，金天吓坏了，赶紧走过去，手放在二狗背上，作出抚摸的动作，问二狗：“狗哥，你怎么了？”
　　二狗还沉浸在辣眼睛的难受之中，没有回答，金天有点着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话!”二狗也是一愣，小白兔也能变成大灰狼？这剧情转变地有点快。“没啥事，我就是眼睛有点酸……”
　　“你自己把眼皮掀开，我看看。”
　　二狗费力扒开了自己的上眼皮。
　　“下面。”
　　二狗又扒开了自己的下眼皮。
　　“看样子应该没什么事，看起来不像发炎，你还有别的症状吗？”
　　“我还有点头疼……等会，我在这跟你废话什么话，有现成的大夫不用……等我把白师傅叫出来。”
　　金天弯下腰的动作停了停，有些怔愣，没有说话。
　　二狗叫出了白仙，白仙还是变成了那副少年的样子，对二狗说：“二狗，你咋了？自己半夜抓鬼去了？把眼皮扒开，我看看。”
　　“扒过了，金天刚才瞅了一眼。”
　　“行啊，金天，还会看病呢？你还有啥症状，赶紧一起说了，别磨磨唧唧的。”
　　二狗对白仙说了自己的症状，白仙听了，翻了个白眼：“没啥事，就是让烟熏的，加上最近吃得有点油腻，以后这种小病，不要来找我。我还得看着那大长虫练功呢，没空理你。”
　　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金天听了白仙的话，愣了几秒，突然挺直了脊背，走到二狗面前。二狗仍然沉浸在辣眼睛的痛苦中，并对白仙进行着腹诽。正腹诽得来劲，就看到了一双穿着休闲裤的笔直的腿……往上看，看到了金天的格子衬衫，再往上，是一张严肃的脸。金天低着头，静静看着二狗的眼睛，把二狗看得心里有点发毛，有一种自己得了绝症的错觉。金天看了二狗一会，转过身，背对着二狗说：“狗哥，以后别上香了，给我随便准备点水果就行了。”说完就消失了。二狗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没头没尾的，啥意思呢？不饿了？你说吃苹果就行，那刺猬现在不干呀，真是够奇怪的。二狗仔细想了想，金天不让他上香，是怕自己辣眼睛吧，他心里有一点感动。
　　晚上，二狗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回忆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一切，觉得有点不太现实，太玄幻了，虽然他本身就过得很玄幻……二狗没有朋友，虽然平时很粗线条，但有时候想想心里也很难过。二狗想，金天会为他着想，这样就算是朋友了吧，他二狗必须要对朋友好一点。二狗虽然大条，但却是个行动派，想着，二狗就起身来到堂口，上了一炷香。香刚点上，金天就从堂口出来了，他没去理会香火，径直走到二狗面前，站得离二狗很近，二狗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微微抬起头，看着金天的脸，竟然隐约在上面看到了“不高兴”这三个大字。二狗觉得今天的金天很不一样，这样说很拗口，但是这不妨碍二狗的思考，更不妨碍二狗表达自己的看法。
　　“你咋的了？没吃饱？”
　　“我不是饿死鬼。”金天向后退了一步。
　　“哎呦喂，小白兔这是不高兴了？生气了？不是，你生啥气呀，我这不是难受才没去买水果吗？刺猬也没说他要吃啥宵夜，我就偷个懒，就为这个就不高兴了？”
　　金天听完他的话，脸色有些缓和：“狗哥。”
　　“干啥？”二狗笑得有点谄媚。
　　“其实，我能忍住的，没有贡品和香火也没什么。”
　　“那多难受呀，再说，你不吃，刺猬也要吃，顺手的事，不过这几天刺猬也是，一个刺猬，非得吃大鱼大肉……”
　　“狗哥。”金天打断了他的话，低了低头，“不是白仙要吃的。”
　　“那是柳师傅？不应该呀，他一天跟和尚似的，吃素，我都怀疑他是个草蛇……”
　　“也不是。”金天再次打断了他即将要进行的长篇大论。金天有点无奈，又觉得好笑，手伸到二狗头顶，又拿了回来。
　　“那是谁？也没谁了……”
　　“是我。”
　　“是你呀，我说的吗……等会，是你！那为啥是白仙跟我说的，你想吃啥为啥不直接告诉我！！”
　　“我怕你不会给我准备……”金天又恢复了刚到二狗家的样子，期期艾艾的。
　　“我就这么不讲理！亏我刚才还准备把你当朋友，我还感动，我真是……睡觉！！”二狗面对一脸慌张的金天，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愤慨，怕嘴上没有把门的，又揭金天的短，干脆直接躺到床上，拿被蒙住头，假装睡觉。
　　金天一看他这个样子，有些不知所措：“狗哥，你别闷坏了。”
　　“死不了，还能给你上贡！”
　　金天没有说话，坐在了二狗的床边，想掀开他蒙在头上的被子，又想到了自己拿不起来任何东西，便放下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轻轻笑了。
　　二狗听到笑声，一把掀起被子，坐了起来：“谁让你坐我床上的？你还有脸笑？逗我玩呢，是吧，很好笑吗？”
　　“没有，狗哥。”金天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二狗。
　　“别叫我狗哥”
　　“没逗你，也没笑你。我也是把你当朋友的，这么晚了，你早点睡觉吧。”金天嘴角向上扬了起来，把手放在二狗头上，做了个揉搓的动作，就消失了。
　　二狗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又躺倒在床上，用被子把头蒙住了……